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余与鱼于雨遇

6、无孔不入的注视

　　血液喷涌而出。

　　近距离下，鲜血不可避免地溅到身上。

　　奈川南的身体微微后仰，拇指拂过脸颊，将脸上溅到的一条细长血液擦下。

　　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不出意料的结果。

　　反转术式自动运作，扑上去治愈被穿透的脖颈。

　　只是瞬间，脖颈就光滑如初。

　　五条悟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白色长发被他懒懒扎至脑后。

　　此时，血液将他的脖颈染上鲜红，滑落至耳旁的发丝变得黏腻湿润。

　　五条悟将身前的发丝随意地拨至身后，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往后拉开一点距离。

　　“没必要的尝试，明明知道我无法被杀死。”

　　语气轻淡像是在阐述天气般轻松。

　　对前一秒被穿透而过的脖颈毫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集中在奈川南的身上，没有对其他事物分出一丝一毫关注。

　　奈川南看向他的冷淡眼眸，长睫颤动的幅度，轻抿的淡粉薄唇，脆弱脖颈上的淡青血管，搭在栏杆上的指尖。

　　全部。

　　全部。

　　看到奈川南的身体微微后仰。

　　于是五条悟拉开了一点距离。

　　专注地让人毛骨悚然。

　　五条悟轻垂眼帘，雪色羽睫划出一道弧度，从喉咙处发出一声似是满足的轻叹。

　　他垂眸长久注视着奈川南，苍蓝色眼瞳含着轻飘飘的微妙笑意。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嘛，明明我只是想要个亲亲而已。”

　　奈川南薄唇微抿，让自己忽略掉六眼无孔不入的视线，问道:“世界融合是你做的吗？”

　　“给我个亲亲我就回答。”
　　五条悟就像是等着这句话一样非常顺畅地接话。

　　直接过滤掉五条悟讨吻的话语，这种不回答本身便是一种回答。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奈川南便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过来见五条悟一面，只是为了试探那个笨蛋世界意识有没有真的被五条悟弄死。

　　顺便尝试能不能杀死他，虽然希望渺茫，但是试试又不亏。

　　奈川南其实并不相信自己能从五条悟手中逃掉，衍生能力之一的直觉却告诉他可以尝试。
　　他不相信五条悟，但是他相信自己。

　　因此……

　　多根精神力丝线同时穿透虚空。

　　奈川南暗暗提高警惕，然而眼前的白发男人就像没察觉到一样，还在自说自话地讨价还价，锲而不舍地试图让他同意。

　　丝线触碰到多个精神标记。

　　五条悟眨了眨眼道:“为什么会分神，我有这么让人感到无聊吗？”
　　声音还带着一丝委屈。

　　精神多向连接。

　　“……小南不会是在暗戳戳想着会让我感到不开心的事吧。”
　　五条悟意味深长道。

　　奈川南终于开口:“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神色不变，唇边依旧噙着一抹淡淡微笑。

　　“所以是真的很想要离开我吗？”

　　奈川南重复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混淆目的地的准备已经做完，随机挑出一个精神标记后。

　　奈川南眼帘轻抬，没什么感情道:“再见。”

　　……

　　空荡荡的晴空塔顶。

　　几秒前被无下限笼罩住的身影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白发男人一个人静静站在这里。

　　五条悟目光平静地看着一个方向，没有阻拦，也没有去追。

　　他收回目光，身前的空间翻转张开。

　　一只史莱姆状的白色球体从空间掉落，啪叽一声，软塌塌地摔在地上。

　　被白发男人踢了踢后咸鱼翻身般转了一圈。

　　离开不断翻转颠倒的空间，晕乎乎的意识才逐渐往清醒转变。

　　在意识还处于晕乎乎时，感觉自己身处外界，快乐到连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看一眼，坚定自己从空间离开的原因，肯定是小南把他从大魔王手里救出来了。

　　于是，史莱姆眼都没睁，就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一大串内容冗长，词汇量却无比堪忧的话。

　　其中超级恐怖的白发大魔王出现频率最高。

　　在意犹未尽告完状后，接着又是一大串词汇量重复的夸夸夸，最后还委屈地撒娇上。

　　长时间过去，史莱姆的意识已经清醒起来，终于意识到另一个人好像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然而史莱姆是没有脑子的，它只会认为是小南懒得理它。

　　但史莱姆不会在意小南对它的冷淡，它一直坚信小南是个外冷心软的绝世大好人。

　　下一秒史莱姆就顺滑地滚到锃亮的黑色皮鞋面上，蹭了蹭，大度道:“没关系，我知道小南只是在害羞。”

　　一系列动作非常熟练，可见在这之前就做过不知道多少次。

　　然而史莱姆感受到的触感却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空空的、像是根本没有碰到。

　　这种触碰不到的虚无感，好熟悉。

　　常年处于低点的智商仿佛短暂上升，史莱姆与记忆中出现这种类似感觉的情况进行对照。

　　掠过遥远时间里吃空气的记忆、掉下悬崖被小南用精神力扯上去的记忆，记忆快速往下翻动，终于在临近最近时间线的记忆中找到……

　　找到白发大魔王把它抓起，然后扔进空间这一幕。

　　就连接近却触碰不到的虚无感都一模一样。

　　史莱姆:……

　　史莱姆如遭雷击。

　　一念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也不过于如此。

　　就在史莱姆想要装死混过去这段时间线时。

　　突然，它的视野向上直线爬升，一下子来到高处。

　　最终与一双淡漠而没有一丝情绪的苍蓝色眼眸对视上。

　　在史莱姆如遭雷击般出现僵硬的一瞬间，便被无时无刻不在摄取信息的六眼收入眼中，混过去是压根不可能的。

　　在看到这双苍天之瞳后，史莱姆的球体上具现化地出现两个泪汪汪荷包眼。

　　五条悟视而不见。

　　荷包眼下具现出哗啦直流的泪水。

　　五条悟不为所动。

　　史莱姆哽咽道:“由于主动融入世界，我的本源能量都已经被这个世界消耗完了，真的一滴都没有剩下。”

　　在把意识塞到容器里后就能有实体，容器是小南送给它的，因此里面提供着一个指向小南位置的导航。

　　只是想过来见小南，在偷渡进这个世界后却正好与小南不幸错过，于是被白发男人强行截胡。

　　最终把自己连带着世界和本源能量全部搭进去了。

　　想到这，史莱姆更是悲从心起。

　　五条悟这才微笑道:“很好。”

　　“我没有用了吗？”

　　“嗯。”

　　听到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回话后，史莱姆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它想问没有用的话可以放它走吗，但它不敢。

　　史莱姆害怕极了。

　　虽然这个超级恐怖的白发男人唇角上扬着，好像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但是史莱姆才不会被他骗到。

　　那丝代表愉悦的情绪只是出现一瞬，下一秒就同化成雪花，随着终年飘落的漫天风雪，一同落在亘古冰原，为本就被冰雪覆盖的冰原覆上新的一层厚厚冰雪。

　　这个男人的心比冰块还要冷。

　　外表与内心深处拥有的极大温差，即便他有时候会显露出冰山一角，但他所表露出来的冰冷，与他的内心深处相比，甚至连千分之一的冷意都可能达不到。

　　冻得史莱姆瑟瑟发抖。

　　史莱姆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负面情绪能多到这种地步，他到底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这种程度的负面情绪，这个男人竟然还没有疯掉，始终站在象征理智与冷静的蓝色方块上。

　　反而比疯掉还要可怕。

　　眼泪汹涌，却无实物，只是字幕般呈现在球体上。

　　史莱姆就这么泪水狂流，直到它再次被扔到空间里，才敢让泪水实质化流出，默默说出那句它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没有人回答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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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

　　横滨-□□大楼某层房间内。

　　厚重窗帘遮住太阳直射下的强光，留下的一些缝隙也仅供室内的人能够视物，因此光线较为昏暗。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

　　气氛压抑无比。

　　冰冷的杀意让空间都被冻住般凝固。

　　就在这时。

　　一道披着黑色风衣的矮小身影拍桌而起。
　　另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携着冷意起身。

　　两个人隔着长桌对峙。

　　漫长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凝滞。

　　最终，矮小身影先行坐下。
　　高挑身影也重新坐下。

　　凝滞的气氛被打破，空气重新流动。

　　“再来一局，”钴蓝色眼眸死死盯着奈川南。

　　奈川南的浅金色眼眸淡定与其对视，“可以。”

　　于是两个人的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格斗游戏。

　　在激光四射、酣畅淋漓的拳脚交加中。

　　奈川南手持游戏手柄，毫不留情地从各种刁钻角度发射暗器。

　　层出不穷的暗器让中原中也的头顶冒出一点冷汗，但他临危不乱，指尖快速按动手柄，操作人物从地面高高跳起到空中，在漂亮的三百六十度大翻转外加空中旋踢后。

　　GAME OVER！

　　成功死亡。

　　中原中也无力地放下手柄，倒在沙发上，发出今天第五十六次落败的苍白狠话。

　　“下一次我一定可以。”

　　“下一次我一定可以～”

　　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与中原中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额头仿佛有井号出现，中原中也这次是真的带着想揍人的心情骤然起身。

　　“混蛋太宰！”

　　只是听到语气就知道推门而入的人是谁。

　　太宰治笑眯眯地走向他们，边走边不忘顺嘴道:“没大没小，叫首领～”。

　　拳头硬了，但是在看到太宰治脖颈上挂着的红色长围巾后，中原中也终究还是咬着牙尊敬地叫了一声首领。

　　这里原本是间会客室，现在是一间游戏室，提出者是谁显而易见。

　　然而首领命令高于一切，即便中原中也再怎么讨厌太宰治，也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既然太宰治来了，说明这三天的陪玩任务也结束了。

　　“奈川，等着我下次挑战。”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中原中也便抬步离开。

　　最终，背影消失在被再次关上的门后。

　　室内重新归于昏暗。

　　太宰治看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

　　“他在说下次哦～”

　　精神力丝线滑入衣领，轻触晶石。

　　长桌上，一个城市模型突兀出现。

　　有人将它拿起，放在手中把玩。

　　修长指尖微动。

　　下一秒，模型碎成齑粉，又湮灭成灰，犹如清晨的薄雾般消散殆尽。

　　接着，奈川南才开口说道:“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一直等待。”

　　声音平淡到近乎漠然。

　　这便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