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 如果重来》月如安

25、第 25 章

　　25、
　　即便上辈子，她也从未在叛逃后的夏油杰身上看到过这样闪闪发亮的眼神。
　　他的灵魂死掉了，随着他的父母一起死在了那个晚上，又或者死在了更早一点的时候。
　　寥寥几次相见，无论他怎么笑、怎么闹、怎么讴歌他的大义，都掩饰不住他眼眸深处的枯朽和腐败。
　　所以当那一天，一身血迹的五条悟走进她的医务室，淡淡的对她说夏油杰已经死了的时候，家入硝子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反而像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酸涩却又好像早已预料。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家入硝子分明在他身上重新看到了学生时代那种生气勃勃的干劲。
　　虽然这是件好事，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上辈子执着到死的夏油杰这辈子就能割舍下他的大义。
　　“丑陋的事情依然会源源不断。”家入硝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有能力报复，你可以惩罚他们，当悲剧在你眼前再次重现的时候，你确定你不会重新兴起杀死所有普通人的念头吗？”
　　夏油杰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对她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
　　然后他摇了摇头，坦诚说道，“不……我其实不是在报复，更谈不上惩罚。”
　　“恶意并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只是人尽皆知的丑恶而已，我本来就是在知晓这些的基础上才选择成为咒术师的。”
　　他思索着要用怎样的措辞解释才能更好传达自己的意思。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内心里我并不觉得这一切都是非术师的错。”他说道。
　　“啊？！”这个回答让硝子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她实在想不到这种话会是从上辈子那个张口猴子闭口去死的家伙嘴里说出来的。
　　夏油杰无奈笑笑，继续把后面的话说完。
　　“但这是非术师造成的，仅此罢了。”
　　他知道非术师不是自愿想要产生负面情绪的，就像咒术师也不能自愿选择要不要看见咒灵一样。
　　他当然知道。
　　但是非术师不能看到咒灵而咒术师能，非术师会产生咒灵而咒术师不会，非术师生产的咒灵会优先攻击咒术师，咒术师清理咒灵反而被非术师排斥，咒术师最终的宿命就是被咒灵杀死。
　　这个链条就是存在。
　　谁的错？
　　好像谁都没错。
　　但“我”是个好人，“我”不是故意，那么“我”创造出来的怪物就不杀人了吗？因“我”创造的怪物而死去的人就能重新活过来吗？
　　在一个群体只要存在就必然会导致另一个群体中不断有人去死的前提下，这个群体中的某个个体是好是坏真的很重要吗？
　　“对或者错，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没有意义。”他总结道。
　　“我知道那条路不正，但这个链条必须要有人来斩断，而那是我当时能找到的唯一一条路。”夏油杰道，“总得有人试试，与其期待别人，不如就让我来。”
　　“哪怕最后走不通，能够排除一个错误选项，对我来说也是有意义的。”
　　看到家入硝子不算好看的脸色，夏油杰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可比刚才要轻松好看的多。
　　“别担心，都说是那时候了嘛，现在我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有的选，我也不想把自己弄成灭世大魔王啊，又不是真的心理变态，我可没有享受杀戮的爱好。”然后他摊开手，一脸真诚的朝着硝子，“所以硝子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又会改变主意，呐呐你看，我本来也不是因为猴子里面有坏人才要杀光他们的啊。”
　　“我的大义从来都是消除咒灵，杀死猴子只是消除咒灵的一种手段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有其他手段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我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猴子们过不去呢。”
　　“毕竟他们之中偶尔也能诞生出我们的同伴，还算有价值嘛~”
　　家入硝子深深望着夏油杰的眼睛，夏油杰也回望过去，难得竟显得有点乖顺。
　　过了很长时间，硝子垂下眼睑，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向前，用力抱住夏油杰。
　　带着体温的拳头重重砸在他的背上，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欢迎回来啊，混蛋。”
　　夏油杰一怔，随即感受到肩膀处的衣服微微濡湿。
　　刚刚的淡定瞬间不翼而飞。
　　“别、别啊硝子，哪里不高兴直说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说话！”
　　他没想到硝子会是这种反应，毕竟在他心目中这个唯一的女同期一向是冷静自持、非常靠谱的人设。
　　他一边远程控制咒灵给他拿纸巾，一边手忙脚乱试图安慰，但硝子就是不说话，只有肩膀上的濡湿感愈演愈烈，也让他越来越慌。
　　下一秒房间门被从里面踹开，五条悟没带眼镜，只穿着一身睡衣出来，一点也不客气的压在夏油杰身上，伸手扯他后脑的丸子。
　　“是这个眯眯眼怪刘海欺负你吗？老子帮你收拾他！”
　　“等等……喂！头发头发！悟，放过我的头发！”
　　两个男人不要面子的胡乱撕扯了起来，最终以夏油杰的头发变成鸡窝，五条悟的睡衣被扯掉了两个扣子为结果达成平手。
　　硝子也终于被这两个家伙逗得破了功，实在没办法维持刚刚百味杂陈的心情。
　　她一边抹眼睛一边骂，“行啦行啦，别在我跟前演，你们当我是傻瓜吗！”
　　她的脸颊微红，一把抓住走廊尽头的窗户把夏油杰推出去，“快走快走，要走就不要赖在我家里！”
　　窗户被啪的一下关死，硝子恶狠狠拉上窗帘。
　　但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半晌都没敢抬头。
　　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心理年龄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能像个小女孩一样情绪化，感觉丢脸死了。
　　“别难过啊。”一只手忽然按在她的脑袋上。
　　是热的。
　　活人的体温让硝子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但还是嘴硬说道，“我才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
　　“做坏人都能做到惹人怜爱的份上，那家伙算独一份，我就是被他给气着了。”
　　五条悟用力在她脑袋上狠揉了一把，笑嘻嘻道，“不气不气，最近死命折腾他就是了，那家伙愧疚心上头的时候会格外好说话。”
　　“别打趣我了，你打算怎么办。”硝子没好气的道，“跟那种什么都会当真的家伙，你得有话直说才管用，不然就像今天这样。”
　　“老子对他从来都没有秘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直说的分明是他自己！”五条悟立马臭了脸，不爽的把路过的咒灵给踢了个踉跄。
　　幸好他还有理智，自己控制了力气，不然这辛勤工作的倒霉家伙估计当场就要被柭除了。
　　就在这时候，刚刚关上的窗户那边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硝子转头，发现五条悟已经不见了，只好撇撇嘴过去把窗帘拉开正好对上夏油杰紧贴在玻璃外面的脸。
　　他又敲敲窗户，然后把两只手都拎不过来的食品袋子堆到玻璃前面，让开身露出放在鳐鱼背上的其他袋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到这么多东西的。
　　“不知道硝子这里有没有食品储备，我就自作主张准备了晚餐。”窗户刚一打开，他就先笑着说道，几句话就驱散了刚刚那尴尬的一幕留下来的阴影。
　　只要夏油杰自己愿意，听他说话其实可以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他好像天生就清楚该怎样让人觉得舒服，每一个词语都能用的既恰当又妥帖，从每一个细枝末节处让任何他想要照顾的人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所以硝子也就原谅他买来的东西里面三分之二都是各种甜品和零食了，哼着歌把自己最喜欢的几款高档酒水和限定寿司挑出来抱回自己屋里，然后敲敲五条悟的门。
　　“人已经走了，别装死。”
　　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但就是不开门。
　　硝子可不惯他毛病，把食品袋往门把手上一挂就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
　　硝子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昨天好像做了个好梦，虽然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了，可心里还残留着一点温暖愉悦的感觉。
　　她懒洋洋的穿好衣服，打着呵欠拉开窗帘，眯着眼睛等待清晨阳光落在她身上。
　　但她没等到暖洋洋的光线，反而先被一大团阴影围住了。
　　硝子，“……”
　　夏油杰，“……”
　　美好的一天从见到人渣同期的一瞬间完结！
　　“要吃早餐么？”
　　看硝子脸色不好看，夏油杰尴尬的举起手里的食盒。
　　他也知道一大早登门很失礼啦，主要是没忍住。
　　硝子臭着脸放他进来。
　　“那两个女孩安顿好了？”
　　“她们还在睡，我给她们做了早饭，也留了纸条。”夏油杰说道，“悟怎么样，昨天的点心够他吃吗？”
　　“那家伙又不是婴儿，也就你惯着他。”
　　硝子一边吐槽一边从架子上面摸出钥匙，带着夏油杰走向五条悟的房间。
　　开门的时候五条悟正在吃甜点，听到门响的一瞬间他放下餐盘、掀起被窝、蒙头躺下一气呵成，等门彻底打开，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下一小簇毛茸茸的发顶和盒子里还剩下一小半的巧克力巴菲。
　　硝子冲夏油杰挑了一下眉毛，意思是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去哄。
　　夏油杰双手合十，配合的摆出“求求了硝子”的动作，硝子才轻哼一声，伸手一把将被子掀起来，“你们两个吵架能不能行行好不要波及第三者，我好不容易放一次假感觉比工作时还要闹心！”
　　“我可没有吵架。”
　　“老子才没吵架呢！”
　　“好吧，起码现在你们达成第一个共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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