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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麦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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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在万众期盼中如约而至,辛春堂内,辛夷研磨,辛仁宗挥毫,两人分工明确,一副手写楷体春联横空出世。
辛夷垫起脚尖高举上联过头顶,比在门框上:“老辛,这合适吗?”
辛仁宗背着手眯起老花眼:“合适,贴上吧。”
话落,辛夷腾出只手朝辛仁宗摊开手心。
见他没有动作,她催促般抖动两下手掌。辛仁宗见状当即给了她轻轻一下,训诫她:“现在要红包是不是有点早了?”
见辛夷不可思议瞪大双眼,补刀:“去找你那个小明星男友要去。”
辛夷啼笑皆非,这些天逮住机会老辛就阴阳怪气地阴阳她,谁叫她前脚刚拍胸脯发誓两人没有关系,后脚石上柏就官宣了。
“谁要红包了?”辛夷跺跺脚,扬了扬手中的春联,她强调,“我要浆糊,浆糊。”
父女俩对视几秒,异口同声:“我以为你买了!”
今天除夕,辛夷一路寻至街尾才找到家开门的小卖部,买了瓶浆糊光速掉头返回。
举目望去,城南老街已然换上新装,红色的灯笼从街头挂满巷尾,宛如条红色巨龙盘踞半空。饭菜香味随风飘荡,忙碌了一天,辛夷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脚下步伐不免加快,还未踏进医馆,对着里头背影就是一喊:“老辛,浆糊买回来了,什么时候开饭啊?”
背影的主人听闻动静缓缓回头,一袭黑色大衣内搭灰色卫衣,浓密黑发没有打理,随意搭在前额,依稀还有被风吹过的痕迹。
看清来人,辛夷瞳孔骤然一缩,是阔别半月的石上柏。
他噤声看向满脸错愕的她,眼底刹那溢满笑意。
辛夷脑袋里嗡一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随之涌现出与石上柏初次见面场景。
夏日天骤至的暴风雨,同一地点,同样的两个人和她一尘不变的反应。
截然不同的是寥寥数月后的今天,他俩位置对换,她在门外,他在里屋,他还是一身黑,黑得低调,黑得默然,也还是那双眼尾上挑的瑞风眼,但她已经察觉不出距离感。
没变又感觉哪变了。
如今的他哪还有两面针的带刺感,更像是悬崖边上的一树松柏,纵使风雪覆盖枝头,绿针青松仍是锋利笔挺,余雪融去,沁一股冷香,清而不浊。
她突然释怀。这才是真正的石上柏,寡淡和浓郁兼济。
就好似她和他现在的关系。
思绪游回到颁奖盛典那天,她接到石上柏电话的下午。
通话内容简单明了,没有嘘寒问暖,石上柏先发制人。
“这么多人撮合我们,什么想法?”
“说人话!”
“做我女朋友呗!我俩都不清不楚了,要不遂了他们的意,你忍心看我被骂负心汉吗?”
“反正你现在声名狼藉,多加一条渣男又有何妨?”
他无奈低笑声,似认命般:“那有没有兴趣和我演出戏…你替我平息丑闻,我当你免费的广告位。”
当晚,石上柏在镜头前承认恋情,随之与经纪公司的解约合同在网上曝光。
抬头间,石上柏已经移步至她跟前,距离近到可以清楚看见他眼眶里的血丝,他张开嘴:“有没有…”
紧接着就是门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后面的“想我”湮没在震耳欲聋中。
估摸过去一分钟,恢复平静。辛夷没听清后半句,追问他说了什么?
“饭还没好,先吃个橘子抵一抵。”石上柏避免她刨根问底,于是转移话题,又补充,“叔叔给的。”
辛夷垂眸,他手里确实拎着根掰断的橘子枝干,是后院长得最密的一头,她发自内心的评价道:“老辛对你这么好?这树他都不给我碰的。”
石上柏扯下个橘子塞给辛夷,有眼力劲地从她手里接过浆糊:“是贴在正门吗?”
再扫过桌上春联,自觉捞起:“你吃着,我来就好。”袖子一捊,风风火火,大步流星至门口贴对联。
辛夷还在状况外,剥开橘子往嘴里塞进一瓣,细嚼慢咽下两眼放光,味道竟比以往的都要甜上几分。
就在她准备吃第二口时,不远处传来石上柏的求助声。
“往左一点…”
“再高一点…”
辛夷站在后面指挥,瞧他胳膊随便一抬轻轻松松够到门头。
个子高就是好,哪像她。感叹间,人家已经大功告成。只是最终呈现的效果有待考量。
“石上柏,你看看你都贴歪了。”
“我用脚都贴的比你好。”
后院厨房叮哩哐当,辛仁宗都能听见辛夷夸下的海口,围裙一撂,蹑手蹑脚摸到前厅暗中观察。
天色渐暗,辛夷问他:“石上柏,你不用回家吗?”
被喊到名字的那人,闻言肉眼可见地失落,嘴角一撇。
“你是在提醒我离开吗?”
“我在江城谁都不认识,大过年的你让我回哪?”
“辛夷,你这是过河拆桥…”
辛夷无语凝噎,她只不过好奇问了一句,他顶回了三句,一段时间不见,倒打一耙的功力见涨!更何况她没那层意思。
“哪有大年三十往外赶人的,小石,一会就在这,吃完饭再回去。”角落里辛仁宗耳不忍闻,跳出来觑了一眼辛夷,接过话茬主持公道,“叔叔给你做主。”
“谢谢叔叔。”石上柏得逞动动唇,略显得瑟地跟着辛仁宗大摇大摆进门。
辛夷百口莫辩,不是,她的‘男朋友’这么堂而皇之上门,老辛还夹道欢迎?
将人悄悄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给老辛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前些天还扬言要制裁你,怎么今天慈眉善目的?”
石上柏摸摸左胸膛位置,有样学样俯在她耳畔轻声细语:“秘密!”
团圆饭桌上,石上柏一口一个“叔叔”,又是夸厨艺又是赞医术。甜言蜜语不带重样,把辛仁宗哄得那是喜笑颜开,素日不沾滴酒的他硬是小酌了几杯,石上柏要开车,以水代酒,几杯下肚,叔侄立马熟络到勾肩搭背。
辛夷端着盘饺子出来就看到这一罕见画面,啧啧称奇,也不记得是谁气得闹绝食。
饺子平均分成三等份,将其中一碗推给石上柏,不容他拒绝地命令:“一个都不准给我剩。”
辛仁宗发现石上柏一脸震惊加疑惑,出声解释替他解围:“除夕吃饺子是老辛家的传统,其一是纪念医圣张仲景为百姓抵御伤寒治疗冻耳发明的饺子,其二‘饺’与‘交’谐音,寓意合家团聚,圆圆满满。”
“吃不惯的话就尝尝鲜,别听她的,哪有强迫客人吃完的。”
石上柏捕捉到关键词‘客人’谄笑摆手:“不强迫,我可以的。”
一头扎进碗里,很给面子的一个不留,不为缅怀圣人,也不为图个吉利,就为融入老辛家传统。
酒足饭饱,老辛不胜酒力嚷嚷着回去休息,辛夷回到餐桌不见石上柏身影,顺着叽叽喳喳的声源探到门口,只见好多小朋友围在石上柏前后左右,跳着闹着要玩他手里的仙女棒。
打火机哒一声,滋啦啦的火花比星星还灿烂,小朋友顿时欢呼雀跃。
跨过门槛,辛夷走下台阶,一坐下,两人的目光不谋而合地碰撞在一起。
石上柏大手一挥,用余下的仙女棒打发掉一群小神兽,再邀宠似的走到辛夷面前蹲下身子,眼睛与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对视。
“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递给她最后一根仙女棒,点燃。
边拍手,边摇头晃脑地深情献唱,“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强变幸福,还要变个都是奶茶棒棒糖和辛夷的家。”
唱到后面冷不丁傻乐起来,活脱脱地主家的傻儿子,虽傻但那张脸在烟火下显明英俊得不像话。哼完两句他问辛夷:“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辛夷无声一笑对他瞎改的歌词内容说了声“幼稚”。
石上柏佯装不满,眉心微蹙,缠着要她许一个,坚持以及保证一定会实现。
辛夷似乎被他感染,对着仙女棒虔诚许愿:“我希望我的家人和我在意的人,万事顺意,还有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药能走向世界。”
话音刚落,火光消失,四周重归昏暗,一双漆黑瞳仁却在这样的环境中亮得灼人。
“我说了这么多,你的呢?”辛夷伸了个懒腰,借机躲开他的视线。
“我?”石上柏说,“你想听能说出口的还是不能说出口的?”
“要是我想听那个不能说出口的呢?”
辛夷故意找茬,没成想他到很大方分享:“那我就告诉你,很简单…”
“我…”
“很…”
他一字一句,边说边耐人寻味地盯着辛夷,明显藏着坏。
辛夷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好比蠢蠢欲动的困兽横冲直撞试图挣脱束缚。
眼见他的嘴型慢慢呈现两角上扬再两齿并拢…
抢在发出声音前辛夷出自本能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也堵住那个他不宣于口的愿望。
他的嘴严丝无缝贴在她的手掌心,触上那一点柔软,有点痒,俨如一道电流从手心穿过手臂,一阵酥麻。
辛夷火速抽回手臂,振振有词为自己的行为狡辩:“不能说出口那肯定有你的道理,将心比心,我还是听另一个。”
石上柏懒得道破,唧哝了句“胆小鬼”,绕到她身边挨着她一屁股坐下,语气真挚。
“我想做一名能让观众喜欢认可的演员。”
“让人喜欢这件事,你不是已经做到了吗?”辛夷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捏着那根燃尽的铁丝在地上胡乱比划,脱口而出。
连辛夷自己都不知道她下意识地比比划划写出的是石上柏的名字。
石上柏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单手扶额看她,眸光流动,明明没喝酒,为什么比碰了酒精还要上头,明明是冬天,为什么他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哦…那你也喜欢?”
辛夷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她直觉他眼神逼人,耳朵渐渐发烫。
“辛夷,如果我说我想rua一下你,你会打我吗?”石上柏又试探询问。
没等辛夷同意,更怕她真会打他,石上柏先礼后兵,直接上手扣在她头顶上,晃了晃她的脑袋,像是不过瘾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办,好喜欢她!
辛夷后知后觉,当她还沉浸在石上柏口中‘rua’为何意时,就以小猫小狗的第一视角姿态深有体会地被他浅浅撸了一把。
零点,璀璨烟火准时在如墨的夜空中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声势浩荡,照亮整片天际。
两人被巨大烟花吸引,双双无言仰望观赏,烟火照耀下,是两个互相依偎的影子。
辛夷突然唤他:“石上柏…”
他应:“嗯?”
辛夷原本想问他为什么今天他会来这,心存目想,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压了她一晚的问题。
她偏过脸回看他,莞尔一笑。
“祝你新的一年可以拿到更好的剧本,夜夜好眠。”
石上柏弯弯唇,从怀里拿出个印着精美金色花纹的压岁红包,像是猜到她不会接,径直拉出她的手放在她手心说:“回礼。”
辛夷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手心躺着的那红包数额上,掂量呢,没个几斤几两,又两指碾了一下厚度,既薄又硬。
“好奇就打开看看。”他被她这举动搞得忍俊不禁,手握拳状挡在人中偷笑。
辛夷果然不再客气打开,见是张银行卡,瞠目愕然。
石上柏用食指点了点死机重启中的辛夷脸颊企图让她开机。
手指头戳在脸上不疼就是有点凉,辛夷回过神:“干嘛给我银行卡?”
“这是我第一个角色的第一笔片酬,虽然只是个客串一天的小角色,但是它是我真正意义上靠自己双手挣来的第一笔钱。”
石上柏说明完这笔压岁钱的来历,见人又卡顿住,手又痒了决定再趁机占占她便宜。
不过辛夷这次没再给他机会,一把无情拍掉正向她伸过来的魔爪。
狗男人,把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说:“既然它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为什么非要当红包送给我?”
挨打后的石上柏跟打开任督二脉似的笑意更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新年快乐啊,我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麦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