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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办手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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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春从脖子到肩膀都被这少年拐着,只觉得无法挣脱,但还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一双小眼打量娃娃脸少年:
“拜年……老、老子给你拜年?你最好赶紧放开老子,否则我们在永安,可不止今天这几个兄弟。就连县衙也在我们那里也有人!每年要受兄弟们孝敬的!”
对方面上带笑,还比自己低了半头,明显就是个半大孩子,贼胆有趋势抬头。
至于县太爷跟薛春,那自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纯属薛春信口碰瓷儿吓唬人的。
隋如意笑得更灿烂了,满口小白牙豁亮:“永安的曹知县?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从来都不看律法?鱼肉乡里贪污受贿,要被剥皮楦草的。”
看到薛春眼睛里闪现出纯粹的茫然,隋如意耐心地给他普法:“你知道剥皮楦草是什么吗?”
他的手盖上了薛春的头。
薛春天灵盖一紧。
薛春本能地挣扎,眼前一黑,只觉得用尽浑身力气都无法再动,眼前那少年还是笑嘻嘻的:“所谓剥皮楦草,就是先把头盖骨掀起一块,将水银灌进去,沉重的水银会压迫皮肉分离,五脏六腑、筋骨血肉与皮囊分离。把这些杂碎剜出去喂狗,能得到一张完整的人皮……”
薛春头皮发麻,冷汗涔涔直下。那刑罚本身已经够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有人能够笑着把它从头到尾细致地描述一遍。
隋如意眼底陡然闪过丝可撑得上是狠厉的目光。
下一刻,薛春怕极了自己的天灵盖会被这少年掀飞,大叫了一声落荒逃窜,此时隋如意眼睛扫过门外其他几个闲汉,后者哪里还敢再在这里多留,全夹着尾巴作鸟兽散。
“你给我等着!等着吧!”
“快跑啊……”
薛府府门之外,再度恢复了宁静。
薛家的当家人云姒华,还有二娘三娘站在门口,三双眼睛与这少年郎对视,各自都带上了几分疑惑。
三娘疑问道:“小郎君,你怎么从永州来到这里了?”
二娘问三娘:“三妹与此人认识?”
“就是大集上让给我糖葫芦的郎君嘛!”
云姒华将这少年打量一遍,如果说刚才只看他身怀武艺,还不能完全断定他的身份,但是听完他仔细描述剥皮楦草的酷刑而眼皮不眨,完全符合龙霄军的严酷作风。
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隋家小郎是也。
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好几岁,云姒华告诉自己不可以貌取人,他必是回到隋家以后与两个姐姐团聚,经由两个姐姐口中得到自己曾帮助她们解围的事,于是代两位姐姐到永安前来致谢,赶在这大年初一来拜年了。
龙霄军副千户,还是在京任职的,年少有为的五品京官光临寒舍,云姒华虽不至于对其谄媚,但还是郑重地将人让进府门:“郎君出手为鄙府解围,我身为当家人不胜感激,府上为预备过年准备了许多瓜果糕点,请郎君入府一叙。”
听到云姒华这么客气,隋如意好歹在京都官场上混,如何听不出他们薛府当家人云娘子猜出了自己身份跟目的。果然如两位姐姐所言,云娘子不仅手艺巧,心思同样是一等一的通透。
既如此,隋如意也就没必要再主动暴露自己情况了,没的给人家增添麻烦,于是客客气气地还礼,跟随云姒华进入薛府宅门:“多谢云娘子款待。”
薛三娘子甚是兴奋,一边拉着云姒华,一边叽叽喳喳地问:“嫂子嫂子,你也认识这个小郎君嘛?怎么感觉你们好像认得似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隋小郎不愿暴露身份,云姒华自是默会,捏造了个身份:“是嫂子娘家的远房亲戚,可能知我嫁到这儿,特地来这儿看望我的。”
“可是我感觉嫂子刚才不像是认识他呀?”三娘歪起脑袋。
“刚想起来的。”云姒华道。
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家主威信不容置疑,云姒华的话在薛家莫名就有可信度。
三娘点点头喔了一声:“好,我明白了,是嫂子的娘家人。”
……
***
隋府小郎君只在薛宅稍坐了片刻,可是隋府郎君刚走,县城好几家跟薛家只有点头之交的邻居,带着家中晚辈就来薛家拜年了。
直到傍晚薛府都是宾客盈门。
云姒华送走了一批客人,接茬又来了另外几批,有的客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甚至根本就不认识。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云姒华统一对待,都接到家里入座。
但到最后,家里买得瓜子花生竟都不够吃了。最后还是吩咐林大上街跑腿,愣是敲开了卖干果家的大门,再给家里补了十斤瓜子花生,方觉得再来客人也能心中稳妥。
其实这样反过来想想,早晨那会子没人拜年,也是挺清静的?
云姒华按下这种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想法,吩咐家里小丫头把客人们送来的节礼都找地方归置归置,晚上她要做好记录,往后都要还回去的。
……
尽管古代的大年至少要过到正月十五,再富庶点的地方,可能还会过到二十二三。永安县的县衙早就已经结束休假开始办公了。
在古代做生意分为行商跟坐商。
行商没有店面,走街串巷搞贩运,无需执照。坐商要有营业执照。
云姒华今日将自己收拾的妥妥贴贴,就是为了到永安县县衙,办一张薛家云锦织坊的营业执照。
古代是没有工商局这样专业机构的,分工远不如现代明确,地方商贸经营对应的是县府户房,但户房也不仅仅管经营,民户、收税、造籍……对应的琐事简直不要太多。
县府其实有正规编制的大陈公务员没有几个,县令算一个,县丞县尉也算。
那么这些在衙门各房当值办事的人员算吗?
不算的,这些办事员算是吏,是当地百姓在本地入职做事的,不属于大陈朝廷在编人员。
但在封建王朝里,老百姓接触到朝廷官员的机会很少,要跟官府接触办事,绝大多数情况下其实是在跟吏接触。
而这些小吏普遍薪水微薄,有比重相当可观的部分小吏,靠得就是在给百姓办事的时候欺上瞒下,赚取一些小钱贴补自己,当然有些丧良心的,还有可能因此发家致富。
户房充满了书墨味。
户房外面排着许多人。不能全围堵在户房里,否则那就像是卖菜买菜似的,不成体统。排不到跟前的百姓就得出去等候。
户房门扉紧闭,前一个办事的人还没出来,云姒华耐着性子找了张条凳坐着。
等待的期间,她再次暗暗盘点,确定自己带好了所有要用到的手续,争取今日一次性办完,她就要回家操办开店事宜了,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户房的门扉忽然打开了:“下一个!”
书吏喊了一声。
云姒华连忙抬头,道了声来了。然后进门坐到书吏跟前:“官爷您好。”
接待她的小吏五十上下,头发已有些白,眼睛是又小又黑又聚光的,瞧见云姒华孤身一女子前来,还是个细瘦伶仃的,眼皮掀也不掀:“办什么?”
“回官爷,办张做买卖的执照。”
除了很早以前叫“节符”以外,古代的营业执照,名字还真是就叫执照的。
云姒华自以为与小吏没有语言方面的差异,补充道:“我家店铺卖的是云锦,云锦就是绸缎里比较高级的一种,上头能提花提出不同纹路,工艺胜似织绣。”云姒华道。
然后她从袖口里抽出块巴掌大小锦缎。
“官爷您看,这便是云锦。”
这块锦料是云姒华给柏府嫡女织婚服时候故意多织的,她留下这一截,为的就是能够在办手续时言之有物,而不是空口无凭给人画饼,这也算是云姒华的一处先见之明。
满地银云纹锦,银面亮泽,云纹规整,哪怕没瞧见整张织物,单从这片锦面来看都知道是好东西。
云姒华耐心等待那小吏的答复。
却见那小吏被锦面上的花光晃了一瞬,仔细细地端详了片刻,指腹还在锦面摩挲。
然而却迟迟不肯进入正题,敷衍道:“挺好的。”
“……”云姒华在小吏微妙的沉默中已然清楚他想做什么。暗中叹了口气,把衣袖里准备好的几块碎银子取出,人在屋檐下,她没法改变风气,不得不守规矩,“年节还未过完,就要拜托官爷为我家这生计费心,这点小小的心意,官爷拿去吃茶。”
书吏的眼睛这才亮起来,然而看着那几两碎银,再端详云姒华的云锦,竟没有接过钱,反而问了句:“这上面织的是真白银吗?”
云姒华有些错愕:“货真价实。是用上好的银子打成银箔做成银线的。”
“那得用不少银子吧?看来娘子接洽的全都是高门富户,否则老百姓谁敢把银子穿在身上?”
云姒华后背缓缓发紧。
小吏再道:“既是为大户人家服务,我也不敢轻易做主,恐怕得把此事上报,毕竟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云锦是什么。”
——他嫌钱少。
云姒华没想到。他是看见自己的真金白银用料,欲把她当肥羊宰。
云姒华抿了抿唇,把拱上来的火气压下去,要是她今日得罪这书吏,自己这执照死活也办不下了。此时便不由怀念现代的电子设备,可惜没法把这人录下来曝光。
云姒华没带再多的钱。
她留下一部分,是要作为开店成本不能挪用的。若再把钱给他,执照是办下来了,但这店也不好开张。
在古代当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太难了。
对方既然有心难为自己,那她继续当个软柿子好像也不太妥当。
云姒华把那方锦与碎银都从小吏手底抽出来,谦恭之态渐渐敛起,故意高深莫测地道:“要真是不方便也就算了,我不欲让官爷为难,这云锦是什么,该怎么卖,我自己向县府老爷们上报?”
小吏脸色刷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