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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包:你们没一个正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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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同样想让泽野离开此处的还有云逸,可腹部的阵阵绞痛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气。他自然而然朝着阿放投去求助的目光,可又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他担心自己一旦发声,阿放便性命攸关。
泽野自然也看到了云逸那阵深深求助而又带着忍耐痛苦的眼神,他顺着云逸的目光看向阿放,本以为阿放会与云逸交流什么,却只看见阿放那张冰凉淡漠的脸庞。
云逸同样讶然于阿放的冷漠,而那冷漠之中甚至有毫不掩饰的仇恨。云逸慢慢垂下眼睛,面色惨白地看向自己将被褥顶得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不敢将声响放得过大,生怕自己叫出声来。这时一阵剧痛来袭,那小小的肉团被绷硬的肚皮死死箍住,而腹内的肉团又在不安地顶撞挣扎。
云逸双手无力,即使捧着肚子也无法缓解半分疼痛,只得侧过身去,好使那肚子坠在榻上减轻他的负担。他紧紧闭着双眼,暗自咬住牙关,随着腹中的坠意忍不住憋气用力。
泽野见云逸的身子一阵一阵地紧绷僵直,面色惨白如雪,而冷汗更是湿透了他层层里衣,显然是在忍受剧痛折磨。
泽野又一次转头看向阿放,见阿放手指轻颤、身体隐有颤栗。
泽野清楚地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只一晃神,阿放便发现自己已被泽野掐住了脖子,长年搭箭挽弓的粗糙指腹犹如磨砺过的箭头刺压在阿放的脉管之上。阿放被迫仰起头与云逸一同小口急促地呼吸起来,而他的目光还牢牢锁在泽野面上。
“我说过,外族人,”泽野的目光反而锁定反扑了阿放的视线,他的声音正如他此刻的眼神和手势一般逐渐加压,“如果你在这里害死他,你部谋杀云部世子罪无可赦,云泽二部的铁蹄、将会踏平你的部落。”
直到将阿放掐得呼吸停滞,阿放的面色已经开始发出异样的粉红时,泽野才松开了手。阿放立即跌坐在地,大声咳嗽喘气。
云逸听到声响,吃力地转过头来,当他看到阿放捂着脖子跪在地上时,他立即明白泽野威胁了阿放。云逸试图爬起身来,可是沉重的肚子将他牢牢按在榻上,他撑着无力的双手勉强只支起了上半身,接着发沉发坠的肚腹又让他蜷曲回到了榻上。
泽野抓起阿放的一只手臂,将他推到榻前。浑身湿透的云逸还伸出手想将他扶起,但他的双手在中途被泽野拦下。泽野将云逸的身子扶好,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腿上,一手擦拭着云逸脸上的汗水,另一手轻松按住了云逸无力的双手。
阿放抬起头来,看着被温柔禁锢在泽野怀中的云逸对自己目露怜悯悲伤之情。阿放竟忽然觉得,自己与云逸都成了泽野的阶下之囚。而在泽原死后,唯一与泽野有竞争资格的云逸如今已成了泽野的囚犯,甚至性命危在旦夕。
云逸杀死泽原,究竟得到了什么?既然他是为了王位杀死了泽原,为何不趁乱登位,反而是选择了逃跑?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放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云逸之所以逃跑,亦是为了躲避与泽原一般的下场……
阿放此刻已说不出话来,并非是泽野掐他过深,而此时他正要借助此事掩饰他惊恐得无法说话的表现。他不敢看向云逸,更不敢看向泽野。
他也怕自己落得与泽原云逸一般下场。
如今,他必不能让云逸轻易死去,他对泽原的死因有了更深的疑惑。
“我不会让他轻易死在这里,”阿放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还等着、让他接受云泽二部的审判。”
说罢,他慢慢爬起身,表情复杂地盯了云逸一眼,并回避着泽野的凝视。
阿放继续说道:“他腹中的血块,发作起来便会使他生不如死。我只是让他多受阵苦楚。”
哪知他话音未落,腿上便遭一重击,顿时将阿放踢得跪倒在地。
惩戒他的自然是泽野,泽野还要起身,却被云逸扯住了衣袖。云逸一边捂着肚腹面色痛苦难当,一边吃力扯着泽野的半截衣袖,生怕他起身杀了阿放。
泽野低头望了云逸一眼,便撤回手来,抚了抚云逸湿透的发顶,对地上的阿放面露不屑道:“抓药也不需这左腿,巫医大人,本王说得可对?”
阿放咬着牙道:“王上所言甚是。”
“来人,”泽野召来士兵,“将巫医大人扶到偏帐,让他尽快送药上来。不若,本王担心他的另一条腿亦难保。”
阿放被带下去后,云逸在痛楚之中昏昏沉沉,很快一碗药汁便被送上来。云逸此时已无力思考这究竟是何物,由着泽野一口一口替自己喂下。半碗下去后,他忽然腹中一阵发紧,随即胃中翻腾,便又呕了大半出来,之后便陷入睡梦之中。
后来,他似乎又被叫醒,在半梦半醒间又被喂下了不少药汁。如此反复了多次,不知喝了多少碗又吐了多少碗,腹中的疼痛才算渐渐平息下去。
而后几日,对云逸而言已无白昼,他日日夜夜都在昏睡,每一回都睡得浑身汗湿,每次醒来时都是侍从在替他擦拭身体。
不知泽野来看过他几回,只是有几次唇上的温热让他知道泽野来看他了。
待得云逸终于清醒过来能说上几句话时,已过去了大半月的光景。这一日侍从准备让他沐浴一番,将他从榻上扶起时,云逸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沉得需要扶着腰才能行走,肚子的形状已全然凸显出来,将宽松的里衣也撑得凸起,不再是从前稍稍弯腰便能遮掩的模样。腹底也需用手轻轻托扶着,不若行走之时便要颤动得微微发紧。
他极不适应这般挺肚叉腰的姿势,而那双腿更控制不住地向两边撇开。而他的身体着实过分虚弱,在侍从的搀扶下笨拙地走上几步便喘息不止,一副骨架上瘦得仿佛只剩个高挺着的肚子。
待沐浴之后,侍从扶他到榻上坐着,之后便留下云逸一人。云逸低头看着他的肚子,枯瘦的双手轻轻拢住这团饱满圆润,他知道自己有孕将近七月,之后这肚子只会越来越大。以泽野的聪慧,只怕很快就要猜到什么。
他倒不担心阿放会将此事告知泽野,毕竟阿放还想要了自己的性命。云逸只担心他被关在此处,到了生产那日,他亦无法阻止胎儿的出生,到时,他便真当无法逃开泽野的魔掌。
心中牵挂着恶魔,这恶魔便立刻进了帐来。
泽野此次前来,面色微醺,竟还带了些酒气。他难得见云逸醒着,不由得双目一亮,软身坐到云逸身边,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大肆亲吻。
云逸被他熏得只想作呕,勉强挡开泽野的嘴,正要说话,却先干呕起来。
奇怪的是,泽野这次并未去温柔地抚慰他,而是看着云逸捧着那越发硕大的肚子干呕不止,之后,竟起身离开。
云逸呕得泪珠连连坠落,等终于止歇了些许,他脱力躺在榻上,安静了片刻之后,他的鼻尖渐渐翕动发红,眉间也蹙紧抖。
终于,他低声哭泣起来,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掷地有声,接着是一阵压抑着痛苦的抽噎,随即有更多无声的泪水滑下他的脸颊。
他与泽野都明白彼此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时光中了。只是这一个醒悟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漫长,几月前就已插在胸口那支将入未入的箭矢终于在方才的刹那间贯穿了他的胸膛。
而他也清楚地知道终究有一天这支冷箭将会真真正正地刺入他的身体。
或许当泽野知道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孩子时,这一日会来得晚一些。
可是——云逸抚摸上他温热的肚子——一个属于他和恶魔的孩子,它是否也会怨恨自己被当作救命稻草而降临于世?
夜深时,不知昏睡了多久的云逸被颈间熟悉的黏滑濡湿还带着些温热刺痒感弄醒。他睁开眼看到那只熟悉的耳廓正在自己眼前毫无规律地晃动着。
是泽野,他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