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与海淀》三月寞

65、062

　　在去见周老太爷之前，郭朝阳去了一趟香山别墅。
　　房子很安静，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送给她的房子，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按动车库的遥控锁，随着卷帘门的打开，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出现在了郭朝阳面前，车牌号很普通，8703，是他俩公寓门号的组合。
　　她一手轻轻滑过车前盖，走到了驾驶座门前。
　　那里的车顶上放着车钥匙，钥匙的挂坠是一个小巧别致的沙漏。
　　打开车，坐进去。
　　郭朝阳笑了，小花样真多：在方向盘上，贴着一封对折的信。
　　她做了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把信取下来，打开，周海淀苍劲有力的笔迹落入眼帘。

　　朝阳：
　　我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情况下读到这封信，又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原谅我，没有看见这信。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希望你可以甩开我这个负担，幸福地过下去。
　　首先，恭喜你通过了驾照考试。之所以我这么坚持，是希望这件事能打破你心中对从前的畏惧。
　　我真的想了好久送你什么车比较好，最后很俗气地选了这款白色的宝马。我的女人，配白马，多帅气！而且，我希望BMW的好寓意可以成真，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未婚，我一定要娶了你，让你be my wife。
　　你送给过我灯笼的小玩意，这次送你一个沙漏。希望你会喜欢。
　　再见。
　　海淀

　　郭朝阳红了眼眶，她闭上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可忍了又忍，晶莹的泪还是流了下来，这些天的想念、追寻、惊讶、悔恨、委屈，统统哭了出来。
　　一个又一个的画面涌了上来。他和她斗嘴，斗着斗着就吻在了一起；他为了她的朋友受伤，却不顾伤势打飞的到上海和她表白；他陪她学车，为了办暂住证把她登记到了他家的户口本上；他想她所想，为她的前男友奔走；他明明要去执行任务，却每天每日地对着她笑，不让她感受到一丝离愁别绪……
　　这样的男人，究竟是该爱他爱到死去活来，还是应该恨他恨到刻骨铭心？

　　“你上次受伤的是左肩吗？”
　　“嗯。”
　　“当时疼吗？”
　　“疼。”
　　“现在呢？”
　　“有时疼。”
　　“什么时候？”
　　“你不听话的时候。”
　　“那我是不是应该一直不听话？这样你那里就会痛，一痛你就会想到我，想到是我让你疼的。”

　　郭朝阳擦干眼泪，看了眼手表，要到去见周老太爷的时间了。
　　她举起车钥匙，细看那个沙漏挂坠，造型简约流畅的水晶中，装着若干细腻晶亮的白色沙粒，送她沙漏，是要她等他，还是告诉她他会永远爱她？
　　朝阳盯着看了一会儿，看那沙子不急不缓地按着自己的步调流下来，很奇妙地，她的心静了下来，她甚至最后由衷的笑了。

　　周老太爷没有让郭朝阳到周家老宅“觐见”，而是约在了地安门附近的一处茶室。
　　远远地，就看见周海涵在路边等她，郭朝阳开过去，想把车停在路边，却怎样也泊不好。海涵走过来敲敲她的车窗，“你下来等我，我给你停。”
　　周海涵很利索地停车入位，郭朝阳在一旁看着很想给她鼓掌。
　　海涵把钥匙给她，说：“别紧张，我爷爷很好说话的。”
　　“嗯。”说不紧张是假的，这等于见家长嘛。
　　海涵在前面引路，“你今天眼睛有些肿。”
　　郭朝阳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太忙了，没休息好。”
　　周海涵停下来，颇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说：“记得我哥买了一辆宝马送你，怎么不见你开？”
　　“宝马？就我这个车技？就北京这个交通？我先练练再说吧。”郭朝阳话是这么说，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周海淀一天不出现在她面前给她说道清楚了，她就一天不动那个BMW。

　　“到了，就是这儿。”
　　她们停在一个黑漆大门前，青砖灰瓦的院落，门牌号的位置钉着块古铜色的招牌，写着“天汇别院”，姿态之低调，令人怀疑这儿只是一家住户，而非商家。
　　海涵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推门进去后，门口的侍应见是她，奉上的笑容也带着熟客的意思。
　　她也不用别人带路，就径自领着郭朝阳左拐右拐到一间僻静的正屋。
　　进去一看，是个套间，海涵站在里屋的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着看郭朝阳。
　　郭朝阳自己推门进去了，海涵没进来，留在外屋候着。

　　室内摆设很简单，一桌两凳，一榻一屏风，一位老者背对着门坐着，听见有人进来，便回过身看向来人。
　　“姑娘，来了？过来坐。”周老太爷和蔼地笑着说。
　　郭朝阳回以一笑，走到老人对面坐下，老人倒给她一杯茶，说：“先喝口水，放松放松，不用紧张。”
　　郭朝阳嗯了一声，端杯抿了一口，说：“确实有些紧张，如果是公众场合的话，我可能都要问候您首长好首长辛苦了。”
　　老人大笑：“为人民服务。”
　　郭朝阳先是愣了，跟着也笑了出来，之前的氛围因为笑声也变得温和了。
　　“这茶如何？”老人话语里还带着笑意，“喝出来是什么茶了吗？”
　　郭朝阳呵呵一笑，说：“我舌头笨，喝不出是什么茶，但这确实是上好的绿茶，茶汤碧绿清澈，端起来就觉清香扑鼻，喝起来的味道嘛，香香甜甜的，很有余味。我个人觉得这茶比之西湖龙井也不输。”
　　老人看着她笑了笑，又把茶给她加满。
　　郭朝阳紧张地问：“不会……就是龙井吧？”
　　周老太爷又被她逗笑了，说：“谁说你舌头笨？你舌头灵得很，不光能品出茶的优劣，还很幽默，会逗乐。”
　　郭朝阳害羞地嘿嘿笑。
　　“这是广西的西山茶，那里的山秀水灵，茶有佳味，虽不及龙井出名，但喝起来还是极好的。”周老太爷给她揭秘。
　　“哦……”郭朝阳边点头边有端杯细细品了一口。
　　“哈哈哈，真是个实诚的孩子。许多人即使猜不出茶名来，也会蒙一个的，像你这种有一说一的，还真是少见呀。”老人点评了适才两人的一问一答，“海淀这孩子，脾气向来犟，他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担心他万一挑了一个我不中意的媳妇回来，还好还好，他这眼光我很满意。”
　　周老太爷的话题转换有些快，朝阳差点被呛到。她发现，老人看她的眼光中已经充满了长辈看晚辈媳妇的那种和蔼慈祥。
　　“朝阳啊，别再难过了。”老人言语间充满了疼惜，“你一进来，我看见你这眼睛，就心疼。”
　　朝阳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想遮自己的眼睛。
　　“孩子呀，你听我这老头和你唠叨唠叨。海淀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从小他就有想法，就有他自己的骄傲，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管继母叫二婶，死活不肯改口。他不要父母疼，在心里就拒绝这个家，这也是为什么他和别家很多孩子都不一样。虽然我们海淀这样过得更辛苦，但是看着他高兴，我这个做爷爷的，很开心，也为他感到自豪。真的，而且我那些老同事们，也个个都羡慕我有个好孙子。这次海淀工作上的事呢，我也听说了一些，说真的，我舍不得。走之前，他和我深谈了一次。虽然我依然担心我这个孙子，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所以我没插手。”
　　老人有唏嘘，有骄傲，更多的，是劝导与寄望。
　　“爷爷……额，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郭朝阳一开口，却又觉得称谓有些不妥。
　　老人开怀地笑，说：“叫，随便叫，我爱听。”
　　“周爷爷，虽然在海淀出门之前，我们之间因为误会有过争执，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等他回来的。”
　　老人摇摇头，说：“傻孩子，我不是要为自己孙子说好话，让你为他白白牺牲青春，我找你来呢，一是我这个老头儿实在是一个人呆着没什么意思，想找你说说话儿；二呢，是想告诉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做到。”
　　郭朝阳受宠若惊地直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自己没问题，不用麻烦您了。”
　　“我可都是替我孙子照顾你，你可要把情都记在他头上啊。”老人的眼中有股温和平静的力量，“他出发前拖我办了一件事，已经办好了。这次呢，你一定要好好谢谢我那个不听话的孙子。”
　　“什么事？”
　　老人轻松自若地说：“桑悦可以回国了。”

　　郭朝阳心中又喜又悲，险些又落下泪来，好在当着长辈的面，她忍住了。
　　周老太爷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未来孙媳妇，又留郭朝阳下了一回象棋，才放她走。

　　从天汇别院出来，走在巷子里的时候，郭朝阳忽然说道：“海涵，能帮我个忙吗？”
　　海涵不在意地问：“什么忙？”
　　“周海淀的那辆吉普，”朝阳立在当下，说，“我想开他的那辆吉普，能帮我找到，借我开吗？”
　　周海涵也站住了，她认真地看了郭朝阳一阵，点点头，说：“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