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春》游一尤

18、第 18 章

　　“师父，我回来了！”杨立春只在这座山上才会显露出不合年纪的稚气。
　　郝师父正在劈柴，听到徒弟的声音便丢下斧子下去迎她：“怎么回来了？”杨立春卖乖道：“当然是想您老人家了啊。”
　　“好好，今晚咱们爷俩好好喝它一杯。”郝师父提溜出一只兔子，对着徒弟炫耀道：“你有口福，师父今天去山里，逮到一只野兔子，咱把它做成麻辣兔来下酒。”
　　杨立春高兴道：“好啊，您做的麻辣兔我可是能一口气吃两只。”
　　郝师父笑呵呵地进了屋，杨立春挽起袖子准备劈完剩下的柴禾，每当她眺望山脚，那一排排的水泥瓦房总能入她眼帘，那是于她而言的“魔窟”，上回她回来替杨凤霞收尸，师父说糟心事都过去了该好好生活了，她虽应和着心里却始终沉着，这次再回来，她终于可以俯视“魔窟”摸着自己胸口说一句：“杨立春，恶魔被你踩到了脚下，你真是个勇敢的大人。”
　　放下斧头转身看着冒烟的烟囱，听着师父从厨房传出来的歌声，她释然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说：“虎春儿，有人为你烧火，你也算个幸福的小孩……”
　　郝师父少跟外面接触，关于杨立春在南城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只像寻常人家的大人一般关切道：“一切都好吧？”
　　杨立春点头，自信答：“嗯，都好，公司又做大了一倍呢。”
　　“那好好好，我的徒弟可比师父厉害多了！”郝师父语气骄傲，端着酒杯开怀畅饮。
　　杨立春感激道：“师父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帮我打了很多次恶魔……”她七八岁的时候，师父见她身上总是一身伤，便在她往山下走的时候偷偷跟着。
　　师父以为她不知道，她也就装不知道，很多次，杨三儿摔得鼻青脸肿的回来，没有力气再打她，她知道，是师父扔的大石子绊倒的杨三儿……
　　“那师父跟你说的话你上心了吗？”郝师父知道徒弟口中的“恶魔”，他不想提过往的事惹徒弟伤心所以扯开话题问。
　　杨立春一脸懵，脑子不停回想师父说过哪些话，郝师父敲了敲她的脑袋：“喊你找个暖被窝的对象，当时答应得好好儿的，转头你便忘，你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奶团子。”
　　“这哪是我想就有的事儿，您老还是养好身体，只要您长命百岁，我肯定能让您抱上孙子。”杨立春回得诚恳，就差举着手发誓了。
　　“再说，师父说的那种人太美好了，我配不上他的……”杨立春在心里补充道。怕师父再发问，她佯装醉酒，仰倒在床假寐。
　　郝师父看着一脸疲态的徒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管人是真醉还是假寐，他喃喃道：“我怕我走了之后，你就真是一个人了。”杨立春翻了个身，掩住掉泪的眼睛。
　　山里的日子确实惬意，杨立春自从来了之后手机就没打开过，所以她并不知道顾胜找她找得有多疯。
　　顾胜满心欢喜的带着礼物回了雅江别苑，他忍着彻骨的想念不联系杨立春，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呢？
　　她的行李箱不见了，衣柜里的衣服也少了，日用品也收拾了，他存着一丝侥幸，驱车去了她的二居室，屋里同样空空荡荡。
　　顾胜慌张地给她打电话，对方却关机，他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到了阳春集团，结果只有罗利在办公室坐着，他拉着对方问：“你知道杨立春去哪里了吗？”
　　罗利老实答：“听印青说杨总很长时间不会来公司，没说具体去哪。”顾胜把他死死拽住，希冀道：“你帮我问问印青，让他告诉我杨立春去哪了好不好，他会给她汇报工作，肯定知道的！”
　　“杨总走的时候特别交代过，没有大事不要找她，所以……”罗利忍着手腕上的疼低声回道。
　　顾胜松开罗利，面色瞬间变得苍白，罗利拦住跌跌撞撞出门的顾胜，担心道：“您现在脸色不太好，坐着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顾胜摆了摆手，眼神虚无：“我要找她……”
　　他现在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为了寻找自己的主人，满地寻找主人的气味，但凡有那么点联系的他都问一一问了。
　　绝望之际，来公司送资料的瘤子撞上了颓然的顾胜，见对方低着头佝着背，瘤子主动拉着人招呼道：“你不是春姐的相好吗？怎么这副样子了？”
　　顾胜缓缓抬头，语气低沉：“你认识我？”
　　瘤子大咧咧地说：“春姐带你出来参加过我们的酒局啊！咋的了你？生病啦？”
　　“你知道杨立春去哪里了吗？”顾胜没有任何寒暄的心思，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瘤子以为发生啥事儿了呢，原来就为了找她老大把自己弄成这样了？他语气随和道：“嗐，春姐没跟你说啊，她回杨家湾了。”
　　顾胜这才回神：“杨家湾？她回去干嘛？”
　　瘤子吐了烟头，说：“她还有个师父在杨家湾的山头上呢，多半是回去看她师父了。”
　　顾胜心里嘲讽自己“她还真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谢谢你啊。”顾胜发自内心感激道。
　　“这有啥好谢的，我赶着去公司交材料就不跟你唠了；”
　　顾胜点点头再次道谢，瘤子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关切道：“你真没生病吧？有事儿的话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别等春姐知道了削我。”
　　顾胜知道人在哪里后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些，他强忍着心里的急躁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回答：“我没事。你去忙吧。”
　　“行，那我就先走了。”瘤子见他真没事便干脆地走了。
　　顾胜上车之后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很久很久，直到脖颈变得僵硬他才打开导航输入“杨家湾”，导航提示‘全程425.7公里，预计行驶3小时58分钟……’顾胜目视前方，心里暗想：“如果这是到达她心里的距离就好了……”
　　这是顾胜第二次来杨家湾，次次都是被抛弃；
　　“小伙子，你又来找虎春儿啊？”牛奶奶记性不错，见了面熟的顾胜，主动向他招手。
　　顾胜收起脸上的阴郁，拿出准备好的牛奶、水果，分给了坐在这里的老人，老人们接着他给的东西一顿夸奖，比第一次见他时热情了很多。
　　“牛奶奶，您看见虎春儿了吗？”顾胜分完东西才开口问。
　　牛奶奶热情地回：“那天她骑着摩托车从山上下来，我们还见过呢！”其它人也纷纷附和，笑他想媳妇儿！被戳中心思顾胜也顾不上脸红，赶忙问：“那您知道她师父家在哪里吗？”
　　牛奶奶手一挥，热心道：“走，我骑着电三轮带你过去。”顾胜客气回拒：“不用不用，您告诉我，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离得远着勒，三个轮子总比你两条腿快，你要想早点见到虎春儿啊就别磨叽。”牛奶奶踩着山轮停到顾胜面前，不容人拒绝的势头。顾胜推拒不过，心里确实想快点见到人，索性不再扭捏。
　　老年人的嘴闲不住，把人拉上车还要唠几句家长里短，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虎春儿次次都把你丢下自己回来啊？”
　　三轮车跑起来风大，所以牛奶奶跟他讲话称得上是“高音喇叭”在喊，他想装听不见都难，偏偏牛奶奶真以为他没听见，再次提了音量问了一遍，顾胜避无可避，泄气似的回了句：“我也想知道！”
　　牛奶奶听小伙儿声音挺蔫巴，丢了一边的把手往后看，见顾胜沮丧，牛奶奶又好心宽慰：“虎春儿啊就是虎，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被她妈还有杨三儿那祸害害惨了……”
　　牛奶奶是瘤子的奶奶，她孙子给她打电话讲杨三儿做的那些烂事，她在村头跟老一辈的人忏悔，当初他们真是不应该把杨三儿带到杨凤霞面前啊，现在他们再没说过一句杨立春的不好，可那孩子，唉……
　　“老郝，老郝，你家来客了！”牛奶奶大声喊道。
　　郝师父走出来回应道：“牛姨又在笑话我，我哪来的客？”牛奶奶朗声道：“你家虎春儿的对象找来了。”
　　一听是徒弟的对象，郝师父高兴坏了，他健步如飞地奔下来，顾胜伸长脖子往他身后望，郝师父开口解释：“春儿去集市了，她爱吃酱菜，我让她去买材料我给她腌点儿。”
　　顾胜藏住眼底的落寞，这才恭敬有礼地喊人：“师父。”
　　“嗳，我家虎春儿嘴可真紧，找了这么好个对象也瞒着，你…你快跟我上去。”郝师父激动得名字都没问。
　　牛奶奶插话：“上回虎春儿回来安葬她妈，这小伙子就来找过虎春儿了，她一直没跟你说啊？”
　　郝师父摇头，为徒弟正名：“兴许是想稳定了再告诉我。”
　　牛奶奶拿人手短，刻意为顾胜要个说法，她眯了眯眼，拱火道：“虎春儿该不会玩城里人那一套吧？像电视上演的那样玩弄别人的感情。”
　　郝师父皱眉反驳：“我家春儿才不搞这一套，习武之人行得正坐得直，你们不要天天坐在村头说我徒弟的是非！”
　　牛奶奶赔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嘛，顺便也是给你提个醒儿，小伙子人不错，你监督着虎春儿别欺负人，行了，客我给你带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啊。”
　　郝师父不高兴地说：“你等我一下，我逮了几只野鸡给你拿一只，就当是你带我家客人来的酬谢了。”
　　牛奶奶嘴上说着不用，车却没启动，等郝师父再下来，她假装推拒不过接了便笑嘻嘻的离开了。
　　顾胜提着东西，等只有他跟郝师父两人时才插空介绍自己：“师父，我叫顾胜，大学毕业两年了，现在跟朋友一起开了个工作室。”
　　郝师父满意点头，他最佩服的就是读书人，坐得住，有耐心，这样的孩子他喜欢，加上他一直观察着，这孩子性格好，温和有礼……
　　把人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郝师父才问：“你跟春儿怎么认识的啊？”
　　顾胜目光不自然的回：“春姐在我妈妈生病的时候帮过我，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郝师父刚刚才信誓旦旦的为自己徒弟正名，这要让他知道他徒弟在外面玩包养那一套，估计杨立春的腿都会被打折；
　　听了顾胜的回答，郝师父骄傲地夸赞道：“好，别看我们春儿外表冷硬，心却是软的，她发达之后，村里谁求她给口饭，她面上爱搭不理，背后能帮一把的她都帮……”
　　郝师父忙忙碌碌地拿出东西来招待顾胜，脸上的笑从见到顾胜那一刻就没褪下去过。
　　顾胜大方接着师父给的东西，主动找话题：“师父，您为什么不跟春姐去南城啊？”郝师父回：“我喜欢简单的生活，你们年轻人的灯红酒绿我参与不进去。”
　　“你跟春儿认识多长时间了啊？”郝师父想多了解一些对方的情况；
　　顾胜正襟危坐，乖巧的答：“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就是我18岁的时候。”
　　郝师父被这句话惊到，刚喝的茶水都差点喷了出来，他尴尬道：“那春儿比你大八岁啊？你不介意？”
　　“哪有我介不介意的份儿，她嫌弃我嫌弃得不行。”顾胜明白了，杨立春应该很怕她师父，所以他把师父争取到自己这边。
　　郝师父听他语气颇有怨念，再想起自己徒弟那死德行，立马拍桌保证：“你放心，等她回来我好好说道说道她，你这么优秀个小伙子，她还挑三拣四……”
　　顾胜拉到了同盟，瞬间有了底气，继续扇风道：“那您一定好好说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