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小张同学的小心愿

1、童年旧梦

　　年岁日日走着,回头看,快乐却不复存在……

　　满是尘土的石灰地,陪伴全家多年的老沙发，哥哥躲在母亲梅东身后怯怯的身影……
　　是我关于童年为数不多的模糊着的记忆……
　　“星辰”,一个瑰丽又使人浩渺的存在。
　　我控不住好奇,问我那学历算不得高的父母。母亲梅东和父亲钱红都只是初中学历,在母亲叙说中,她上学时也算得上认真努力了罢。而父亲与之相反，曾因在课堂上放屁,被老师请出了教室。
　　这似乎有些荒谬，却真实得很。
　　“为什么您和父亲都只上到初中啊?”
　　母亲怔了怔,笑说“当时啊,都是这样,少数读书的，那才是例外。”
　　“好吧。”我不满这个答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却明知，说什么大抵也是不作事的，便不再言语了。

　　言归正传,“星辰”一名的由来,原是父母未提前为我作好打算。临登记时,方想到村里有个唤作“辰星”的,思索一瞬，便道“叫钱星辰罢。”
　　儿时怨过父母，在起名这堪称一大事上，并未做打算。
　　后来才知，世上并非所有事都可早作打算,命运的线在天那里，他扯着我弄着我，我挣扎着又挣扎。

　　大多人说幼儿园是小孩子极度妄想逃离之地。我却恰恰相反。
　　一草一木皆源自好奇。我想正因为好奇,女娲造人,春走秋来，万物热烈运行着。也正因为好奇,小孩的世界与大人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幼儿园老师教授的知识,大多已抛之脑后,现今记得的,唯有欢声笑语,以及我那风雨无阻,等着我的爷爷。
　　刻在心里的，是老师不经意的感叹“星辰，看你爷爷多疼你呀！”。
　　没有缘由，无论是，快乐抑或痛苦的时光缝隙中，这句话若有若无地飘着，浮在空中，这使我实在忘却不了，但爷爷一次也未入梦来看我……

　　爷爷是市民,不知心里怎的胡想,只觉高人一等。
　　懂事后才渐渐明白,农民应是值得人尊敬的。

　　爷爷在供销社工作,退休后领着退休金。常给我和哥哥星豪买些吃的,我高兴了,便见爷爷也满脸皱纹地笑着，就像是星豪去县城的初中就读时，爷爷准时送达的小笼包般，顶部开了口，浓郁的汁儿便自然流了下来。

　　昏暗的下午。几处萤黄灯光亮着,爷爷推着自行车，走过满是石子的路,我坐在上面,就这样安静着走下去。
　　令人沉默的是,我走向长大，爷爷走向落日.....
　　“妮儿,你读读这广告上写的啥?大声点让我们听听。”
　　我扭捏着,半时大会儿才读些许字来。
　　“咱妮儿长大肯定有出息。”

　　老辈儿的爱,至今回想起来,似乎挑不出一丝错来，却觉沉重,然而,我又是在一次次困顿中,汲取甚至于窃取这爱,方度过一个个黑暗,迎来久违的黎明。
　　但，我时而想，这并不是窃取,这不是我本身拥有的吗?
　　为何怀疑,自己有资格去获得爱吗?为何惶恐至闭不住眼。
　　我又想,正因为我就是我,不论拥有什么，老辈儿的爱是分毫不讲道理倾涌向我的。

　　正如困乏的人企求唤醒,胆小的人渴望被爱。
　　扁担在肩，重的像整个世界，后知后觉，看到肩上的痕迹，才发觉痛过。

　　嘈杂声于我而言,似乎很久远了。
　　在只有墙上影子伴着我时,也曾发觉些孤独,更多的是无言。而当光照不进窗子，墙上影子都不见了，才是真的无言。
　　无可诉说的无奈,不自觉地会变成吞噬灵魂的黑影。

　　现在想来,我是极爱热闹的。
　　叮叮的铃声响起,学生撒欢的跑去。跳绳儿,踢毽儿,是最快乐的事儿。一眼望去,分辨不出你我,只觉是众多花儿在摇曳绽放,这才是孩子们的天性。
　　小H是个踢毽儿高手,白皙的小脸,眯着的小眼儿黑亮,唇边现着小巧梨涡。一踢能连续几十个,不作停歇。她总是微微笑着,天生便应是极温柔的性子。
　　提到小H,只记得她借给我洗发膏,几句轻柔的交代，那是极纯粹的温暖。

　　小Y和小C也是我童年的要好玩伴,我们生于同一个村——黑土村。理所应当地,该共同长大。
　　不知为何,关于小时的记忆,只有几件仍存于心间,大半的忘却了。只记得小Y和小C儿时很爱笑。在小学毕业赶时髦的同学录上,细数了大半我的缺处,潇洒着附了一句“时光不老，我们不散”。
　　令人越发觉得现实的是,我们三人于小学毕业后便分散开来,各自交着朋友，笑着吵着。十年光阴易逝,再见时,小Y和小C对我罩上了面具,那面具僵硬又好笑,我便也学着她们的模样，扯一扯嘴角。
　　被风吹起的衣角似乎短暂纠缠在了一起,很快又分离,飘向了不同方向.....

　　我觉得自己愚蠢透了罢,回想起童年,仍是满目欢欣,我又觉这蠢似乎好极了,昭示着我曾处热闹之中,虽热闹过后,只余下了我。
　　可我无比的清楚,无言的人最期待热闹。
　　我陷于童年旧梦中，猛然惊醒，又觉怅然若失……
　　不大会儿，竟尝到了那咸苦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