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黄龙 ...
-
阴云闭月，空气又湿又重，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四具尸体虽未呈现紫黑色，但身上的多处肌肤已经白中泛紫，脚踝处也发现了被蛊虫啃噬的痕迹。
沈醉蹲在旁边，仔细研究着那支夺命的利箭。
箭矢直插男人心脏，看得出射箭之人箭术极佳。箭身是寻常的铜制，但箭尾处的鹅羽倒是稀奇，并非纯白色，而是在尾部带了淡淡的浅棕。
这种鹅的确少见。
刑部侍郎蹲着躲在沈醉身后，时不时地环顾四周，生怕此刻再从远处射来一箭，让他的担心从这顶乌纱帽变成这条小命。
他胆战心惊地问道：“王爷，我们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
沈醉也不敢苟同，他总觉得这具尸体的出现实在是太有作秀感了，就像是一场有计划的表演。
若是没有观众，为何要以这种形式，而且尸体倒在这般人迹罕至的高处，又该如何确保他被发现的时间。还有那袋信号弹，他大概看了一眼，里面装了有百十个，如果这人必死，那这些信号弹又是留给谁用？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或许他们的举动真的被人察觉，今日死在烽火台上的就是被派来送命的死士，为的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刑部侍郎在烽火台上待得实在是惶惶不安，忙尽快差了官兵来将尸体送回刑部，他搓搓手，一脸谄媚地拍沈醉马屁。
“哎呀，真是多亏王爷看破阴谋，我们才能这般准确地判断出地点并及时赶到，虽未能抓到凶手，但代表神兽的四具尸体全都出现了，应该就算是结束了吧。”
四具尸体全部出现就代表事情会就此结束吗，沈醉反倒觉得似乎还遗漏了什么。
奔劳了一夜，沈醉回到府邸时已是晨光熹微。
女管家从后院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那个男孩。
“你这孩子，跟过来做什么，快些回屋去，不要吵到王爷休息。”女管家声音中带着一点怒气。
“谁让您前日骗我，没有告诉我正确的回答，让我昨儿在邻家的妹妹跟前丢了面子。”
男孩的声音里充满了稚气，从昨晚下学回来后，他便一直闹着小脾气，不管女管家做什么他都要跟上去凑热闹，现在也是，明明还没有睡醒，也强迫自己起来闹脾气。
女管家帮沈醉栓好马匹，问他想吃些什么，沈醉摆摆手，说不必操劳，现在只想好生歇息一下。
女管家向他行礼后退下，领着男孩往后院走。
“娘怎么会骗你呢，昨儿先生给的回答是什么？”
“先生说我这答案一定是取巧得来的，太过相信认知，而不是靠自己学到的。娘，先生这意思不就是说我错了吗？”
女管家笑笑，“傻孩子，先生不是说你的回答是错的，而是在提醒你，一定有什么被遗漏了，而这遗漏的只有靠你自己用修习力才能知晓。”
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但这几句话却一遍又一遍地在沈醉脑海中盘旋。
太过相信认知……
思绪像蛛网一样展开，纷乱复杂，他突然悟到了什么，疾步走入书房，在成堆的古籍中翻找着他想要的答案。
终于，在《淮南子》中发现了一直被他所遗漏的——
“东方青龙为木，西方白虎为金，南方朱雀为火，北方玄武为水，中央黄龙为土。”
中央黄龙为土！
人们常说四大神兽，便默认只有四只，却鲜少有人知道四处神力终要交汇于四兽之长。
沈醉顾不得休息，即刻披衣前往刑部，侍郎再次从地图上搜寻起应位于东洲中央的“土”。
良久，刑部侍郎苦着脸说：“王爷，这、我是真找不出城中有什么与‘土’相关的地方了。”
沈醉也将地图拿来看了一遍，的确没有什么很明显的与土相关的地方。
无果而终，他决定亲自去城中转转，实地寻找这处“土”。
东洲城中心是一片老城，土地资源紧张，一座座房屋都紧密挨，鳞次栉比。这里不似沿海的新潮，街上经营的铺子多以食肆、客栈为主，倒是少了很多买卖新奇玩意的，显得古朴沉闷了些。
沈醉将视线主要放在了未开垦或正在搭建的土地上，但在城中转了许久，这样的地方一处也没有发现，人倒是有些累了。
他走进路边的一家简易茶摊，要了壶清茶解渴。
半杯茶下肚，从旁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年轻人，茶摊老板似是与他相熟，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王哥，刚从田里回来啊。今日没什么风，不够凉爽，快喝壶清茶解解渴吧。”
年轻人挥了挥手，坐到沈醉旁边的桌前：“不必了，今儿我是既不渴也不累，就是遭了怪事。”
怪事？
沈醉被勾起兴趣，悄悄看了那人一眼。
“今儿我一大清早就扛了锄头去田里，打算将地好好翻一翻，结果去了一看，我的那块地啊，竟然已经被翻好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茶摊老板也坐下来，同他开起玩笑，“难不成你是遇见了田螺姑娘？”
年轻人笑笑，摊摊手，“谁知道呢。”
“王哥你就别多想了，这苦活累活被别人争着抢着干了去，不用自己出力，还得了好处，总归是件好事。”
“虽然是这样，可我这心里怎么就七上八下的呢。”年轻人摸摸胸口，压低声音，“我在附近寻了一圈，结果听说旁边老张、老李家的田也都被人翻过了。”
“你说，这是哪里来的怪人，闲力气没地方使就跑到人家田里干活来了？”年轻人越说越觉得好笑，“但这人一看就没做过农活，将田翻得乱七八糟，与其说是翻地，不如说更像是在寻些什么。”
“难不成有人在你田中埋了宝贝？”茶摊老板笑道。
闻言，那年轻人笑起来，“哎，还真有这可能。你是不知道，我这块田可是找人看过风水的，那风水师说，这是古代神兽黄龙的盘踞地，那黄龙守护一方水土，才能保我年年丰收……”
黄龙……
土地……
沈醉一惊，突然转向二人，语气焦急，“你的田在哪里？”
那二人皆被吓了一跳，年轻人眯缝着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穿着打扮都挺不错，怎么光明正大地偷听人讲话。果然人不可貌相。
“我说，你偷听我讲话也就罢了，可我就这么随口说了几句，你就惦记上我的田了？这可是我祖上……”
沈醉没时间与他攀扯，只好将腰上的令牌摘下给他看，证明自己的身份。
“萧、萧文王……”二人当即诚惶诚恐地俯下身子。
不多时，沈醉在年轻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他的田地。
这片土地很大，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域分给了不同的农户。这里的确位于东洲城的中心，但被一片树林包围着，对周围不熟悉的人很难发现这里。
沈醉俯下身子，用手拈了拈地上松软的土渣，的确是刚被人翻动过的样子，但好像刨地很急、很深。
沈醉让年轻人先回家去了，并嘱咐他一并通知其他几家农户，这两日千万不要过来。
*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沈醉等人隐匿在树林中，远处也埋了伏兵，将这里层层包围，绝不允许上次的情况再次发生。
按照推算，今晨才是第四具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所以就算有第五具尸体，也应该是在明晚抛尸，但沈醉却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抛尸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才决定从今晚就开始蹲守。
秋风瑟瑟，层云涌过，月色时明时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刑部众人皆以为今晚无事发生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黑影。
黑影看起来十分警惕，但依然没有发现刚刚踢到的枯枝下是伪装后的官兵。
今日定下的计划是要将可疑之人先请入瓮中，所以没有打草惊蛇，先放了那人进入田中。
没有打草惊蛇，先请君入瓮。
黑影走入田中，直奔一个方向而去，蹲在地上挖了半天，从袖管中掏出了什么放进去，然后又起身到另一块田挖起来。
他一连挖了四个地方，放了四样东西，而后向林外走去。
请君入瓮，有来无回。
伏兵四起，黑影身边的树后、草中纷纷窜出许多官兵，十几把长剑直指他咽喉。
黑影是个瘦小男子，留着八字胡，长了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见此情景，吓得裆部濡湿一片。
官兵将男子埋在四处的东西挖了出来，交给沈醉。
是四个棕色彩釉小罐。
他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
沈醉小心地打开盖子，刚一见光，就听见里面“斯哈——”一声，一只如指甲盖大小的长着油亮亮外壳的黑色虫子冲他龇牙咧嘴，可以清楚看见它的三颗牙齿。
这就是那蛊虫。
看来今夜是蛊虫交易。
既然是交易，说明还会有人前来取货，不能打草惊蛇，沈醉便留下一队官兵继续守候，其余人将那吓尿了的男子先行带回刑部。
*
刑部潮湿阴暗的大牢中此刻难得的灯火通明，青色的石砖流淌出森森寒气，旁边还立着一排行刑用的刑具，正在滴着血水。
沈醉镇静地站着，眼神冷冽，向下睥睨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男子。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说，我全都说！”
沈醉明知故问，“哦？我还没说将你带来是为何事呢，怎的就知道要交代什么了？”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大人肯定是要问那蛊虫！”
这人胆子也够小的，什么刑具都还没上，就光是看着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就不多费口舌了，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要看你讲的是否和我心意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男子又哐哐叩了两个头。
男子说，这蛊虫的确是传言中能致人暴毙但极灵的那种。但他只负责送货，他也说不清取货的下家究竟是何人。
他也曾因好奇，偷偷将货留下后藏在附近一整晚，就为了看看这下家究竟是谁。可苦等了一夜，也没见任何人接近，可当他再去看那货时，竟已不翼而飞。
自那之后，他便知道下家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再也不敢动歪心思，放下货就离开。
沈醉问：“那你的上家是谁？”
男子态度诚恳，语气笃定。
“满庭芳。”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黄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