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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7 +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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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没想到那么顺利。或许只是开头顺利,但这足够令他们振奋了。赛尔贝斯完全没想到这种矮小丑陋的怪物在黑夜中视力这么差,他们完全没有看到那个大坑,直挺挺地摔进去,一个接一个,跌在坑里大吼大叫。而更让他错愕的是,他们手上粗陋、锋利而毫无鞘套保护的刀剑,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坑底已经有剧痛的惨叫声传来,脚下不稳的半兽人惊恐地胡乱挥舞着手上的武器,毫无预警地开始自相残杀。
他靠过去附着勒苟拉斯的耳旁低声说,“我有点不忍心。”勒苟拉斯点着头,赛尔贝斯脸上涌起一点笑意,“或许不该高兴,但我……”
“他们是敌人。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要不是眼前的情景太过于恐怖、血腥,赛尔贝斯几乎要跳起来欢呼。从他们蹲着的土丘顶上,一跃就能跃到荆棘堆的顶端,再下去就紧连着那个土坑。古怪的血腥味,似乎把灯油浓厚的气味给掩盖住,毫不留情地钻到他鼻子里。他心里确实是高兴的。他想,可能自己本性就适合做一个战士,对残忍的屠杀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半兽人说些什么根本听不太懂。虽然知道他们说的都是西方通用语,但文法倒错、发音又粗鲁难听。隐隐约约听出他们在争论黑夜中突袭该不该点火把、前面为什么会有燃油的气味等问题。
后方离得稍远的半兽人已零星点起微弱的火光,但新鲜潮湿的松枝引起一股一股烟雾,淡淡地掩住稍远的事物。
“伏低点。”勒苟拉斯拉着他把身子伏低,这时候两个青涩毫无经验的精灵才发现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毫无掩护,若要退到土丘后头,反而看不清楚前面的状况。
“要不要上树?”
勒苟拉斯摇摇头,“冷杉直上直下,没有什么横枝,无法容身。”他示意赛尔贝斯把那个巨大的箭桶推过来,用原先垫在里头的毛毯遮住前半部,只露出半圆形的桶口,侧身跟赛尔贝斯一起尽可能缩着身子躲在箭桶后。
“好像没几个死掉……”
那个大坑,其实也只有这条小径的宽度,五尺见方的坑里已经快装满半兽人,被压在底下却还没死的,奋力地想往上爬,在坑边的居然毫无救助之意,粗估也就二十五、六个。
“快被他们填平了……”勒苟拉斯把火燧插在脚边的土中预备着,手心冰凉。他没想过半兽人居然对自己的同伴毫无救助之意。眼见那个坑快被填平了,那么接下来他们只要踩着自己的同伴就能通过,“我们得尽量拖时间。把箭上弦。”
勒苟拉斯的指节僵硬地难以动弹,使劲在大腿上搓了搓,没带指套的手指紧紧扣弦,觉得手上的伤口又绷开来,“注意……瞄准拿着火把的。”
后头拿着火把的半兽人慢慢靠近,“去!”
两把弓一轮急发,眼前六、七个火头全部迅速跌在地上,只剩下袅袅地白烟,还在幽黑中不肯散去,“敌袭!”有几个半兽人用特别尖利的声音吼叫起来,赛尔贝斯的胸口,如同擂鼓般剧烈地跳动着,甚至隐隐作痛。还来不及意识到自己手上染了鲜血,突然间像炸了锅一样的狂燥声响让他一下子胆怯起来。
连续架了两次,箭镞都扣不到左手上,他的弓身抖得厉害。
赛尔贝斯低低喊了一声,跪了下来,额头紧紧抵着他自己按在地上的弓。原本模糊难以辨认的西方通用语清晰起来,似乎整座森林充满了邪恶的古怪生物,一声一声咒骂,“精灵!精灵的箭!”那种声音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就这么伏在地上胆怯地不敢稍稍动一动,难道就可以逃过这些包围?
他混乱地想着,突然有一点温热的液体溅在他后颈发间。
他最熟悉的吐气声,“飕!”接下来是箭镞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是细不可闻的箭羽轻盈在空气中滑翔的声音。他听了快四百年的吐气声,就在他身边,“飕!”箭飞出去。
“飕!飕!飕!”
赛尔贝斯抬起头,微弱火光映照下,极其稳定的箭一根一根飞出去,分外清晰。
像一个牢不可破的神话。
勒苟拉斯扣住箭尾的右手指已经被血染红,偶而有几滴飞溅出来,就这样毫不间断地以稳定的速度持续地发箭,面无表情,强迫自己杀戮,脸上全是泪水。
跟赛尔贝斯自己一样。
■Chapter 8
赛尔贝斯来不及抹泪,挺起身子伸出他笔直的左臂,把箭镞架好,稳稳地拉满弓,跟随着勒苟拉斯的节奏,以杀戮做为他们共有的语言。
惊恐之下,半兽人不顾刺鼻的灯油味,再稍远处冒险点燃一个又一个的火把,太快也太多,他们的箭来不及消灭此时不必要的光明。
“只有两个!”显得特别高大些的那个半兽人狂吼着。那很可能是他们的领袖,踏着他自己的同伴的身体──无论死去或尚未死去的──想越过土坑跟荆棘堆攻击他们。
勉强举起的武器,随着被踏中的惨嚎声恶狠狠地往他腿上一插,那个半兽人吼叫着,拎着一把尖利的黑矛,毫不容情地刺死自己的同伴。
赛尔贝斯咬牙给了他一箭,“两个就够你受了!”箭镞突兀地从胸前滑开,这才发现那个半兽人身上穿的是一整片金属打造的光滑铠甲,不同于他同伴的软革护甲。清亮的声音如同箭镞射在铠甲上的声音。
勒苟拉斯平时太显得低柔的嗓子却带有一种奇异的冰冷,“去吧。”他弯腰猛力一击,手上的火燧石亮得惊人,右手一挥,致命的光芒划出美丽残忍的弧线落在成捆的荆棘堆上,一瞬间,除了荆棘木质爆裂的声音以外听不见任何哭喊哀号。
后来的事情谁还记得呢?
赛尔贝斯的眼前一片亮晃晃的,连浓烟都分外明亮,只听见有高喊着逃命的西方通用语此起彼落响个不停。勒苟拉斯声音里,有隐藏不住的惊恐,但一直保持着足够的稳定,支持他们继续盲目拼斗下去。眼前跳跃着吼叫着的半兽人数量渐渐少了,但对“只有两个”的精灵来说仍是太多。
伊尔碧绿丝的奇迹就快要实现了,前提是他们能活着看见。
他们把弓往上抬,射出去的箭掠过烈焰,勾勒出恍若流星一般的弧线,一颗颗的流星都挟带着火光。正前方恶臭的血腥气息与毛发烧焦的味道毫不留情的侵袭他们早已万分疲累的精神,到最后根本称不上瞄准,见到会动的东西就发箭,全然慌乱。精灵能在黑夜中靠微光视物的眼睛被浓烟薰得睁不开,勒苟拉斯不断在问他森林烧起来没有?他一直回答不知道。
直到他听到一声不寻常的熟悉喊叫声为止。
“赛尔贝斯!”幸好那声音里只是惊慌,没有痛楚。他混乱的想,勒苟拉斯没受伤。突然一股大力把他整个身子掀翻,避开了从土丘侧面突然往他胸口刺过来的一刀。
“啊!”这次的声音却很痛,痛的是他自己。
那把刀转了个方向往下一扎,没入他大腿足有两吋。
他从来不知道刃物刺进肌肉里,肌肉会自己紧缩起来。赛尔贝斯不断感觉到大腿上的肌肉有着奇异的跳动,伴随着灼热与潮湿。
“卑劣的脏东西!”一条修长的腿从他面前缩回去。
赛尔贝斯勉强坐起来,那个被勒苟拉斯踢翻的半兽人首领摇摇晃晃站起来,试图再度靠近他,他拔起他自己大腿上的刀胡乱挥过去。已经模糊的意识更加混乱,伴随着刀刃相交的金属敲击声,把他手臂震得发麻。那个半兽人首领夹手握住他手腕用力拉扯企图夺刀,一个不稳,带翻他紧靠着的那个巨大箭桶,整个身子顺着土丘滑下去。
勒苟拉斯伸手一捞,没捞住赛尔贝斯,眼前红沁沁的利刃朝着他直挥过来,“该死!”那是赛尔贝斯身上的血。他侧过身子避开那个往下滑落的巨大箭桶,顺手一格,堪堪格开对方的武器,敌人把刀转了个方向又迅速挥过来。
他会射箭,几乎是天生的。所有幽暗密林的精灵全是优秀的弓箭手。可他从没这样打斗过。避开极为凌厉的两刀,头一低,第四击来得太快太急,逼得他再度伸手隔开,猎弓应声断成两截。
身后竟然有古怪的声音响起,他大叫一声,拾起赛尔贝斯的弓怆惶后退。为了避开那个半兽人首领从侧面悄无声息而来的攻击,他竟然让余下的半兽人有余裕搬开着火的荆棘攀上他们赖以存身的小土丘。几把刀低低地伸出来削向他的脚,勒苟拉斯鼓起余力往后一翻,滚下土丘,混乱中一脚踩进那个空箭桶里。
赛尔贝斯躺在那儿,一头黄得过了份的金发四散着,两排蔓夏堇一般浓密的睫毛盖住他碧绿的眼睛,一直不肯睁开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