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昨天》以为诗

8、几人

　　日常我负责裁缝，小成则负责送货上门，而老板自然是坐着躺着指手画脚。生意不温不火，时有一两个新客，平常妇女大多是买布回去自个添衣加被，少有特意前来定制衣裳的人家，有的也是拿自家衣服来改改尺寸添添补丁。这样一来，活儿便少了，店里终日不见小成，他同时打着好几份短工，这里是需要他时他才来。
　　偶有一次，瞧见许生用铅笔涂涂画画，手里竟揣着一张精美的图稿，上面的人物穿着款式超前的华美旗袍，盛放着一朵一朵娇嫩的莲花。女人的身材婀娜多姿，没有脸蛋，单单是一张纸皮，都美得不可方物。
　　我惊呼：“你还会画画啊？”
　　“大惊小怪，不过是小的时候被逼着学了点皮毛罢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完全可以猜出来，这位是从家里串出来的隐形富二代。
　　“那你这学得可不只是皮毛啊。”
　　“当然，我又不傻。”
　　有些人是不经夸的，一种是一夸就容易膨胀，一种是瞧不起别人的夸奖。很显然，许生属于后者，他拥有绝对自信。
　　我问他画的是谁，是不是喜欢的女孩，他不屑地说，不过是在梦中出现过几次的人，随便画画而已。
　　我调侃他：“原来是梦中情人啊。”
　　他一口否认：“胡说，我都不认识她，见都没见过。”
　　“老人说，梦里看不清脸的人是现实生活中的陌生人，说不定某一天你能在大街上遇见她呢。”我看着画上神秘的女人，陷入畅想。
　　我确确被这件旗袍吸引住了，所以提议将它裁制出来，摆在店里显眼的地方，指定能吸引到顾客，说不定还能有买家看上，然后成功转型成服装店呢。
　　许生挑挑眉，同意了。
　　我和他商量过后，很快便开始动手裁衣。
　　午饭我一直是去阿岺的药铺里解决的，离布衣坊近些。那里住了一户纯良人家，三口人，张叔张嫂和小梅，两夫妇都很热情，而他们的女儿小梅，是一个腼腆文静的姑娘，脸上总挂着暖人的微笑，我能想象到她讲出来的话是甜蜜软绵的，独属于少女的声音，只可惜她和张叔一样是个哑巴。
　　听说当年阿岺的师父来到这个城镇，就借住了他们家，那时恰巧碰上大流感，师父的医术高超，不久便寻到根治的药方，并毫无保留地向外相传，盛名一时，而后给张家做起药馆生意，时至今日。
　　师父是在遇到阿岺后，才买下了城边无人居住的小宅院，赠予阿岺一个家，只是后来又匆匆离别。
　　在我没来之前，阿岺都是睡在药铺，时常会回宅院打扫卫生。
　　我去吃完午饭回来，却见店门口聚了五六个男的，将许生围堵在墙边。
　　我见状，还以为是许生惹了社会上的什么人，这帮人要来店里找麻烦，毕竟以他那副不怕事又嚣张的性格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颇有气势地大喊道：“你们在这干嘛？”
　　只有我知道，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我就喊了这么一句，因为当众人看过来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其中看似为首的那个人，站许生面前最近，身材也是最壮实的。无袖发黄的白上衣，露出肌肉健硕的两臂，阔气的五官配上方正的脸，留有充满野性的胡子，小麦色肌肤，有着不经保养的原始感。他一脸被人冒犯到，眼神凶狠地盯过来。
　　想到他看起来一拳可以打爆我的头，我不寒而栗。
　　他呵斥道：“你谁啊？”
　　我被他吓到，不敢说话。
　　“春意？”
　　这时，人群中有人呼唤了我的名字，我本以为是许生，但似乎不像，这嗓音被刻意压低后，听起来还是清亮的。我才注意到这伙人里还有小成，他在最里面，显得瘦瘦小小的一只。
　　那人问小成：“二愣子，你认识？”
　　小成点头，凑上前去解释说：“老……他就是生哥店里头的那个。”
　　这时，许生从人群中径直走出来。
　　我的突然出现，他却讶异不了一秒，便一直扬起嘴角，不是感动的，倒像是……得意。
　　我隐约觉得他不怀好意，果真见他侧身揽过我的肩，向众人挑衅似地宣称一件事。
　　“介绍一下，他叫春意，是春风得意的春意，我可以给你们当老大，但他得是你们二哥，如何？”
　　老大……二哥？
　　我震惊地看向许生。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事啊。
　　对面的人吃惊之余，面面相觑，终于说道：“许生，我们兄弟都很欣赏你，不然就不会邀请你加入我们，并且当我们头儿，但他……”
　　那个大块头的目光转向我，“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钦佩吗？”
　　“是啊，生哥，就他那瘦弱的小身板，连我都打不过，哪能当二哥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样啊。”许生洋装懊恼，“那可怎么办？我和他情同手足，已经约定过了，去哪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我们实在是分不开啊。”
　　许生无奈摆摆手，笑看过来，又将我搂紧。
　　我挣脱开来，实在是无法忍受他这拙劣的演技。
　　对面无语，“难道加入我们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兄弟感情吗？”
　　“当然会，他会吃醋的。”
　　……
　　听到这，我已经想跑了，却被大块头指着拦住。
　　“你，跟我比试一场，打赢我了，你就当二哥。”
　　？！
　　“你没开玩笑吧？”
　　我目瞪口呆。
　　“我没开玩笑啊。”那人认真回答。
　　且不说他一身腱子肉，我一看就是那种干不了重活的小白脸，再说男女力气天生悬殊，真要跟他打，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我愤恨地瞪向许生，心里怒骂，都怪他，非要拉我当垫背。
　　这家伙则一脸坏笑，还嫌不过火地凑近我耳边说：“怎么样？你要打的话，我可以帮你，你不会输的。”
　　“滚。”
　　我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字，又趁火势冲着对面一顿输出，边走边骂：“你们也滚，我对你们什么二哥三哥的不感兴趣，别堵在我家店门口，一群只会干架的臭男人，把我顾客给吓跑了，我怎么做生意啊。”
　　我作势驱赶，一连发出好几个滚。
　　“你！”大块头哑住。
　　“你什么你！人家追姑娘还知道要吹寒问暖，拜佛知道要先跪下，你求人办事也不拿出点诚意，送点礼来，只知道气势汹汹跑来人家门口，死缠烂打，耽搁人家时间精力生命金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来讨债的呢。”
　　他们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低声说道：“可我们不是在求人办事啊。”
　　“你们这怎么就不是？你以为加入你们这个破烂集体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吗？”
　　我承认我这句话说得是过火了点，将他们全部给呛住。
　　见他们一个个的脸色是吃了屎的难看，包括许生也目瞪口呆，我的内心开始隐隐作虚。
　　大块头沉住气，放出狠话：“好，你等着瞧，我认可你了，我会拿出诚意给你看的。”
　　……
　　后来，我们还真称兄道弟了，我才知道刘尚好是觉得我的嘴皮子溜，说跟人打架的时候要我打头阵，把对方骂惨了先，起到一个气势上的作用。这么听着还挺厉害的，不过我可不要跟这些鲁莽的家伙打架。
　　刘尚好，就是那个大块头，不喜欢被叫好哥，所以老大还是由他来当，我不惯着他，偏不叫他老大，就要叫他全名。
　　刘尚强，是刘尚好的亲弟弟，也是个老实人，没有他哥哥看起来那么凶，相反看起来还有点傻，大家都叫他大强。
　　剩下的就是泽哥、阿晖和小成，当然还有许生。
　　除了许生，他们五个都是这条村土生土长的少年。这里位于两城交界，要比一般的村子大些，当地人大多以种地为生，自给自足，却也交通发达，上城里打工的外来人多居住于此，人多了，便会鱼龙混杂。
　　近些年，时常会出现一些各方黑恶势力的“江湖”混子，盘在巷子里，作威作福，聚众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