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如梦》岳己

4、第四章

　　白若雪终究吃不下这早饭，又起身出门了。

　　所幸她没有再碰见谁，很是顺利的走到了白若冰的房间门口，其实她们的距离也不远，只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要稍微绕远一些。

　　天色已经彻底亮了，今天的雾气淡了许多，温度也比昨日温和一些。

　　白若雪敲了敲门，轻声喊到：“阿姐。”她不确定白若冰是否起来了，若是平日，那必然还在睡的，但是现在情况不同，毕竟昨日就起早许多。

　　没等她再敲，门打开了，她看见了泛着笑意的白若冰，室外的光落在白若冰的身上，一身白裙甚是夺目，头发也没有编织，自然的铺展在胸前，头顶带着一圈白色蕾丝发箍，静丽婉约。

　　“怎么今天这么早来找我！”白若冰看见了白若雪开心的笑了，又转了一圈道，“好看吗？”

　　“好看的。”白若雪看着白若冰由衷的说，又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微皱起了眉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若冰。

　　“怎么了，先进来。”白若冰看着妹妹皱起的眉头，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她拉着白若雪走进了房间，顺带关上了门。

　　“阿姐，今天早上我碰见段祁睿了。”白若雪还是决定如实说。

　　“然后呢？”白若冰笑了，“遇到段将军把你吓到了，皱眉来找阿姐我？”她是知道段祁睿搬了进来的，昨天白若雪睡的早，可是她却是听到了的。

　　“是有一点。”白若雪承认，但是这并不是她要说的，如果只是被吓到，她没有必要这么早来，她担忧的看着白若冰，“他说……他喜欢我。”

　　白若雪看到了白若冰因为她的话而止住了笑容，讶异而后又了然，接着又默默的看着她，然后转过头靠在了沙发上。

　　白若雪见状，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想因为一个突然来的人而破坏了姐妹感情，她不希望阿姐因此而疏远她。此刻，无论多想说，却只有沉默。

　　她怕，多说多错，反成炫耀。

　　“缘分弄人，所幸我们有一个成了。”白若冰沉默了一阵开口，然后看向了白若雪，扯起了一个笑容，“刚刚发生的事情，你便来告诉我，是怕我沉迷此中，然后失望是吗？若雪，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知道你也无能为力。你看出来我对他的一点喜欢了，对吗？”

　　“是的，阿姐，我怕你伤心，也怕你因此讨厌我。”白若雪听到白若冰这样说，立马觉得委屈了起来，她眼中蓄了泪水，她很怕失去阿姐，是这里最亲的亲人。

　　白若冰瞧白若雪湿了泪眶，坐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开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是十分清楚的。他段祁睿再好，看不上我，我也不会再稀罕了。现在很好，既然他直接和你说了，那便证明爹很快也会知道，我的傻妹妹，你很快就要出嫁了。”

　　白若雪知道白老爷会很快知道，但是没有想到会很快出嫁。

　　白若冰看着妹妹吃惊的表情，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天真又让人怜爱，虽一身素色却不掩娇姿，段祁睿无论看上了谁，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轻笑了一声说：“若雪，你可以试着抓住他的心，但是千万不要十分投入自己的感情，他是别人仰望的将军，年轻俊美，后面的艳福不知道会有多少，如果不能得到他一直的偏爱，至少你要让他尊重你，这样你才能坐好这个位置。”

　　白若雪看着白若雪冰笑着看着自己，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用手帕擦自己的泪痕，接着站了起来，侧对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向大哥打听了周副官，原也是上海来的官家子弟，背景很好，而且人很热心开朗，如果你嫁给他，肯定也是极好的。我可以看出来，他的确喜欢你。”白若冰说着，“可是没想到这个开口就是拒绝的段祁睿，偏偏也看上了你。我本想着，努力去争取他的心，这样你嫁给了周副官，我们还能一起，也能成为我们家的支力……现在也很好。”

　　白若雪听着，看着白若冰转过身来看自己自己。

　　“我的傻妹妹，其实刚刚听见你说他喜欢你的时候，我是有点嫉妒的，为什么会是你呢？可我看着你，又想为什么不会是你呢？你这么好，谁都不瞎，算他段祁睿有眼光！我白若冰的妹妹可是极好的。”白若冰虽笑着，可是白若雪看的出来她此时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这样跑来告诉我，我是一点借口都没有了。若是为了一个见过几面的男人姐妹翻脸，那才是烂了我的心。对不起，若雪，我祝福你，我希望你开心快乐，我希望你能得到他的爱，我希望你幸福，然后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

　　白若雪听完，也笑了。

　　她做的一点也没错。

　　“阿姐，我也希望你开心幸福。”白若雪起身说完，便离开了白若冰的房间。

　　阿姐能说到这个地步，白若雪已经心领神会了。是人都会有不甘，尤其是失去自己感兴趣的，纵使感情深厚，亦难抵暗箭伤人。但是白若雪知道，阿姐不会再受多余的伤了，她们也不会因此而产生鸿沟。

　　她此时也不想回房，肚子刚好响了起来。于是便去厨房拿了一点吃的，李妈并不在厨房，白若雪一个人随便吃了一点便来到了前院。

　　大门口站了几个士兵。

　　白若雪觉着有点不自在，她往院边上走了几步，今天雾气比昨天淡了很多，可以看见山下村庄炊烟袅袅，有人影穿梭，多是蓝色。

　　看来部队已经驻扎好了。

　　忽然，白若雪的视线被山坡上一棵桃花吸引，一树粉色，烂漫绮丽，她想折几枝放在屋中观赏，还可以给阿姐屋里也摆上一瓶。

　　她想起来不远处的另一座山上有一片桃树，此时必然开的好极了，往年这时，阿姐都会拉着她去看桃花。

　　可是，此时，阿姐应该并不想看见自己。白若雪想着，不如先去摘花，晚些送过去然后再约阿姐去赏花。

　　想到这，白若雪笑了，她走到了大门口，想着直接推门出去，谁知那几个人看见了她，乎地齐开口：“小姐好。”

　　她笑着回了一句：“你们好。”接着便开门往外走了去。

　　山路湿泞，她并没有换鞋就穿着普通布鞋出门了，走路更是要小心注意，所幸山下可以找李管家借一些工具。

　　换好鞋子，拿上砍刀背篓，白若雪一个人向那座山走去。

　　爬山虽然辛苦，但是白若雪经常这样，倒也不觉得如何艰辛。她走到了桃林，站在其中，一眼看过去是一片粉色。挑出一些形状好看的，带着花苞的枝条，拿刀一削，便落入了手中，轻放到背篓里。

　　走走停停，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已经有了半篓桃枝，插花绰绰有余。

　　虽说不难，但多少费些体力，还好她背篓里带了点吃食，雨季不能席地而坐，白若雪站着把东西拿出来慢慢吃掉了。然后便满心欢喜的下山了。

　　将鞋子砍刀换了回去，借着背篓将桃花背回了院子，回来时大门是开着的，两旁的士兵依旧问好，只是感觉更加恭敬了。

　　她换掉了脏鞋，跑到厨房拿了两个瓷瓶，挑拣修整了一番，看着高低错落的枝条，感觉很满意。她想着阿姐必然会喜欢的，满心欢喜的往后堂走。

　　路过前厅，她却被叫住了。

　　“若雪，你到做什么，一上午没看见你的人影。”白老爷和颜悦色的看着白若雪说，随即又好像注意到她手中的花，“你又跑出去摘花了，若是想要，你叫个长工帮你摘些回来就可以了。还有你这身穿着，昨天不是穿的很好吗。怎么说你也是白家的小姐，穿成这样岂不丢了我们白家脸面。”

　　白若雪想着之前她也这样穿的，可是白老爷也从来没有说什么，今天这样一反常态，她谦卑的应着：“爹，那我现在去换一身。”

　　“等会儿，不急。”白老爷却不肯让她就走，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笑着说，“不过我们若雪本就好看，穿的简单也招人喜欢。你对祁睿怎么看？”

　　“女儿不敢有非分之想。”白若雪心里已经清楚了白老爷为什么会这样，看了还是为了段祁睿。

　　“有什么不敢的，今日清早，祁睿已经向我表明了对你的心意了。这般才俊，你要好好把握住了。”白老爷摸了摸胡子，笑呵呵的说着，“祁睿明日便会搬到后山的宅子里头，前来提亲，过几日便是黄道吉日，宜嫁娶。没想到我们若雪终于也要嫁人了。你娘若是能看见，必然很是安慰。”

　　“那爹，我先回房了。”白若雪并没有接话，只是勉强笑了笑，等着白老爷终于点头了，想着赶紧去找阿姐。

　　谁知到了门口又听见白老爷说了两句：“对了，你阿姐早上已经下山去程叔叔家了，你大娘陪着一起去的，这几日你便好好待在家里，下午裁缝回来给你量尺，别吃多了。”

　　白若雪应了一声，抱着花瓶的手突然觉得有些无力，她还没有来得及给阿姐看她摘的桃花，和姐姐一起出门去看，阿姐就已经走了。

　　她想起来白若冰清晨同她说的话，现在才察觉出来其中的隐意，白若冰是猜测到这个结局的。即便如此，她也做不到完全坦然面对这一切。

　　她抱着这一瓶花，路过白若冰的房间，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她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和早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把花放在了桌上，然后合上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上的粥还在桌面上，白若雪做下来开始吃冷掉的粥，还放在厨房的另一瓶桃花她也不想取了，她此刻只觉得一切太快了，快的像一场梦。

　　吃了一些又没有胃口，她放下了勺子，她想或许睡一下会好很多。便脱下来外衣，盖着被子蜷缩在床上。

　　白若雪觉得很无助，此刻她真的感觉到了自己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一件任人挑选的物件，一个美丽的摆饰。

　　段祁睿要她，白老爷就拱手送了。

　　她心中有些难过，她想起来自己的母亲，总是痴痴望着窗外的母亲。

　　她会不会有和母亲一样的命运，她不知道。

　　忽然，伸到枕头下的手像说摸到了什么，白若雪拿出来之前白若冰给她的书，她看着封面小字，粗粗的印着人人平等。

　　人人平等，她笑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又是丫鬟环儿的声音：“小姐，裁缝到了。”

　　白若雪把书盖上，起身去开门，看着裁缝一脸堆笑的看着自己。

　　“二小姐好，您站好就行了，很快的。”

　　白若雪听从裁缝的安排，抬手又放下，很快便结束了量尺寸。

　　送走了裁缝，她想起来周晚意就在隔壁，还有不远处的段祁睿，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些勇气。

　　外套也没有穿，她跑到了周晚意的门口，却发现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人，她又走到了段祁睿的放门口，门是关着的。

　　她敲了敲，没有回应。推开门，同样无人。不知道为什么，竟松下一口气。

　　“怎么，半日不见，就要找我？”

　　白若雪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下了一跳，回头便看见段祁睿衣冠整齐的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想起来自己只穿了衬衣，转身就想回去。

　　谁知段祁睿竟拉住了她的手，说：“怎么？看见了就要走。”

　　“段将军，请自重。”白若雪看着拉着自己的手说。

　　“怎么，过几日你便是我的夫人，现在拉一下手又如何？”段祁睿语气很是随意。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嫁给你。”白若雪倔强的回道。她说完，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松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看见段祁睿依旧如常的面容。

　　“晚意已经调去驻守营地了，短时间你们是不会再见到了。”段祁睿突然说到，“此时不是，很快也是了，我也不着急这一时。”

　　“我也不喜欢强迫别人，若雪小姐若不愿意，现在还可以拒绝。”

　　白若雪看着段祁睿，一下子笑了：“将军说笑了，副官在哪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回去添衣服。”

　　不等段祁睿反应，她直接走开了。

　　关上门，她靠在门上。

　　拒绝？未免冠冕堂皇，若是可以拒绝，就不应该和爹说了，现在她根本不能拒绝。

　　她想要好好冷静一下。

　　雾散了，人也散了，可是路还是清晰可见的，脚步也不能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