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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受受变成小哑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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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帐外的士兵第四次拉起帐帘探进脑袋来时,阿放才丢下了手里的草药,又与他的病人嘱咐了几句,起身朝着水盆走去。他洗完手时,焦急的士兵已经捧着他的狐裘等在他身后。
阿放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在士兵给他披上外套时,他平静地揶揄着:“是王病了?”
这些士兵都是王的近卫,自然知道这几个月来阿放与王关系恶劣,虽不明其中缘由,但大家都知道这定与云部的叛徒有关。
一旁的士兵低垂着目光答道:“并不是。”
这引起了阿放的好奇。他扭了扭脖子,装作松动筋骨的模样,实则拖延时间。
“那想必是王的贵客身体有恙。”他接着讽刺道。阿放扫视了众人一圈,见无人回应,又转身朝着帐内走去。
此时距离士兵们初来请他,已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士兵们焦急却又无可奈何。见阿放站起又返回,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去,在阿放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午后飘起了一场小雪,三人快步走在部落的小道上。阿放已换下了他的狐裘,只披了件低调的披风。不知是这单薄的穿着还是这突如其来的小雪,阿放感到自己的手僵硬冰冷,他的心不安地惴惴地跳动着,可偏偏又带了几分压抑的激动。
那天深夜,他被请去二世子泽原的营帐之时,他的心便是这样惴惴地跳着。
新王终于要兑现他对自己的承诺了吗?
阿放这才发觉自己的牙关已咬得死紧。这确实是一句问句。因为在激动和不安之余,他的理智始终在告诉他,泽野不会轻易把云逸交到自己手上。
当云世子刺杀了二世子泽原的消息被风吹遍了整个草原之时,病入膏肓的三代王将兵符交到了三世子泽野的手上。在众人要求向整个草原发出追杀云逸的悬赏令时,新王却以避免他族势力趁虚而入为由,仅仅扩大了搜查的范围。
泽野不愿去杀云逸。这是阿放心中最大的困惑。而这困惑很快变为一种嘲讽和延绵的恨。他嘲讽泽野对云逸的深情,可他自己偏偏又对此等深情痴缠不已。他对泽原何尝不是如此?但就此同情了泽野、宽恕了云逸,这又是阿放目前无法做到的。
当得知泽野将云逸放在他的主帐之中时,阿放感到自己的脸颊被风雪吹得火辣辣地疼。登位几月余,新王已经学会如何善用自己的权威,并且肆无忌惮地挑战着众人的底线。
阿放被拦在营外,因为士兵要对他进行搜身。阿放咬着牙忍受着这一切,似乎不需要任何利器,他光靠这口牙就能将云逸撕碎,他泽野还能将自己的牙尽数拔光不成?
当他看见一具散发着恶臭、浑身伤痕累累的“尸体”被放在王宽大的睡榻上时,阿放甚至觉得泽野欺骗了自己。那副老鼠般蜷曲着的身体,那头如杂草沙砾纠缠在一起的乱发下掩盖着的几不可见的面容,竟会是从前那般尊贵耀眼的云部世子?
阿放环视了一圈,见一旁站着不少侍从侍女,他忍不住反问质问着众人:“就无一人、先替他擦拭身体?”
众人哪里敢动。巫医大人来前,无一人敢上前去触碰云逸。在每个人的眼中,云逸的身体仿佛再多一次的搬弄,便要立即散落一地。
在巫医大人的命令下,侍从们才活络起来,换下已经凉透的水,准备给云逸清理身子。
阿放站在一旁,平复了一阵心情,主要是平复自己对云逸的那阵惋惜之情。在心底重新填装好恨意后,他决定万万不可让云逸就此死去。他势要将云逸救活,再看着他被斩首在云泽两部众人的面前。
侍从们稍微将云逸清理了一阵,阿放便上前检查他的伤势。腕部、手部,以及肩部腿部,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或是淤青或是擦伤或是勒痕。阿放面色平静异常,心中觉着这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如何也比不上泽原那一箭穿心之痛。
阿放越看,越觉着自己手脚冰凉,他拨开云逸的乱发,看到那张脏污的脸依旧平静从容,除去那些污渍,仍能看见云逸那副精致的眉眼。
他的背部腰部,阿放已无心去查,因为他深知作为云部唯一的正统血脉,云逸身上必然穿戴着云部世代相传的银锦甲。这甲胄轻薄柔软,贴身穿着仿若无物,又可防刀剑不入。
尽管如此,阿放的手仍是不自觉地伸向了云逸的背部。隔着衣物轻轻按了按,银锦甲还在,云逸的脊骨也无损伤。阿放神情麻木,仿佛只是在检查一具死尸,又将手探向云逸胸口、肋部、腹部。肋部竟被腹部掩住,需要稍稍用力深入才能探到,这丝毫不像从前那具挺拔纤细的身体。再看他的腰部,微弱不可见的起伏下,腰身似乎也比从前粗壮圆润了不少。
这症状在这具瘦得如干尸般的身体上着实有些异样。
阿放微微皱了皱眉,想要继续向下探去,可云逸蜷着身体,他便想将云逸翻过身来。阿放轻轻一推,正触及云逸关节的伤势,只听云逸气息一叹,便见他慢慢睁开眼来。
阿放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不自觉避开了眼神,可他心念一转:该心虚的难道不是他云逸?阿放便又恶狠狠地瞪向他,却见到一双睁得发红的湿润双眼。
阿放愣了愣,见那眼中有着欣喜,可更多的却是强烈的乞求和悲伤。这时,他看见云逸干涩的双唇似乎动了动,接着热泪便从云逸的眼中汹涌而出。可他越是哽咽,越是发不出声来,而在阿放看不见的地方,云逸正在使劲调动自己的双手,他想要抓住阿放,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可多日的脱臼让他几乎感受不到双手的存在。
他只能看着阿放,这人虽近在咫尺,但又仿佛远在天边。他只能急速地咽动着咽喉,想要说出话来。
阿放心有震撼,见云逸急迫地想要说些什么,同时他心有疑惑,这使他慢慢弯下腰,将耳朵尽量贴在云逸面前。他听到云逸着急的吞咽声、鼻腔里的哭噎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正当他听见云逸长长地叹出口气准备说话时,外头的风雪忽然涌入,是有人掀起了帘帐。阿放立即起身离去,耳边只听一声微弱的话语被冰凉呼啸的风雪吹散,同时云逸眼中的泪光也似冰晶凝在了眼底。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