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塑》汪泛泛

8、经历比结果重要4

　　昨晚失眠严重，必然导致今天早起困难，睁开眼睛已经到十点半了，虽然睡够了七小时，但依然头晕脑胀浑身无力。
　　“悦悦起来啦？”齐悦拧着眉头刚出房间，便听见客厅里传来欣喜的声音。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像呼唤小孩似的张开着双臂，等待着孙女儿的拥抱。
　　“奶奶！”齐悦开心地奔过去，跟老太太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俩人搂腰搭肩地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不忍心叫醒孙女儿，可看到她睡到这个点才起来，肯定又是早饭没吃，免不了的要教训一番，说了不少“早饭一定要吃”之类的温馨提示。
　　齐悦哪里怕奶奶的教训，嘴上应着“是”，实际上一点没往心里去。
　　挨着奶奶坐的齐悦有点难过，十二年在老人的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花白的头发变得稀疏，脸上沟壑丛生，再也没有一丝光滑的皮肤，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随处可见大块的老年斑，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半个月没见就不认识啦？”老太太温柔地看着孙女儿，枯槁的双手握住了一双白嫩的手，小时候握在掌心里那么一点点，现在已经跟她一般大了。
　　齐悦憋住鼻子里的酸意，急忙摇头：“当然不是。”
　　跨过十二年的时间长河，她还是能一眼认出奶奶的。
　　时间真是快啊，这是她一手带到初中的娃娃，现在是大姑娘了。老太太一脸慈祥与疼爱地看着孙女儿。
　　“昨晚我梦到你爷爷了，老头子啊，埋怨我，埋怨你爸妈，说他在的时候，我们家齐悦是个快快乐乐的小女孩，天天都是笑哈哈的，怎么他走了之后齐悦就笑得越来越少了，肯定是我们没照顾好你。他在梦里啊，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就跟他吵起来了，说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别走那么早啊。可你知道你爷爷嘴皮多溜啊，愣是把我给骂醒了。我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也不想进梦里再被老头子骂，索性起了个大早，熬了海鲜粥，还做了点小菜，带来给你吃......哎呀呀，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
　　老太太看着刚还开开心心的孙女儿突然掉大眼泪珠子，顿时就慌了，也没空拿纸巾，慌忙用手掌去擦：“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呀，孩子？”
　　奶奶粗糙的双手摩挲着齐悦的脸，给了她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可她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砸在她的身心上，她毫无招架之力，痛得心脏打颤哆嗦，身体也跟着哆嗦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
　　“爷爷为什么说‘他走了之后’，走......”话还没说出口，眼泪鼻涕直往下掉，齐悦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那句“走去哪里啊”始终不敢问出口。
　　“你这孩子，你爷爷都走这么久了，怎么提起他还哭成这样。要是被你爷爷知道了，肯定要心疼坏了。傻孩子，乖乖，别哭了。”
　　没有人能在一瞬接受亲人的离世，尤其是养育自己多年的亲人。
　　十八岁的齐小悦突然听闻爷爷去世的消息，她接受不了，也控制不住，轻声的哭泣变成了嚎啕大哭，眼泪波涛涌出而出，身体颤抖得无法停歇。
　　这可把老太太给吓坏了，赶忙给去菜市场还没回来的儿媳妇打电话，电话那头的齐母没听见婆婆的话，但听到女儿歇斯底里的哭声后，顾不得已经选好的鸡肉，赶忙跑回家。
　　等到齐母赶回家，齐悦已经哭得脱力靠在沙发上，红扑扑的脸上挂满了泪珠，眼神发直地看着天花板，目光呆滞。
　　老太太看见儿媳回来，赶忙走到门口帮忙提菜，小声说道：“都怪我，又在她面前提了老头子。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一听到爷爷又哭啊。”
　　“哎呦，我的妈呀，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悦悦最近心情很不好，情绪不稳定，你别跟她那些伤心事啊。”
　　老太太感觉自己做了错事，愧疚道：“我想着她一直记着老头子的好，说不定想起她爷爷对她的好，能重新振作起来，谁知道......”
　　婆媳俩说着来到齐悦身边，齐母抽了湿纸巾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可怜的老太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坐在旁边不知所措。
　　看到奶奶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己逼成这样认错状，齐悦的心更针扎似的疼。
　　她吸了吸鼻子，对着老太太说：“奶奶，你是不是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齐悦还没学会更多的技巧，只会拿吃饭这事转移话题，她不想让妈妈和奶奶都觉得是奶奶惹她哭，事实上是她自己的问题。
　　老一辈的人总觉得孩子还知道饿，还知道吃饭，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即使生病了，吃得下三碗饭病就能好。
　　老太太赶忙去桌子上拿保温桶，又从厨房拿碗，给孙女儿盛粥。
　　齐悦起身过来帮忙，端了一碗凑到鼻尖闻了闻，依然是熟悉的香味，她在穿越过来的几天前就吃到过，还是和爷爷一起吃的。爷爷心疼她高三读书辛苦，把海鲜肉尽量往她碗里倒。
　　齐悦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袭击了味蕾，她笑着对奶奶说：“真好吃，您也吃。妈妈，你也过来吃呀。”
　　祖孙三辈怀着各自的心事，将保温桶里的粥吃得干干净净。
　　齐悦味同嚼蜡地喝了两碗，撑得她不自觉地拿手去隆起的腹部，不料被齐母一把把手掌拍了下去：“还没出嫁的姑娘，不要摸肚子。”
　　齐悦没还嘴，老太太替孙女鸣不平了：“这个年代不讲究这个了，没事，爱摸就摸。”
　　齐悦憨憨地笑着，陪着妈妈和奶奶聊了会儿天，后又一起研究做菜，才把今日那股悲伤的氛围从脑海中暂时挤出去。
　　到了傍晚，老太太要回家，不愿意在儿孙家留夜。齐悦坚持要送奶奶回家，她也想回她呆了十几年的房子里看一看，但奶奶拒绝了。
　　那房子里有太多老头子生前留下的痕迹，甚至连桌子上的紫砂壶都搁在那里没动过，老太太不想孙女睹物思人，一时的放不下是正常的，这么久的放不下就不正常了。时间是亘古不变的疗伤圣药，她的孙女儿会好起来，只是需要更久的时间。
　　齐悦也懂得了奶奶的坚持，没有再继续。把奶奶送上车后，她独自返回，在小区楼下看见一对爷孙在玩皮球。
　　孙子拍，爷爷捡，三四岁的孙子技术太差，见球总不听话地到处跑，气得张大嘴哇哇哭，爷爷抱起孙子去踢球，边踢边责怪球不听话，是个坏球，明天就给宝宝买个好球。
　　她的爷爷也曾这样不讲道理地宠她的，她从椅子上掉下来，爷爷狠狠踢了椅子一脚，不怪她不老实乱动掉下来，反而怪椅子不听话作怪害她摔了。
　　她在学校里跟人打架，给人家脖子上抓出一到血痕，爷爷被班主任一个电话打过来，爷爷气呼呼地指着那个哭红了脸的小男孩说：“这小子长大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居然对小姑娘动手。”
　　小男孩哭着说：“我没有打她。”
　　小齐悦气呼呼地轮着拳头指着小男孩：“他说我丑。”
　　小男孩犟嘴道：“你本来就丑啊。”
　　听到这里的爷爷更气了：“这孩子的眼睛铁定有问题，我们家悦悦是观澜一枝花，小区的人都说她漂亮，怎么会丑呢......”
　　观澜是爷爷所住小区的名字，观澜一枝花是爷爷给齐悦封的，未经任何官方认可。他老人家这么说，街坊邻居知道老爷子护犊子如命，也就都认了。
　　齐悦看着那对爷孙踢着皮球往回走，已经哭肿的眼睛再次灼热起来，有股热流从眼眶下来，往脸上滑去。
　　科技发达，生活便利，这个世界再怎么好，对她来说都不好，爷爷不在这里，徐邦彦和白真真跟她形同陌路，莫名其妙丢了十二年不可怕，在这十二年里弄丢了重要的人才最可怕。
　　齐悦不能接受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果，不能任由重要的人莫名其妙在她的生命中消失。
　　她要回去，她要面对，要回去拥抱爷爷，哪怕结果依然是爷爷会离开，那她也要在爷爷最后的时光里陪伴他，要跟爷爷好好告别。她要跟爷爷相处的过程，那过程终有一天会变成珍贵的回忆，那回忆里除了爷爷对她的偏爱，也有她对爷爷的敬爱。
　　她也要回去找徐邦彦和白真真，也许一个人一辈子不止一个爱人，也许没有一个朋友能陪自己走一辈子，即使这些人要离她而去，那她也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走，她可以痛苦地看着他们离开，但不可以稀里糊涂地失去，再痛也要醒着痛。
　　在最后一丝夕阳在脚下若影若现之时，齐悦下定了决心。
　　“还不回家吃饭，发什么呆呢！”上了一天班的齐溪刚回到家想躺会，又被爸爸安排下来找姐姐，这时候她拖着两条水泥腿，看见在秋千上快乐地荡漾着的姐姐，气真的是不打一处来。
　　被妹妹撒了怨气的齐悦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豁然开朗。
　　她从秋千上跳下来后把妹妹扶上去，晃荡了几下，见她眉头中间的山川逐渐舒展开来，才笑嘻嘻地凑上去说：“你听说过穿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