《日月贞洁》布提篮可大飞机

1、十三岁

　　成恙十三岁的时候读六年级。
　　那年夏天很热。萍水湾的柳树飞出柳絮，飘满整个萍水巷。密集的巷子里拼不出一块几十平米的空地，只能抬头看到天上几点墨滴一样的燕鸟旋飞，飞出了萍水湾，去往她们到达不了的青山。

　　培优小学的放学铃声一响。
　　成恙穿着校服短袖，系着一条红领巾，背着书包兴奋地跑在巷子里往家赶。

　　巷子深处传来吵闹声。
　　“你看的什么东西！啊？！要高考了你知不知道！你看这种东西，你让别人怎么看你！要不要脸啊你！这种东西是你该看的吗？”
　　巷子深处有一个女人，正大声斥责，踹着地上的女生，把移动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巷子里的杂物从前都是靠墙堆着，成愿雪被踹在墙上，杂物塌了一地。
　　左邻右舍围着不少人出来看。
　　成恙楞在原地。

　　“愿雪妈妈，怎么着也不能这样打孩子吧。”有人看不下去了说着，更有人伸手去拦，都被女人推开。
　　女人拿着扫把，狠狠地抽在成愿雪细细的胳膊和背上。
　　赵香梅不是第一天对成愿雪打骂了。
　　成愿雪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是掉着眼泪。
　　“别回来吃饭！”赵香梅把成恙拉进屋子，嘭的一声关了那扇带着玻璃窗户的铁门。

　　“阿姨，你为什么打姐姐？”成恙看着赵香梅，害怕地问。
　　赵香梅指着门骂：“你姐姐不学好，眼看快高考了，带别人的手机去学校玩，看的什么不良网站！你不许出去看她，否则我就不要你了！真是给我丢人。”

　　成恙下午去上学的时候，成愿雪还在门口坐着。
　　“姐姐。”成恙看着她满是淤青的胳膊。
　　成愿雪长的很标致，瘦小的脸，大而圆的眼睛，眼睫毛浓密，阴影像一条眼线。单是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就让人移不开眼。
　　她捏捏成恙嫩嫩的脸蛋，露出一个微笑：“姐姐没事，小恙快去上学吧。”
　　“阿姨会不会还打你，我给你零花钱，你去买面包吃。”成恙把兜里的五块钱塞在成愿雪手里。
　　“小恙别担心。姐姐真的没事。”

　　“还在这里干嘛！”赵香梅突然把门打开，铁门哐当一声砸在墙上，她吼着成恙：“还不快滚去上学啊。”
　　“去吧。”成愿雪摸摸成恙的头发，看着她离开。
　　“你是不是觉得你考六百多分你就是这个家的天了，啊？”赵香梅看着成愿雪。
　　“你舅舅家的孩子，人家考上的可是清华，你还差的远呢知不知道！看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跟谁学的？明天是不是就要跟别人上了？”

　　“妈，为什么要把我说的那么难听？”
　　赵香梅咄咄逼人：“你不是吗？那你看这种东西是为了什么？”
　　成愿雪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流下眼泪。
　　“还不去上课！想旷课叫家长啊，我有脸去吗？”

　　成愿雪到了学校，坐在椅子上。

　　培优中学。高三单人单桌制，没有同桌，两张桌子中间空开一段距离，脚边堆满了书箱。
　　还没有上课，教室里面哄闹一片。没有半点要高考的紧张感。

　　“班长，快毕业了，我们要不要买个横幅啊，别的班都有。”田音坐在成愿雪左边。
　　“好，我晚上去杂货店看看。”
　　田音垂眸，看见她胳膊，突然担心道：“你胳膊怎么这么多淤青啊，谁打你了？”
　　成愿雪用手遮住，笑了笑：“家里的私事。抱歉啊，手机被我妈摔坏了，我毕业前一定赔你一个新的。”
　　田音隐约知道什么，没再多问：“害，小事儿，晚上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成愿雪笑得温和：“可以。”

　　“我的姐姐长的和公主一样漂亮呢。”
　　成恙坐在树荫下，和周围的同学围成一圈。。
　　“她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分享，还会带我去买漂亮衣服。我的姐姐是天下最好的。”成恙神气道。
　　“我也想有一个姐姐。”
　　“我也是，我弟弟可讨厌了。”其他的女孩子羡慕道。
　　“我好想见你姐姐啊，是不是真的像仙女一样啊。”
　　成恙耷拉下脑袋，有点丧气：“她每天上学回来很晚，见不到她，不过，我哪天拿到了照片一定给你们看。”
　　“好啊好啊。”

　　赵香梅在酒店上夜班，十二点才下班，所以住在酒店员工宿舍晚上不回来。

　　成恙一个人点灯在客厅写作业。
　　培优中学九点半放学，成恙坐在书桌前，快十点了也不见成愿雪回来。
　　她关了门跑出巷子，跑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空荡荡的，门卫也早就下班。

　　成愿雪和田音在杂货店。
　　老板拿着白色刷漆，叼着一根烟。地上铺着一条红色横幅。
　　“写什么？”
　　田音拿出兜里的纸条：“无谓前行，高考必胜。”
　　“八个字加横幅，十八，你给十五行了。”
　　成愿雪拿出钱递给老板，接过卷好的横幅：“谢谢。”
　　抱着横幅出来回家，看见成恙坐在门口哭的稀里哗啦的。

　　“哎呦，别哭了，你姐姐说不定就是有点事忙着呢，怎么可能遇到危险？”一个小男孩坐在旁边，抱着一卷卫生纸给她擦眼泪。

　　“小恙。”成愿雪跑过去，田音也跟着过去。
　　“这不回来了嘛。”男孩站起来。
　　“乔引，还不回来睡觉。”巷子里一个女人打开门:“几点啦还乱跑。”
　　“这就回去。”乔引朝成恙摆摆手跑回家。

　　“姐姐只是去买东西，别哭了。”成愿雪给她擦眼泪。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每天都害怕。”
　　“小恙最懂事啦，长的真可爱呢。”田音也摸摸成恙的脸。
　　“我们进屋吧。”成恙拉着成愿雪的手，和田音道别，进了屋子。

　　成恙的父亲和成愿雪的父亲很早是煤矿里的矿工同事，关系不错。后来煤矿塌方，两个人都被压死。
　　成恙的母亲遭不住，生了重病去世。
　　抚养两个孩子的事情全部堆在赵香梅一个人身上。为了方便，成恙改了姓。

　　成愿雪放下东西，看着柜子上摔碎的手机，眼神带着怨气。
　　她看那种东西怎么了，她都成年了。

　　屋子不大，成愿雪和成恙挤在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上，成恙在成愿雪怀里睡着。成愿雪睡不着，轻抚着成恙，失眠在沉默的夜晚中。

　　培优中学走廊。
　　横幅被贴在了墙上。学生们都在走廊里围观着。
　　“无谓前行，高考必胜，班长，你这话也太不激励了吧。别的班都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今天不低头，明日怎抬头。咱们气势是不是太弱了。”
　　秦泰安在一旁喋喋不休。
　　“你考多少和标语有关系吗？”成愿雪冷冷地回了一句。
　　“好吧，来来来，大家签名啦，班长先来。”
　　秦泰安把马克笔呈在手上。
　　“谢了。”成愿雪把名字签在左上角。
　　秦泰安紧接着把名字签在她旁边，放下笔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
　　“班长。”
　　“怎么了。”
　　秦泰安个子很高，比她高出半个头。他露出笑容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
　　成愿雪不解地看向他。
　　“沾沾学霸的运气。”秦泰安微笑：“我去复习了”便害了羞地离开。

　　“他喜欢你吧。”田音凑过来，挽着她的胳膊：“我也想沾沾学霸的运气。”
　　成愿雪笑了：“我没有运气，只有实力。”
　　“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田音身上香香的，成愿雪很喜欢挨着她。

　　离高考不过四五天的时间，六月初的天气炎热。时局已定，不少同学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风扇在头顶上呼呼地转着。

　　广播这个时候也响了起来。
　　“请全体高三同学到操场集合，拍毕业照。”
　　同学们的兴致高涨：“耶！出去喽。”

　　还好拍毕业照是在阴凉的地方。
　　成愿雪长的漂亮，站在那里就是一抹风景让人移不开眼。秦泰安站在她身后，能感受到许多人的目光。
　　关于成愿雪，培优中学传着一句话：
　　颜霸?学霸，谁都配不上她。

　　散场后，秦泰安追上她：“班长，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秦泰安少有的正经:“我今天下午就要离校了，不知道我的水平能不能和你考到同一个大学，但还是希望未来能对你说一句‘好久不见’，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成愿雪只是回复：“如果你未来变得更优秀了，我当然愿意看到更好的你。其他的就算了吧。”
　　秦泰安笑容淡了几分：“谢谢。”

　　秦泰安很帅，但是成愿雪并不感冒。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取向是女。
　　别的女生看动画片喜欢喜羊羊，小心超人，菠萝吹雪。她喜欢看美羊羊，甜心超人，上官子怡，梨花诗。
　　但她从小到大所接受的表白都是来自于男生。她内心毫无波澜，却喜欢漂亮女生对她投来欣赏的目光，期待她们牵自己的手，期待她们拥抱自己，闻到她们身上洗衣液洗发水的味道。
　　就连那天看的不良网站也是……
　　成愿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异类。

　　若果田音和自己告白，成愿雪就答应了。
　　可惜田音直的不能再直，也不能再清醒。

　　“现实里的男的都是浮云，我现在只想化身小龙女嫁给电视里面的杨过哥哥。”
　　田音家是开理发店的，她的妈妈正在给一个客户推头。
　　成愿雪在理发店后面的院子里写卷子，田音看着电视剧。
　　成恙在一旁舔着一只小布丁。
　　旁边的立式风扇摇头晃脑呼呼的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