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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师父几番叮嘱,顾生烟初次下山 ...

  •   许是所有太平年间都少不了这样的小县城,低矮的建筑围着一条不算太宽的街道紧紧巴巴地展开。街上寥寥无几的铺子中顾客个个是都叫的出名的熟人。只有几家茶馆酒店较为热闹,里面挤着一群群插牙打屁的熟客,早一茬晚一茬,一年到头连衣服都比顾客换得勤,总是固定的人在固定的座上。多少年就这么一成不变地过去,只有从掌柜的白发和泛黄的窗纸上才能识别出时间的流逝。
      隐石县本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小县城,地图上叫山围了好几圈,连州府任免县太爷有时都想不起来这里,好在民风淳朴,偶尔断了管控也能凑凑合合地过个几年。
      只是十几年前,一个堪称诡异的小女孩的出现让这个县城的名声壮大的连山都拦不住。
      彼时小女孩四岁,踮起脚都未必有两个麻袋高,就穿着一身青来县里买粮,说完要买的粮食,付了钱,竟一个人扛着就走了。七八袋子满满当当的米面,驴看了都叫唤,可她却能一言不发地顶在头上,走的又稳又快,像是一堆高高的麻袋自己在地上滑行,不低头弯腰是决计不可能窥见她的。平静的县里一下沸腾起来,多少人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一样地低头盯着她,小猪吃奶似地围了无数圈,争先观看这一旷世奇景。有好事者怂恿官兵把城门放下,想拦她出城,结果连门都被麻袋径直撞开,女孩在众人的眼下扬长而去。虽不乏随她出县者者,不过在一片密林前全都诡异地失去了她的踪迹,没人能知道她究竟来自何方。自此,每过月余,类似的场景便会重演一番。隐石镇也因这个趣闻而略有名气,来见识的游客络绎不绝。每次女孩出现,道路两侧都会挤的水泄不通,狭窄的巷子翻修了几遍,却还是挤不下跟风来凑热闹的人。
      也许是这几乎发展成景区的阵仗终于影响了女孩的购粮,小女孩六岁时,人们便见不到那一个绿色的身影,或是长腿的麻袋堆了。只是偶尔会有一缕青烟或是一阵清风从摊前店内刮过,带走同样数量的米面蔬肉,留下价值正好的钱财。县里人都猜到是小女孩所为,这下小女孩的身份可是传的愈发离奇,经过几次茶馆间的联合会议后,众人一致将她定性为天仙下凡。
      可是即便是天仙,最终也没为隐石县带来什么太大变化。慕名而来的人在女孩不露面后渐渐离去,至于她买的那些粮食,一年到头怕是不如铺子里的老鼠啃的多。
      日转星移,这笔不寻常的生意也逐渐平常起来,像是炊烟落叶,融入了县里人的生活。至于那个“天仙”小女孩,早就连闲谈里的一丝涟漪也砸不出了。在距离远些的城府中,更是无人记得。
      因此,自然也就没有人把坐在渠州城内的顾生烟与当初的“天仙”联系在一起。
      顾生烟当然不是什么神仙,只是天赋高了些罢了。她娘把她托付给师父们时,她还身处襁褓之中。学了几年武,练了几年功,年幼的她便上街给麻袋堆当腿了。
      这举动倒不是为了锻炼她,而是她那奇葩的师门迫不得已。
      她的师门完全是一笔糊涂账。早在行拜师礼的时候,年幼的她就疑惑于在谱系上自己的名字为什么排在母亲正后方。二师父尴尬地理着她的头发,大师父则是乐呵呵地问她想叫娘还是师姐。
      这主要是缘于师父们在她娘后就再没收过徒弟。不是因为二位师父眼光太高没有相中的弟子,也不是因为她们本事太差没人无人问津,更不是因为她们毫无名气不被人所知。相反,二位师父的名气极高,据二师父说是已经达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
      只是这名声不是正面的,所以还是用臭名昭著来形容更合适。这是出自大师父之口。
      事实上,因为曾经犯过大事,二位师父一直隐居在隐石县边的一片林内。不知有什么机关,她们的住处竟只有她们三个能找到,旁人只能迷失在寻常的密林中。也因此她在四岁第一次出门前从未见过其他人,自幼就多少有些不善言辞。
      她有两个师父,大师父在那件迫使她们隐居的“大事”中受了重伤,经脉毁了个七七八八,还废了半边身子。她一直深感遗憾于顾生烟打小没见过自己站立时高挑的身姿,自己还不得不被二师父抱来抱去,添了二师父不少麻烦不说,还一点忙也帮不上,整个人好比一个大号工艺品。不过她虽是卧病多年,精神却是很好,插科打诨的事一点没少干,顾生烟那点可怜的风趣机灵大多是受了她的影响。
      当初大师父第一次抱顾生烟,淡日初升,远山弥烟。回顾天地间几乎被缭绕的云烟融为一体,就乘兴为她取了这么个名字。不但省事,还意外的有股仙气,大师父为此得意了许久。至于后日顾生烟独自翻看地方志时见到生腌这道菜的心情,大师父是没考虑过的。
      二师父可是要稳重的多了,洗衣烧饭,授业传武,都是她一个人在忙活。顾生烟对于童年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是二师父后面背着她,前面抱着大师父,翻到屋顶上去看每天的日落。三人在屋顶的茅草上缩成一团,看着炽烈的夕阳几乎把连绵的青山点燃。她躺在二师父有力的臂弯里,抓着大师傅柔软的手,不知不觉地沉浸过了多少个春秋。
      二师父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每日在朝露尚未凝出时便要起身,把大师父的上半身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忙着劈柴烧水,喂鸡捡蛋,淘米洗菜。等到大师父和自己起床时,正好能赶上早点。用罢饭后,顾生烟忙去练功,二师父又得忙活着帮大师父洗漱揉腿,捣衣修房。好不容易干个大概,又要来教导自己的武艺,之后再去忙活中饭,准备晚饭。一天到头除了与大师父亲昵几次外再无别的消遣。顾生烟之所以要在四岁就独自出门买粮,虽然有二师父忙不过来的因素,最主要却还是由于她老人家不擅农事,种豆死豆,种瓜死瓜。在有她前,二师父不得不趁着夜深人静潜入铺子,丢下钱后扛着袋子匆匆离去,万万不敢被人撞破。隐居之处与县城并不近,即使二师父轻功可称卓绝,也要跑上小半个时辰。若是大师父在此期间有个三急,不便之处恐是有些太多。至于背着大师父一道去则更是不现实,且不提二师父如何在双手忙着背人的情况下用牙叼回几麻袋吃食,倘若有眼力好的侠士路过,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英气女子背着另一个美貌女子这一显眼组合,怕不是第二天仇家就能把隐士村附近的山林烧秃。好在顾生烟天资实在不凡,四岁内功已是不弱,六岁轻功已然大成,肩负起买粮重任,三人的日子这才好过很多。
      不知挤在一起送别了多少次夕阳,在她十七岁这年,二位师父终于决定赶顾生烟出去历练一番了。并非是缘于这丫头习武遇到了瓶颈,她们这徒儿在六岁轻功大成后,不过豆蔻内力便已是不容小觑,各种功法仿佛早已练过,只需旁观一遍即可融会贯通,年近十七已能和二师父斗个天昏地暗。也不是因为她对外界心驰神往,再难在这小小的隐居地待下去。这丫头整天练完功就跟着大师父读书练字,学棋习琴,饭来即吃,犯困就睡,即使出门采购也是跑去跑回,片刻也不肯在外多停留,大有隐居终老之意。赶她出去,主要是因为这天才徒弟几乎毫无见识,学诗习赋都在她的无知下难以为继。教她一首咏雪,她只能通过云来想象;读到顶风冒雪,冰悬三尺,她长这么大连棉衣都未曾穿过。至于什么美味佳肴,奇风绝景更是无从想象,与人交流想必也绝对是个问题。俩人一合计,趁着二师父终于学会了种地,不必让她再去跑腿,赶紧把她丢出去好好见识见识。
      临行前,大师父翻出了连顾生烟自己都从未见过的一对通体金黄的锏,由二师父撑着打了一套锏法,虽然她双-腿不便,可二师父似是将每一招式都烂熟于心,二人的身体默契得好似属于一人,将这套锏法打的极其到位,双锏映日,在半空挥出片片光辉,摄的人心惊眼花。
      不知为何,这劲疾灵动的锏法她明明是初次见得,却感到无比熟悉,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的每一招,在这夺目的光辉中,她不知何时开始神游,眼前逐渐浮现出一片无垠的混沌来,只有她手中的双锏闪着天地间唯一的光芒。
      一只锏突然破空飞来,将她猛地从神游中惊醒,刚想向旁躲避,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聚在锏上的视线,双脚似是忘了身体的归属,定在地上一动不动。正以为自己要被打个万朵桃花开,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飞来的那只锏的握柄,是躺在二师父怀里的大师父停住了攻势。
      大师父说,这是她们家祖传的三十六路翻天锏,最后一式名为撒手锏,出人不意,威力无匹。出门在外,若是遇到高手,实在抵挡不住时方可用出这套锏法,否则叫人知道了师门,诸多不便。
      至于那对锏,即是祖传的熟铜锏,据传是仙人所赐,太过显眼,不便携带。若是真要用锏法,捡两根粗些的烧火棍也够施展一时了。
      二师父则是挥着一对通体青黑的双鞭打了一通,告诉她这套鞭无名,是自己所悟,也可作搏命之用,同样也是可用于烧火棍上。
      最后,二人递给她一挺一人多高的银枪,叫她平时多用枪或拳掌,尽量收些实力,不准太露锋芒。大师父拧了半天眉毛,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嘱咐她有机会交给肃州元家里一个叫元颖涟的旧识,说是秦靖云与尉迟清所写,那人自会在她行走江湖时帮上一二。
      于是踩着从没好好瞧过的买粮时走的小路,我们的顾生烟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出发了,身子到了大千世界里,心却还是被家里那个房顶塞的满满当当,无亲无友,无欲无求,她终于踏上了名为人生的第一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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