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离婚日常》想写诗

2、第 2 章

　　不错，颜狗一如荣小飞，起先就是被夏金城的外貌所吸引。

　　那一年荣小飞刚斩获了国内某个儿童图画书奖的首奖，策展人和美术馆的邀约蜂拥而至，他因此举办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展览。

　　展览分为四个展区，前三个都是互动性展区，只有最后一个展示荣小飞自己未出版的画作和草稿，以及作为彩蛋嘉宾的他的母亲的画作。

　　同样是儿童绘本创作者，在行业内，荣春显然更具资历和影响力。
　　母子这一层身份，隐隐地在为荣小飞的事业保驾护航——不只事业，甚至就连爱情也囊括其中。

　　彼时的荣小飞刚刚迎来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巅峰，心情既亢奋又紧张。
　　第一天的开幕致辞后，他便觉得自己似乎无事可做，除了偶尔和小朋友互动之外，便是耗在第四展区，发泄热情般地同寥寥无几的参观者攀谈交流。

　　夏金城便是这寥寥无几中的一人，而且还如此地亮眼帅气，令人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社牛一如荣小飞，马上便巧舌如簧地同夏金城攀谈起来。

　　大概貌美之人都兼具傲慢的特质，夏金城的态度算不上热络，只是冷淡而礼貌地同荣小飞答话，一问一答几次之后，这气氛便逐渐冷却。

　　这种情况荣小飞遇到得多了，并不在意。

　　正打算默默退场让夏金城独自游览之际，夏金城却开口了：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这系列的绘本，原来这是你的作品。”

　　荣小飞一看，夏金城指着的是他母亲的画。

　　他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你小时候看到的要真是我画的，那我岂不是变成五六岁就成名的天才画家了？”

　　夏金城抱歉地笑了笑。

　　这一笑，越发令荣小飞觉得赏心悦目。
　　他真心地觉得，夏金城可比自己的画好看多了。

　　并且这个人虽然脑子看起来不大好使，但胜在长相足够夺目，令人心情愉悦，荣小飞一脸花痴地想。

　　人不花痴花什么？花心吗？
　　荣小飞陶醉得理所当然。

　　“脑子不大好使”的夏金城是美术馆招商来的赞助方，他并未在馆场久留，两人留下联系方式，就此分别了。

　　为期一个月的展览结束了，荣小飞却对夏金城久久不能忘怀。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脑子里有什么想法根本留不住。
　　创作是如此，谈恋爱亦是如此。

　　荣小飞马上雷厉风行地拨通了夏金城的电话，在电话里先是一通寒暄，再娓娓道出自己的目的——邀请夏金城吃饭。

　　为免夏金城拒绝他，荣小飞还特地找了个理由，说自己想要同夏氏旗下的天马教育合作。
　　夏金城果然应允了。

　　席间两人频频交谈，夏金城隐约有种公事公办的高冷态度，而荣小飞则被朝思暮想的美貌迷了眼，把夏金城这不太像约会的冷淡表情自动忽略掉了。

　　夏金城的形象已然在他心里定型——人是帅的，就是看起来比较高冷。

　　不过在貌美一如夏金城的身上，高冷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品格。
　　荣小飞一脸春心荡漾，简直像被妖精吸走了魂魄。

　　吃得差不多了，夏金城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荣先生你打算怎么和我们合作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趣？连约会都一门心思只想着工作！
　　——如果荣小飞稍微有一点高瞻远瞩的意识，说不定他就可以窥见自己同夏金城结婚后的惨淡生活。

　　荣小飞看着夏金城这不开窍的模样，紧张地握住了拳头，他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加油！说出来大不了被拒绝，豁出去了！

　　……随后一记直球匆忙抛出：
　　“其实，合作不过是个幌子……夏金城，你该不会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吧？”

　　“……”
　　夏金城似乎从未接受过如此直接的表白，登时愣在原位。

　　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稍显震惊地说：
　　“可是……我是个男的！”

　　荣小飞心里紧张得要死，嘴上还装作云淡风轻：
　　“没关系，我也是男的。”

　　夏金城被他这艺高人胆大的回答逗笑了。

　　这一顿饭结束得还算愉快。

　　分别前，夏金城还同荣小飞握了握手：
　　“先不说其他的，倒是合作这一块，荣先生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我知道你的母亲荣春女士一直致力于国际上的儿童公益事业，公益这一块，我们也稍有涉猎……”

　　这爱情起始的牵线，靠的就是自己的母亲，莫非搭桥也得如此？

　　荣小飞低着头蔫蔫地哦了一声：
　　“好吧，我会同我母亲商量的，还有……”

　　荣小飞抬起头来，望着夏金城认真地说：
　　“我叫荣小飞，不要叫我荣先生。”

　　他握紧对方的手，向前跨了一步，往夏金城这边靠近了一点，压低了音量：
　　“而且……我就想先说其他的。”

　　面对荣小飞的步步逼近，夏金城并没有退让。

　　他迎接着荣小飞咄咄的目光，缓慢地念出荣小飞的名字：
　　“荣，小，飞。嗯，我记住了。以后有时间的话……”

　　这样近距离的对峙，避无可避，夏金城英俊的脸孔便清晰地呈现在荣小飞眼前，连浓长的眼睫毛都纤毫毕现。

　　他的眼神令荣小飞捉摸不透。
　　似乎是高冷里透着矜持，矜持里透着局促，局促里透着疑虑，疑虑里透着玩味，玩味里透着高冷……荣小飞感觉自己像个流氓。

　　荣小飞触电般地松开夏金城的手，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夏金城的话语骤然被打断，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他还茫然了一下，但随即他礼貌一笑：
　　“好吧，以后有时间的话，再聊其他的。”

　　“嗯，再见。”

　　回去后的荣小飞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全然没了同夏金城吃饭时的一腔孤勇。

　　完了，没戏了。

　　那谁说的来着？爱情里谁先主动，谁就是输家。
　　当然没人说过这句话，是荣小飞自己这么觉得的。

　　他沮丧地瘫在床上，自暴自弃地想：
　　完了，自己这么死皮赖脸，夏金城这下是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为什么就不能循序渐进一点呢？为什么射手座就是这么火急火燎的呢？为什么我会是射手座呢？为什么为什么？
　　荣小飞仰天悲愤，怪无可怪，只能相信玄学——怪自己的星座了。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患得患失，怕自己不够勇敢，又怕自己太过勇敢。

　　可让荣小飞没想到的是，几个星期后，夏金城再次联系了他。

　　-

　　回想起那一次至关重要的约会，荣小飞猜测，夏金城估计就是那时候下定的决心——下定决心跟他结婚，并且还马上就付诸了实际行动。
　　就冲动这一点来说，两人几乎是不相伯仲。

　　但就睡眠习惯这一点来说，两人却大相径庭。

　　同往日一般，荣小飞早上醒来后，夏金城早已去上班了。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荣小飞不禁懊恼：
　　又没有跟夏金城谈成，这下不知道又得等到猴年马月，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说不定就要慢慢消耗完了……

　　荣小飞懒洋洋地起床洗漱，也没有胃口吃早点，冲了杯咖啡便走进自己的工作间，看着桌子上未完工的画，他懒洋洋地坐着发呆。

　　那是他新创作的儿童绘本：《跳方块舞的小刺猬》。
　　故事文字和分镜草稿都已经给出版社过目过了，初稿小样也审稿过关，现在再绘制正稿，完善细节，差不多就可以安排样本和印刷事宜了。

　　□□小飞现在完全没有完成这个作品的热情，他似乎向来如此，如此地虎头蛇尾：
　　一开始总是活力满满，最后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就跟他和夏金城的婚姻一样。

　　荣小飞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但他知道如果只是一味地归责于自己而不付出实际行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令人徒增烦躁。

　　编辑适时地发来催稿问候，荣小飞划动手指回复信息：
　　「画不下去了，感觉自己画的都是屎」

　　「……」
　　贴心的编辑发出了情绪安抚邀约：
　　「要不要出来一起吃午饭？顺便把稿子带过来我帮你看看」

　　他们相约在编辑部附近的饭馆。

　　编辑阿雅雅作为社畜一枚，工作努力，干饭也不遑多让。
　　她飞速地吃完自己餐盘里的餐点，在等待荣小飞慢悠悠进餐的时间里，她便看起了荣小飞带来的画稿。

　　“这不是画得挺好的嘛。”
　　阿雅雅喝了口橘子汽水。

　　“这家餐馆自己制作的饮品都挺可口的，我看你没啥胃口，要不先喝点酸梅汤？”说着就把另一杯饮料推到荣小飞面前。

　　荣小飞说了谢谢，懒洋洋地和阿雅雅就着自己的画稿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这样的氛围——夏天、朋友、午后人潮汹涌的小餐馆，橘子汽水和酸梅汤，外加无所事事的谈话，闲散得就像上个世纪电影里昏黄色调的老旧片段。
　　在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荣小飞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自己还活着的气息。

　　他很喜欢自己的责编阿雅雅，当然不是那种喜欢。
　　他是个GAY，这是他早已知晓并明确的事情——那是他的学生时代，他的青春期充斥着各种绮丽怪诞的梦境，这些梦境逐步累积，终于在一天夜里爆发了。

　　第二天早晨荣小飞抱着脏了的被子一脸恍惚，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他哭丧着脸：
　　“完了，我是个同性恋……”

　　当时他的母亲听到他这话，心道不好，赶忙过来开解他。

　　“为什么要说完了呢？这不挺正常的嘛，人就是有喜欢各种东西的权利，你看，你喜欢一棵树、一只猫、一个男人，这都是会发生的，这世界上还有人和一堵墙结婚的呢。”

　　荣春竭尽所能地开导自己的孩子，虽然自诩开明的父母，但毕竟环境的影响不可小觑。

　　听到那句“完了”，荣春便知道这在她准备生育一个婴孩时所预想的事情已然应验。
　　并且他们还既定般地落入了这陷阱里——她无法完全剔除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尽管挫败，但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影响抵消。

　　作为一个儿童教育作家，虽然早有准备，“包容别人，包容自己”这一教育理念被她执行得身心如一，但这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到。
　　大概这是所有家长的通病，都害怕自己的孩子被伤害。

　　所幸这之后没多久，同性婚姻法便颁布了。

　　荣小飞承认自己很幸运，幸运地拥有开明的父母、太阳般开朗的朋友——看着阿雅雅认真地帮他分析画稿的细节，她不停地说着，嘴角粘着的芝麻粒也随着她的嘴巴上下飘忽。

　　“等一下，”荣小飞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嘴巴那里粘了颗美人痣。”

　　阿雅雅心领神会：
　　“美人痣招桃花的，哎哟，我这一擦，不知道又要单身多少年了……”

　　荣小飞笑了：
　　“你不是老说单身是八百年修来的福气么……”

　　——他处在这阳光之中，暖融融地一身和煦。

　　可是一想到夏金城，他的周遭就自动降温，整个人笼罩进一种愁怨的氛围里。

　　荣小飞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看法：
　　高冷算哪门子的美好品格，高冷明明是一种性格缺陷。

　　这才结婚一年多呢，荣小飞对夏金城的印象就飞快地扭转。
　　人家都说七年之痒，他们这倒好，一年就痒了。

　　或许是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做事情太莽撞。
　　荣小飞叹口气，为自己这鬼打墙的逻辑头疼不已。

　　吃完饭，阿雅雅要顺道去附近的医院取化验单，说是昨天做的常规检查，没来得及拿单子，今天去拿。

　　“昨天星期天嘛。”

　　星期天？荣小飞又想到了夏金城。
　　不怪他多疑，自己的伴侣周末老是不回家，换谁都得多个心眼。

　　而且夏金城不回家就算了，还把桃色绯闻搞得全网都是，真的很……令人不爽！

　　好歹他们一开始结婚的时候，夏金城这个工作狂周末也是呆在家里的。
　　现在可好，一个星期都见不着他几次人影。

　　荣小飞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越想越生气：
　　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拥有一个幽灵伴侣的婚姻我真的受够了！

　　这一刻，他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他决定了，如果这次再不能解决问题，他就快刀斩乱麻，和夏金城离婚！

　　他的情绪如此满胀，急需释放，可惜这不是在家里，公众场合他不能自嗨地无实物表演。
　　荣小飞急迫地需要消解自己的愤怒，就如同呼啸而来的救护车一般急迫。

　　“让一让！让一让——”
　　早早等候的小护士招呼着急诊站里的其他家属，清理出急救通道。

　　荣小飞正好坐在急诊通道外面，绿化带挡住他的身影，阴郁树木为他提供清凉。
　　虽然这清凉兜头就给了他一盆冷水——他看到了那个他刚刚还念叨着的、令他生气得想要离婚的男人。

　　救护车门打开，夏金城从里面快步走出，怀里紧抱一个捂住肚子面色痛苦的女人。

　　这个人荣小飞是认识的，某种程度上，荣小飞对她熟悉无比。

　　她的名字叫顾千瑗，荣小飞在八卦新闻里看见了无数次、传说中的“无论是身家还是外貌都和夏金城百分百匹配”的女人。

　　两个医生从呆滞的荣小飞身边匆忙走过。
　　“舒主任，这次送来的病人情况紧急，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并且，媒体还说，她好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