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 如果重来》月如安

19、第 19 章

　　19、
　　“好耶~”
　　五条悟吹了声口哨，忽然加速一头撞进蝶群。
　　他外放的咒力再次提升，像支离弦的箭一般直插腹地，在蝶群的内部硬生生凿出一个空腔。
　　蝴蝶形态的咒灵群并不是咒灵本体，想要彻底解决这次危机，必须先要解决下面的咒灵本体。
　　要不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管不顾很可能扩散到外面，他才不会耐着性子在这里砍瓜切菜，现在既然夏油杰发出邀请，他当然欣然接受。
　　至于蝴蝶的问题——杰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有办法啦。
　　而在他动手的时候，夏油杰也从袖里掏出之前五条悟送给他的那枚咒灵球，沉默的在手心攥了一会儿，忽然仰头塞进嘴里。
　　被五条悟强行搓出来的咒灵玉比他平时吃下的那种还要大上一圈，细小的喉管被强行塞下尺寸完全不符的东西，身体本能的想要排斥出去，却被意志强行阻止，于是灼烧般火辣辣的疼痛伴着窒息感以及咒灵玉恶心的味道混合着一起上涌，无声抗议着主人虐待般的行径，也将原本还可以忍受的痛苦放大了千百倍。
　　“咳咳咳……咳……哈……”
　　前方战斗中的五条悟心有所感，忽然回过头，完全无视了周围向他一拥而来的蝶群。
　　错愕的目光猛然回转，投向不知不觉间已经跪在地上痛苦抽搐的人。
　　“杰？！”
　　他从未亲眼见过夏油杰吞食咒灵玉，自然也没想过夏油杰口中没什么味道的咒灵玉吃起来竟然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下意识想要回到夏油杰的身边，但这块区域的空间被咒灵释放出的领域牢牢束缚着没法瞬移，他刚刚往前飞了一小段就见到后者向他抬起的手掌，身形又倏地顿住。
　　夏油杰没有看他，撑着地面站起来。
　　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但又立马挺住，伸手抿掉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
　　他睁开眼，用损伤后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沉声道，“咒灵操术——过咒怨灵伽椰子。”
　　无形的混沌在他身后旋转着展开，冰冷怨毒的气息随着逐渐扩大的漩涡逐渐外溢出来，周围半径一米内的杂草都被这股蕴含着庞大诅咒的咒力吸去了生气，从根部渐渐向上变成灰白色，最后一阵风吹来，像烧尽的烟灰一样随风飘散。
　　一双手臂从漩涡里掉落下来，然后是头颅、双脚、躯干……
　　残碎的尸块将自己重新拼合成人类的形状，散乱的黑发中露出一只遍布血丝的眼睛，无神的望向那座不断涌出咒灵的深井。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嘶哑的、像是从骨头的缝隙中挤出的气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领域展开。
　　无形的画卷瞬间铺开，一只蝴蝶闪烁了一下，忽然凭空消失。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庞大的蝶群开始疯狂闪烁，远远看去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拼命眨呀眨。
　　每一次闪烁，就是一只咒灵消失，时间与空间被分隔出无数条支线，每一条不同的线上都存在着一个小屋，也有一个同样的伽椰子。
　　失去了数量的优势，这些蝴蝶在伽椰子面前不过是一张美丽但脆弱的糖纸。
　　两个人在领域展开的一瞬间从“虚”的入口处跳进去，逆着蝶群向下坠落。
　　因为咒灵“不可看”，夏油杰专门召唤出一个长了尾巴的大眼珠形状的咒灵充当自己的眼睛。
　　这玩意儿是他收集的功能性咒灵之一，是他刚入学的那年跟五条悟一起在一次任务里随手捉的。
　　因为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唯一的能耐就是作为低级咒灵通有的穿墙以及能跟他共享看到的东西，被五条悟赐名“偷窥狂”疯狂打趣了一番，然后就被倍感丢脸的夏油杰丢进咒灵空间里束之高阁，没想到现在竟有了用武之地。
　　从这个方向向下看去，那里有一个……圆。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球形物体在灯光下留在地面上的投影，但夏油杰让咒灵换了好几个角度去观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东西的姿态看上去都没有发生改变，从这点来看或许那东西是球形。
　　可它又呈现出一种绝对的“黑色”，似乎一切照射在上面的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完全没有经过任何反射，更看不出一点凸面感。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上去，它都不像真正的球，反而更像一个黑黝黝的洞。
　　源源不断的咒灵以及那些带着高腐蚀和污染性的黑色咒力，就是从那里面涌出来的。
　　黑洞？
　　几乎就在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同时，他放出来的咒灵忽然毫无预兆的烧了起来，同时一股咒力顺着他与咒灵之间的联系冲进他体内。
　　破坏性的力量顺着经络一路蛮横冲撞，紧跟着双眼一阵剧痛，好像正在被什么东西物理性挖出去。
　　好在实力怎么说都是特级，疯狂燃烧的咒力迅速驱散了那股力量。
　　没来得及思考其他什么，身体已经本能的扯过身边的另一个人，用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老子没那么脆弱啦~”
　　还带着体温的吐息打在手背上，驱散了心里一瞬间的不安。
　　夏油杰也暗暗嘲笑自己想的太多。
　　悟可是最强啊，才不可能中这种花招。
　　五条悟没注意到他的纠结，一低头从他手下钻了出来，直接抬手对准脚下的咒灵。
　　但这次他无往不利的咒术却失效了。
　　无论是湛蓝、赤红还是幽紫，它像是真正的黑洞一样，无差别将接触到的一切东西吸纳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两人这才发现，它其实一直都在缓慢的膨胀变大，只是因为一直被封印在这片荒芜的里世界，它能吸收到的能量有限才一直没能成熟。
　　现在乍然获得大量能量，咒灵原本平稳的咒力忽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不祥的气息越发浓烈。
　　就连前一刻才从阴影中涌出来的蝴蝶也在下一秒被扯回去，鲜红的身躯顷刻间支离破碎，剩下的能量重新与咒灵融为一体。
　　“糟糕，它要孵化了。”
　　几乎同时他感到脚下传来的巨大吸力——那只咒灵这样觊觎着他们身上强大的咒力，贪婪的想要将它们同样纳于自身。
　　夏油杰没来由感到一阵绝望。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来由。
　　这不是他的情绪，他很清楚这一点。
　　深埋在“虚”中的怨愤、憎恨、恐惧、绝望以及其他一系列负面情绪随着它趋近成熟一并涌了出来，最先受影响的就是离它最近的两人。
　　先是绝望，然后是痛恨……如果现在在这里的不是他们，恐怕早已经在极端情绪下开始自相残杀了。
　　可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本来还算陌生的情绪勾起了他自己深藏在心里的阴暗。
　　他开始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身上的血似乎都在向外涌，耳边也一阵轰轰嗡响，吵得头都有些发晕。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回到一年前，一声枪响重新占据他的脑海。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带笑的女孩。
　　他看着子弹射穿了她的头，在她太阳穴的另一边开出一朵花。
　　她的血溅到他的身上，而她花一样的年纪停在了她这一生中距离自由最近的时刻。
　　带着刀疤的男人轻蔑的望着自己，随口宣布了另一个女孩的死讯，还有——
　　悟死了。
　　悟死了悟死了悟死了悟死了悟死了！！！
　　“杰？杰！！”
　　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从天崩地裂般的情绪风暴中拉回了他的一些心神，他咬破舌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才看清自己双手的皮肤上面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层鲜活的蝴蝶纹身，十来只姿态各异的蝴蝶从指尖一直延伸到袖口里面，看上去漂亮又逼真。
　　它们有的颜色尚浅，有的却红的像是要滴血，像是随时都能冲破他的身体飞出来一样。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咒力在被疯狂蚕食。
　　五条悟就在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刚刚就是他把他喊醒的。
　　五条悟的身上也出现了蝴蝶的纹样，但与他比起来，他身上的那只蝴蝶就浅淡多了，只有小小的一点，看上去好不可怜。
　　是因为负面情绪，他若有所悟，死亡总会伴随着负面情绪，这只咒灵也就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他们能够抵抗外来情绪的影响，但却没办法抛弃自己内心深处早已存在的负面情绪。
　　它们就成了养育蝴蝶的巢。
　　好在五条悟一向豁达，不会像他这样把太多阴暗的东西藏在心里，也极少会选择压抑自己。
　　这很好。
　　但还不够。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一直沐浴在污染里，悟早晚也会受到影响，哪怕不会，只要这只咒灵吞掉他，恐怕也立刻就能得到孵化所需的全部能量。
　　世间人多，但心无遗憾的却少，尤其是在咒术师这个群体里。
　　让它彻底醒过来，对咒术师来说绝对会是一场灾难。
　　绝望还在蔓延，他开始无法自控的回忆起盘星教中那些排成队列的男男女女，还有他们脸上面具一样灿烂的笑容。
　　面具的一面是虔诚和慈悲，另一面却沾着那个想要用生命来保护所有人的年轻女孩的血。
　　被压抑、被遏制、被他自我纾解后牢牢树立的屏障岿然倒塌，不用看也知道他身上的蝴蝶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抱歉啦，悟。”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