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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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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元齐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姓李的,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李向邈闭目,翻掌,掌心外推。
“本相!”他蓦地回神,脸色骤变,冲向门外,“在二楼!”
廉元齐静默,食指在手机黑屏上敲击两下,闭眼。
下一刻,浓墨般的气状物从房间边角溢出,盘桓,克制地向中间弥漫,变得散薄,才透出些祖母绿的颜色;它们无风而动,攀上廉元齐的脚踝,伸长,攀爬,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它们好似是流动的,前仆后继,把绕在廉元齐身上的绿再次浇筑成浓墨。
浓墨散去,原地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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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黑犬狂吠,紧紧追在鸭鸭身后,速度竟毫不落于下风。
本相是可以穿透一切物体的。因此洗手间的隔门或者墙壁,它都视若无物——但是对于拥有本相的源师,这却是绝妙的阻拦。
我闪身出了隔间,拉开女厕窗户,进入隔壁男厕,放倒拖把锁住门;推开窗户,双手撑到沿上,一使巧劲越到窗外,脚尖踩到放空调扇的阶上,翻回女厕,将窗户拉到只剩一条缝隙。
鸭鸭已冲到洗手间门口,黑犬紧随其后,叫声好像要咬死鸭鸭。
【男厕,飞出窗户!】
鸭鸭的速度极快,我无法透过墙看到它的运动轨迹,却能感受到能量波动冲进男厕。
在鸭鸭破窗而出的那一瞬间,我收回源力。
桃粉色的源力化为星星点点散在空中。
这家酒店正门对着马路,后面是在一所小区的偏僻处,和紧挨着的老旧居民楼形成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狭长隐蔽。
在我能和鸭鸭共感的最后一刻,我瞥见一道黑影从这条狭长小道出口掠过。
我现下无法考虑那么多,在确认所有追鸭鸭的人都进入男厕后,我疾步下楼。
“陈然?!”
我迎面撞上李向邈。他神情严肃,不时警惕望向我身后,又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试探道:“你去完洗手间了?”
我笑:“嗯呐,你也去啊?”
“……是吧。人多吗?”
“我怎么知道男厕里人多不多啊,”我着重强调“男厕”二字,嘲笑他,“我在你那的形象就是个变态吗?”
李向邈即时给我道歉:“抱歉,我下意识。刚才听见二楼好多人跑。”
“啊是,我也听到了——嘶,女厕我没见有人进来,这么说,你可能得等一会儿。”
“是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哪知道啊,”我作势要向楼下走,“可能组团上厕所?反正乌泱泱的声,人应该不少。”
李向邈顺势随我向下走。
我睨他一眼:“怎么,不去了?”
李向邈向下指指:“我去下面上。廉子给我占了。”
我不懂但大为震撼。
“啊?
“她帮你占——卫生间?”
李向邈动作一滞:“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
我屏息,直觉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知道她——是个变态!”
我:?
“你个王八犊子!这么喜欢背后说人坏话?!”
一声暴喝,一道黑影窜出,李向邈即刻倒地。
——准确来说,是被压倒在地。
平时说话,我只觉得廉元齐长得是稍微高了点,但我也有一米七,没觉得高得离谱;直到这一刻——李向邈被她结结实实用身高和体重压在地上暴打,我才意识到我错得离谱。
但是她好厉害。我觉得柳柳会很想和她学习一下这套擒拿术的。
李向邈估计是被这么揍了不知道几次,滑跪也滑跪得迅速。
“你放开我……”廉元齐卡着他的脖子,他面色涨红,“我是混蛋!别勒了,真喘不上气来了!”
下楼声响起。
我没抬头,立刻转身帮廉元齐反剪李向邈的胳膊,把他正面压在转角窗前的栏杆上:“你真是太过分了!”
廉元齐气势汹汹:“我今天就让你吃了这个教训!”
脚步声路过,越过我们的位置下楼。我没回头。
“……弱鸡还能把到两个妹……真没天理……”
“看样子俩妹儿还认识……”
“闭嘴。”
他们的声音很小,我额外留意才听清。而在我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的一刻,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在还没有抓到偷听者时,有心情讨论八卦的。
等等。
我心脏骤然一紧。那个人不在。
他去哪儿了?
————————
我回到家。
陈丽华回来了。
“出院了?”
她面色仍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精气却比前两日好多了,头发重新润泽,我最初回来那天的老人气已然消失。
住一趟医院竟然还有这种功效?
“嗯,谢谢然然关心。妈妈好多了。”
陈丽华柔柔弱弱的,穿着白色连衣裙,打理得干干净净。
我咧嘴一笑:“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没死在医院呢?”
陈丽华就像看不见我的恶劣态度一般,温温柔柔笑:“妈妈暂时还不会死。妈妈还要照顾然然,不会让自己死的。然然,你可以给妈妈这个机会吗?”
“机会……当然可以。舅舅呢?”
陈丽华挽起头发:“我跟他讲,我来做你的思想工作,他就让我回来了。”
“噢,这样。”我把自己扔进沙发,翘起二郎腿,“就这么两句话,说得倒是轻巧。只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啊?我还怕你再把我卖掉呢。”
“好吧,我直说了。我要跟你合作。”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合作?你要和我合作?我没听错吧,嗯?”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让我死才回来的,对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陈丽华久久地望着我,低头:“你做的还不够狠。我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所以如果你要报仇的话,至少不会这么轻松,也至少要做到我当初对你那样的程度。
“而你只是嘴上说着要让我死,行动却对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都是小打小闹。”
“我知道你不是心软,我有这种感觉。”她抢先说,苦笑,“你只是在逼我——或者说,是在逼黄峥。”
陈丽华误打误撞也说对了。我确实没想她现在就死。
我要她死,但我也要我干干净净——她自己做的孽,自食苦果,自然算不上是我杀的人。
我不动声色:“然后呢?”
“然后?我要你杀死黄峥。”
“他是你哥哥。”
“哥哥?他也从没把我当他的亲妹妹。血缘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真金白银的利益呢?物竞天择而已。
“他没想到你还活着,而他没法控制你;他想活,所以要让你所有的恨意都灌注在我身上,这样他就可以以一个‘完美’的身份,在你身边潜意识控制你——我是死是活他都无所谓。但是我也想活。
“所以只能他去死了。”
我意识到她并没有把我对她做的事,对黄峥全盘托出。甚至可能还夸大了我的能力以及我对她的伤害——不惜自残的那种。通过这些让黄峥对我采取行动,以此判定我与他谁更胜一筹——两边都想她死,她不如选择更强大的那个,用仅有的筹码和自己的命赌一把。
很明显是我赢了。她很聪明。
“嗯,说说看,再让我决定你谈判的价值,是否足够让我答应你。”
说了这会子话,陈丽华放松了不少,自顾自倒了两杯水,一杯推到我面前,一杯自己一口气喝光。
她深吸一口气,笑:“陈然,我有把握,我这儿一定有你想要的信息。不然我早就被你杀了。所以不用兜圈子了。我只有一个条件。
“保住我的命。我知道你也是源师,我要和你结源契,以你的本源起誓,如果没有保住我的命,那么你的本源会散于天地之间。”
她把话一口气说完,我陷入沉默。
她的筹码确实很重。我不说话,垂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舞。
我晾了陈丽华几分钟,她便忍不住开口催促:“陈然,你想好了吗?”
我漫不经心道:“还在想你值不值得我用本源来发誓——万一你自杀,或者和其他人商量好了,为了达成某个利益,需要杀我,所以杀了你,那也算我保护不利吗?”
陈丽华好像早就想到这些了,立马接口:“这些特殊情况自然不算在内,只要是你尽力保护了,没有故意放纵我的死亡,所有意外情况都可以排除在外。”
“嗯……”
我又不说话了。
“我还知道,你和你的那几个朋友,都是獬豸人员。”
我:“……嗯?”
“黄峥和我说的,他有很多门道。”陈丽华看出我的疑惑,耸肩,“他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事,但是在你立下源契之前,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一点。这些就是我能提前告诉你的所有情报。”
“这么信任我?你觉得我有能力,在一个庞然大物下保护住你这个注定要死的蝼蚁?”
陈丽华面不改色:“这是你想要消息所必须要承担的风险。”
我说:“我加一个条件。要无条件配合我探听消息:立下源契,如果有任何消息隐瞒,或者故意说错,源力即刻消失。
“你也是源师,但你的身体应当是受了很大的伤害,岌岌可危,如果它没有了源力汇集,那么它会迅速衰败、死亡。”
陈丽华在住院前后整个人发生的变化极大。我最开始没往这边想,因为最近十多年一直平安无事,身体受到极大创伤的源师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他们的名字也都广为流传。
在她提起我是源师和獬豸时,我才意识到:陈丽华也极有可能是一名源师。受过创伤,但是不为世人所知。
果不其然她变了脸色,紧咬嘴唇,几息后眼神一变,咬牙:“好,我同意。我们现在就立源契。”
她下了极大的决心,快步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与她相对而坐,双手分别与对方的十指相扣。
桃粉色的源力自我掌心溢出,和陈丽华几近透明的白色源力纠结在一起,最后再由源力将自己丝丝拆开,回归我的体内。
“我陈然立誓,我会尽我所能保住陈丽华的性命,除陈丽华故意自杀或意外情况外;否则我的源力会就此消散,再无可能汇聚源力。”
“我陈丽华立誓,我会对陈然毫无保留地说出我所知道的所有消息,并帮助陈然探听更多情报;否则我的源力会就此消散,再无可能汇聚源力。”
我与陈丽华同时张开双眼。许是放了一块心间大石,她松快不少,显得又年轻了些。
她掌握的东西牵制了我,而我也拿捏了她所有的退路。
我们都很满意。
我笑着对她伸出手:“合作顺利,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