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春绒

1、第 1 章

　　窗外一片漆黑，街道空旷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远处路口一盏老旧昏暗的路灯还兢兢业业工作着，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光晕。

　　破旧的筒子楼里，居民们进入梦乡，只一户人家的房间还能从不怎么遮光的廉价窗帘料子里，透出一道人影。

　　热情魅惑的音乐从房间里传出，音乐声放到最低，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在夜色中透出几分慵懒暧昧。

　　屋里只开了盏氛围灯，一个年轻曼妙的身影更随着音乐扭动，红色抹胸短裙搭配黑丝，在墙上映出隐忍浮想翩翩的妩媚身姿。

　　手机屏幕里弹幕疯狂刷新。

　　[啊啊啊老婆好美撩死我了！！！]

　　[都让开，应该我娶她，因为我是Princess sphia，Queen isabella的女儿。]

　　[第一眼：女生第二眼：余生第三眼：我相伴一生第四眼: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第五眼：若万物皆唾手可得何必为此苦活一生第六眼:六斤八两已生

　　[我命定中的老婆。]

　　……

　　……

　　女人看着那些评论，勾唇一笑，眼神中尽是风情。

　　她像是那修行千年的狐狸，清楚地知道自己魅力所在，毫不吝啬自己的炙热眼神，毫不在意它落下时，在那个手机屏幕里会掀起怎样的沸腾。

　　音乐渐渐落下帷幕，女人轻喘着气，走近镜头，身后的氛围灯尽职地映照出她肩头脖颈上浮现出的一层汗珠。

　　随着女人弯腰看屏幕的动作，迅速凝聚成一大滴，顺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

　　她展开笑颜，如昼临深渊。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赵攸宁笑着感谢榜一大哥送的嘉年华：“今天就到这么吧，大家晚安我们明天见，拜拜。”

　　边说边对屏幕送出一个飞吻。

　　关了直播，她累的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神色木然眼神空洞，全然不见直播时那样媚骨天成。

　　太累人了，接连跳了四个多小时，还要保持着人设状态，脸都要笑僵了，媚眼抛得眼睛直抽抽。

　　还好经过几个月直播，她锻炼出了应对能力，要是换了刚涉足直播时那副无措青涩，指定应付不下来。

　　赵攸宁身心俱疲。

　　“好歹收入还算可观。”

　　她看着后台收入数据，疲惫的脸上浮出些笑意。

　　今天主播间榜一大哥送了个嘉年华，还要其他观众送的礼物，加起来有小三千了。

　　她长舒一口气，加上今晚的收入终于是够了，解决一大烦恼赵攸宁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次日清晨，赵攸宁早早起床，穿着身简约的有些土气的衣服，面上未施粉黛，带着副笨拙的大黑框眼睛，把清艳的面容遮个一干二净，扎着简单的低马尾，打眼一看跟个乡下来的穷学生，哪里和昨晚那个妩媚热舞主播沾边。

　　她提一箱牛奶，骑着小电驴往城中村去。

　　城中村是岩江市房价最便宜的地区，深受外来务工人士的欢迎，当然不是因为物美价廉交通便利，它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

　　只这一点就足以难住很多人了。

　　城中村房东为了赚取更多租金，违章扩建，把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压缩的更为逼仄。

　　电动车骑不进去，赵攸宁把车锁在马路边，拎着牛奶箱走路进去。

　　建筑密集，远处的开发楼盘高耸，遮挡住那本就少的可怜的阳光，让这片破旧住宅更显压抑。

　　建筑冗杂，排水不畅，昨天下的一场雨现在都没能干，小道潮湿，终年布满的绿苔混着泥水，脏的人下不了脚。

　　如果赵攸宁住的筒子楼算破旧，这里就像被时代遗忘舍弃的糟粕。

　　整个城中村布局如一个迷宫，外人很难在找到方向，赵攸宁在里面熟练七拐八拐终于到了目的地。

　　看她熟练的动作，应当不是第一次来了。

　　她看着面前的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个小停车间，四平方米，被房东拿来出租赚钱。

　　门是生锈的铁门，就很薄一层铁皮，不隔音也抗寒，门锁出都有几个小窟窿洞。

　　她敲了几下门，屋里没动静。

　　她喊道：“王姐是我，赵老师，您在家吗？”

　　还是没声音。

　　她有点急了，别是出了什么事了，边大力敲门，边透过门上的窟窿往里瞄。

　　一只手突然放到她背上！

　　“啊！”

　　吓得赵攸宁浑身一哆嗦，急转身看去。

　　一个被生活留下痕迹的年迈女人出现在身后。

　　“王姐！你吓死我了。”

　　屋里狭小拥挤，放了张铁架床和一个简易衣柜，就没什么地方了，门后放了张小折叠桌，和电磁炉。每到饭点只能支起桌子在门外做饭。

　　赵攸宁坐在塑料椅子上，观察着坐在床上的小女孩儿。

　　她眼神空洞坐在那里，对家中来人没有一点反应，刚刚赵攸宁敲门时她在屋里。

　　想到这儿，她不免心中叹气。

　　王霞局促地端着个没有豁口的新碗，倒水递给赵攸宁。

　　“赵老师家里还没来得及买被子……您，您多担待……”

　　“没事没事，我刚好渴了，拿碗喝的过瘾。”她温柔笑着接过碗，大喝几口。

　　王霞搓搓手：“赵老师，我又找了个晚上夜市刷碗的工资，以后收入会多不少。”

　　她无措的低头，语气带着难为情说：“我现在手头余钱不多，我能不能先交一部分学费，让童童先去上学，剩下的下月发了工资我肯定第一时间补上……绝不会迟的！”

　　她语气急切，眼眶也泛着红，像是怕老师不收她的孩子了。

　　“王姐您别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童童学费的事。”

　　“您才来岩江，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您家的情况我都知道，钱要是都交了学费可怎么生活啊。”

　　王霞以为学校是不让童童入学，急得拉着赵攸宁：“赵老师我真的不会拖欠学费的，您放心，别不让童童入学，我们娘俩就是为了曙光学校才来岩江的，要是……要是……我的孩子可怎么办啊！老天爷啊！”

　　她止不住哭嚎。

　　赵攸宁看到心里酸涩：“王姐、王姐您听我说，我是来帮童童的。”

　　“帮童童？”王霞不可思议看着她。

　　童童被诊断成自闭症后，老公抛弃她们母女跑了，老家的亲戚都躲着她走，生怕她要借钱，她再没感受到他人善意。

　　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四处打工求医，好不容易知道曙光学校是专门教特殊孩子，有很大概率能让孩子康复，她急着想让童童去，可一学期5800的学费，她实在是掏不起，才三十二岁已经头发斑白面容枯槁。

　　赵攸宁一句要帮女儿，说的她心头发酸。

　　“我手里还要闲钱，可以先借给你给童童交学费，她还小又生着病需要你照顾，你总是留她一个人，整天出去工作，对她康复也不利。”赵攸宁劝说道。

　　王霞哽咽着：“我也没办法，我需要钱，不然也不能留她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

　　她说着就跪下去，对着赵攸宁磕头：“谢谢您赵老师，谢谢……我一定尽早把钱还你，谢谢您，谢谢，谢谢……”

　　“王姐起来，起来说。”她赶忙扶起要哭断气的王霞，“钱不着急还，慢慢来，没事的。”

　　床上坐着的孩子依旧没有动静，像一尊雕塑像。

　　王霞上午还有工作，休息时间太少，赵攸宁主动提出她带着童童去报道，让王霞去睡会儿。

　　小电驴前面按了个儿童座，童童坐在那里，一路上也不闹腾。

　　“主任。”赵攸宁牵着童童敲响教务处的门。

　　张主任看到她牵着的小孩，叹了口气：“小宁你又要帮学生交学费，不是姐自私，但这都第几个了？你日子不过了。”

　　她觉得赵攸宁真是傻，人善良想帮助可怜人可以，但也没必要这么拼吧！学校老师一个月就四千块工资，她是又给这个交学费又给那个交学费。

　　和她同年龄段的姑娘，发了工资都知道给自己买好衣服好吃的，她整天就几件款式简单的旧衣服，每天上班带着个大黑框眼睛遮着脸，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打扮自己，学校老师出去约饭她也不去，问就是没钱。

　　赵攸宁笑笑说：“我就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赞那么多钱给银行，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张主任不再说话，到底不是自己的钱管那么多做什么，麻利的给童童办入学手续。

　　第二节是她的课，她带着童童进来教室，给孩子们介绍新同学。

　　她找出自己制作的趣味课件，开始讲课，下面学生们都是自闭症儿童，不怎么回应她，各做各的。

　　每节课都基本是这样。

　　赵攸宁也没有灰心，继续耐心和孩子们说话，鼓励他们和自己交流。

　　有时会突然有孩子哭，她就温柔哄着。

　　下课后，她抱着新来的童童，柔声问她开不开心。

　　童童低着头扣手，不理她。

　　身后响起敲门声吸引她回去看去，是她的同事顾涵找她。

　　“有什么事吗，顾老师？”她走出教室。

　　她讪笑：“赵老师是这样，我家里有点急事今天要请假，你能不能帮我代节课。”

　　又是代课，这已经是顾涵这个月让她帮忙代的第四回课了，这个月才过六天……

　　赵攸宁性子软好商量，学校老师有什么事总喜欢找她帮忙，替别的老师代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顾涵实在是太频繁。

　　“你就帮帮忙吧，我家里实在是走不开，都是同事，以后你要请假我也可以帮你代课啊。”她看赵攸宁有点犹豫，开始磨。

　　今天童童才来，还不适应环境，她走不了，就当时为了照顾童童了，她想。

　　她点头答应。

　　顾涵达到目的，开心说：“谢谢啊赵老师，回头请你喝奶茶。”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都四次了还回头，赵攸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想，虽然她不差一杯奶茶，但好歹她帮了忙此此都这么敷衍她，她也有点不开心。

　　下午放学，王霞来接童童回去，送走所以孩子后，赵攸宁长舒一口气，伸伸站一天酸痛的腰，往办公室走去，打算收拾东西早点回家，这样还能休息一会儿再直播，不然再连着跳四个小时舞，她这身老骨头要散架。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开着门的办公室里传来争吵。

　　这间办公室现在就她和顾涵在用，她有随手锁门的习惯，顾涵请假了，那是谁在办公室？遭贼了！？

　　她来不及思索慌忙跑过去。

　　办公室里，张主任严肃地对顾涵说：“顾涵这里是学校！你是老师，你自己看看你这个月都请多少次假了，按照规定你是要扣工资的！”

　　顾涵坐在办公椅里一脸不屑：“扣呗，老娘要辞职不干了。”

　　“辞职？入职合同上有规定，离职要提前一个月报备，你现在说走就走我们从哪儿找人。不行，你要是现在离职，前几天工资是不会发的。”

　　“你们这个月能不能发下来工资都是一回事，还不给我发，切，谁稀罕。”她眼神中嘲讽意味快溢出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攸宁愕然，无措地站在门口，刚才所有对话她都听见了，她心莫名有点慌。

　　“什么意思？”顾涵嗤笑一声：“这个破学校就要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