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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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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
文/田青穗
一
寒风呼啸,席卷过这片黄土荒原。
山脉与沙漠交接的边陲,人烟寂寥,只有成群的灰色野马,奔跑于辽阔苍穹下,仿佛荒原放荡不羁的灵魂。
遥遥望去,灰色的马群中夹杂点点墨黑,黑色的源头来自于十二年前出现的那匹纯血黑马,高大神骏,此刻正奔跑在马群最前方,驰若黑色闪电,一声仰啸,引动群马咴咴鸣叫,回荡在无边无际的原野。
但凡这样的地方,总少不了一座土堆石砌的边陲小城。
铎铃声声,小城因边境贸易而兴,往来穿梭着西域异客和中原旅贩,也带来遥远之地、秦淮红尘的三五讯息。不过边陲小城的人们不在乎这些,只关心明日衣食从何来,盛水的陶壶被顽皮小儿打破,要不抽空找城东的独臂师傅补补?
——没人知道城东那名以烧陶卖陶为生,终年独居的男人从何而来。只有年老的本地人依稀记得,他和那匹黑马差不多同时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披蓑戴笠,从头到脚透着与这座边陲小城格格不入的气质。
很难说清那是种怎样的气质。只是一看他的眼睛,透过那深凹的轮廓,沉郁的墨色,便知道这人一定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经历过无数往事。
边陲的风吹拂起他空荡荡左袖,他的鬓角一如初见那天斑白,眼角被风沙磨砺出深深沟壑。这名浪迹天涯的江湖客,无人知道他为何在这座偏僻小城落脚,甚而选择此地归隐终身。
二
男人孑然而来,让旁人唤自己阿城。
阿城虽然独居,性子却不孤僻,他平日里制陶烧陶,做好了便以极低的价格卖给街坊邻居,若有破损也包免费补换。日子久了也换得大伙儿一声亲切的“城叔”。
城叔虽然独臂,做的陶器却与他人一般粗大结实,历久弥坚。
城叔在这座边陲小城平静生活了一年又一年。他已然淡忘自己波澜起伏、牵引着无数人命运的前半生,甘心就这样悄然消逝于黄沙中。
驼铃清脆,又一队热闹的旅客自中原途径小城。这一次的旅客稍显特殊,既有蒙面的妙龄女子,也有锦衣玉带的名门公子,领头的那名刀疤壮汉,仔细瞧竟是高挂朝廷悬赏榜的江洋大盗。
这些身份各异的来客,因为同一个江湖传说聚集到这里,骑着骆驼跨越沙丘,臆想着漫漫黄沙下掩埋着的楼兰古国,藏着无数财宝,白银河畔堆着累累寻宝人的白骨,而他们则能踩着这些白骨,成为终结这个传说的最终赢家。
三
明珠满匣黄金作壁,想象中的楼兰宝库具备无穷魔力,就像每个江湖传说里的宝物一样,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大胆的江湖人飞蛾扑火。
阿城守着自己的陶器摊,望着这队寻宝人渐行渐远,垂目不语。
“老丈,你这陶埙怎么卖?”
市集喧嚣里,缀在队末的布衣少年忽然扭头问他。相较气质殊异,一望便知乃是资深江湖客的其他人,少年犹显稚嫩,背负长剑,青涩面容上嵌着一双野心勃勃的明亮双眼。
这般年纪便敢伙同旁人来荒漠寻宝,阿城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无知还是无畏。但那瞬间,他从他脸上望见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于是,他没有卖给他陶埙,而是从旁边鞋摊上买了双长靴,赠予这个少年。
“要行在这沙漠上,须得换上这样一双鞋才能走的远。”
阿城对他说,“还要记得走过的每一步,不要被风沙迷了眼,天黑前务必往回走,一直朝着有灯光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不会迷失方向,忘记归家的路径,成为那累累白骨堆的一份子。
少年听罢,惘然颔首,换上鞋,道过谢,匆匆去追远去的同伴了。
四
暮色四合,阿城收好摊子,与熟识的居民们打过招呼,一如往日地踱步到家。
他臂下挟着草席,衣襟半敞,眉目倦懒,一身的落魄散漫。若有见过他以前样子的人在这里,恐怕很难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曾以一已之身搅得江湖大乱的“摧城剑”。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当年风采绝伦的少年,如今也已归于平凡,唯有抬眸转目之际的那点凛冽,一如他初入江湖时。
阿城这夜又起了一炉窑,漆黑夜色,木炭哔哔作响,彤彤火光映在他削瘦侧脸。
阿城少见的冷冽神色,随手往窑里丢了块木柴,砰然打破寂静。
“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蓦然开口,没有回头,“我不想多生是非,也奉劝阁下不要多此一举,否则,我不介意让阁下永留于此。”
话音落下,半晌,他身后的黑暗里迈出半个佝偻人影,踏足无声,双目精光闪动,难掩惊异地望着他高大背影。
——是白日跟在队首大汉旁的贼眉鼠目老翁,江湖人称“金算子”,向来以轻功和诡计多端著称,与江洋大盗可谓蛇鼠一窝。
饶是老谋深算的金算子,看清他面容,此刻也不由惊道:“竟真是摧城剑!你当真不是为了那楼兰宝库才隐居在此?”
这样的荒凉边城,若非所为至宝,哪个大人物甘愿舍弃中原繁华,常年在这吃沙?以金算子这等名利之徒,一辈子也是想不通的。
阿城也懒得与他解释,凝视着跳跃的火光,倏尔反手掷出手上木枝,刺破风声,有若离弦之箭。
下一刻身后响起猝然痛喊,那金算子捂着受伤手臂后退踉跄,既恨且惧地看他一眼,再不敢留,纵身离开。
待炉火烧尽,新陶既成,阿城方才转头望向沙漠方向,夜色浓郁,阗然吞没一切。
远离江湖,却非远离纷争。看得透名利,却看不透这无常命运。
阿城心想,他的前半生遇见过太多的人与事,为名为利,为爱为恨,兜兜转转大都脱离不了同一个结局,而这群为着心中宝库而来的寻宝人,到最后,又有几个能安然回返呢?
五
一如每个探险故事所记载的,寻宝人深入地下古城,闯机关过地道,历经艰险,有心怀叵测也有反目成仇的,寥寥几个佼佼者闯到宝库最深处,面对山堆的财宝欣喜若狂。
继而独占之心大炽,相互大打出手。
到最后,只有一个气运之子侥幸存活,满怀金银归去。剩下的无论是名门贵子,抑或冷血杀手,都化作累累白骨的一部分,再未走出这片黄沙。
唯一出乎阿城预料的,是活下来的那个人竟是集市上的布衣少年。
凭借打小混迹江湖的狡黠和难能可贵的一点运气,少年成为此行探宝最大也是唯一的赢家。在某日清晨,满脸是血、怀里鼓鼓囊囊地晕倒在他家门外。
——会找上他这个卖陶人求助,自然不是因为他好心地送了他一双鞋。少年之所以来这,都因偶然偷听到“独臂男子”身份的真相,震惊之余有了主意,活着逃出地下宝库后,第一时间赶往这里请求收留,赌的便是阿城绝不会像旁人那般为财害命。
到了阿城这样境界,也确实极少有能令他动念的事物了。
他对少年也确乎怀着一丝善意,不计较他的小小算计,任他在此养了两月的伤,直到要走那天,布衣少年向他郑重道谢,甚而五体投地,哽咽地想要拜他为师。
“阿城先生,是您告诫小子要记得归途,也是您伸出援手救我于危难,小子愿奉上身家性命,只求能拜您为师,求您切勿嫌弃。”
阿城没有惊讶,将他搀扶起,一声长叹。
“我已不问世事,决意不再踏足江湖,做不了你的师父。”
少年牵住他衣袖,满是不解,“我听闻,您曾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当今武林盟首尚且是您手下败将,您为何要放弃这一切,宁愿隐居在这荒僻小城呢?”
阿城微笑,“焉知我是放弃了一切,还是摆脱一切束缚呢?
“三十年前,我与你一般,不过是个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和父亲一样,烧陶制陶平稳度日,后来意外踏足江湖,历过险境,也曾为名利遮眼,直到因此断了一臂,终于惊醒,方才有了眼下平静生活。
“如今我已实现我的梦想,只望你也能早日明了心中所求,无论贫富贵贱,不忘初心,心存明灯,便能不迷失方向,终得始终。”
少年听罢,仍是似懂非懂,直到多年后的生命尽头,也不曾忘记一个字。
再后来,阿城赠予了他一开始就想买下的陶埙,少年擦干眼泪,再三与其拜别,怀揣着陶埙与用半条性命换来的金银,去闯荡他注定也将波澜壮阔的一生了。
六
白驹过隙,又是匆匆五六年过去,往来商人带来中原腹地的丝绸茶叶,也带来王朝动荡的不安讯息。
天道不公,百姓为刍狗。内有朝廷无道,外有金人犯边,江湖邪道搅风弄雨,他幼年曾经历过的乱世,度过几番轮回后,竟有隐约重现的势头。
立在风化的城头上,阿城眺望西方的长河落日,隐约像听见开战前的战鼓和长角声,一下下震动他胸腔,泛起绵密悠长的痛楚。
没人比阿城更明白“乱世”意味着什么。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敢于拿起剑对抗那些恶人强权之前,他与家人是如何在乱世里苟且偷生,及至家破人亡,只余年少无知的他踽踽独行到如今。
在他目光投向的千里之外,有着烟雨江南,红尘阡陌,有着他曾爱过与恨过的一切。而这些,又能在这人如虫豸的乱世坚持多久呢?
阿城猜不到。
他也猜不到,十天之后,一支宝马香车的车队从东南方向驶入城内,径直朝着他的住所而来。
辘辘声止,车队仆从环绕的中心,最为华贵的那辆马车里,一名霞裙月帔的贵妇人掀帘而下,青丝如云明眸善睐,饶是眼角也沾染了岁月痕迹,抬眸间仍是二十年前的似水温柔。
满手陶土的阿城怔楞原地,只能看着贵妇人挥退下人,莲步轻移,迈过院门到他跟前,朱唇轻启,一如从前那般唤他。
“阿城,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这声阿城穿透了数十年光阴,瞬间将他带回到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
在那里,此刻四目相对的二人同一个巷弄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偏生因乱世失散,他误入江湖,迷失于名利纷争;她失落而期冀,在那座巷子里等了岁岁年年,一心以为她的阿城会像承诺的那样,在她及笄那日上门提亲。
可到底,他失信了,失信了整整三年。
待阿城从花花世界里幡然清醒,日夜兼程地赶赴约定时,正是她成亲那日,十里红妆张灯结彩,满城喧嚣里唯有他一个人失魂落魄,永失所爱。
漠北边陲,多年再逢,阿城木讷良久,才沉哑找回声音。
“我很好。月儿,你如何找来这里?”
柳月的目光从他泥泞右手挪到空荡荡左袖,终是唇角颤抖,目中滢光滚动。
“我从近年声名鹊起的闻少侠那,认出了你送他的陶埙——那个落款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因为这本就是幼年时他们一起定下的符号。他们还曾拉钩约定,将来他做最好的制陶人,每天都要为她做最好看的陶瓷娃娃。
柳月再唤:“阿城,看到你如今能实现昔日梦想,我很为你高兴。”
他垂目张握右手,风干的陶泥簌簌斑落。
“所以,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其实,这句话,无须问,他也已知道她的答案。
隔着三步距离,柳月眼里的光暗淡下来。
“……闻少侠对我说,你曾告诫他,此后须不忘初心,心存明灯,方能终得始终。我便记起你曾经对我说的,未来除了要做制陶人,还要凭已之力惩恶扬善,还天下一个太平安稳。”
她切切恳求,“阿城,如今朝廷战败,金人连占北境数城,视我朝百姓为草芥,天下将乱,需要我等挺身而出,更需要你这般英武盖世的侠客重出江湖,为天下百姓求一个安稳。”
毕竟他是曾名满江湖的豪侠“摧城剑”,能凭一人一剑破城斩帅,哪怕如今失了一臂,赫赫威名仍能令敌人闻风丧胆,不敢擢其锋芒。
阿城沉默良久,面对着她期盼目光,再一次沉重地缓缓摇头。
“抱歉,月儿,我不能答应你。”
他早知她的来意,她又何尝不是早就猜到他的回答。
千里迢迢来此一遭,兴许,只是她想见他一面罢了。
到底,迈过这三步距离,她来到他面前,柔声问:“阿城,可以最后再抱抱我吗。”
他牙关紧咬泛出血腥气,终究没忍住抬起独臂,将女人狠狠揽入怀中。
她如同年少时那样依偎在他肩头,笑着落泪,滚烫地跌落他绷紧的脖颈上。
“阿城,当年你在婚礼上问我,愿不愿随你走,我对你说,不愿意。”
“可是,我没告诉你,其实我很遗憾,也很难过。”
遗憾终究错过,难过这只能是此生最后一面,往后天长水长,若非黄泉碧落,再不相逢。
七
昔年故人乘车杳杳远去,只余下一抹香风与泪痕,与她特意从家乡为他捎来的一壶桑落酒。
晚间,大漠里的星河璀璨无边,阿城躺在黄土屋顶上,仰头桑落入喉,咕咚溢出喉结,佳酿如昨,眼前恍惚闪过前半生种种。
人生如梦,梦醒酒冷。只有这天这地这星空,无声伴人,亘古沧桑。
“既是好酒,还是要与人对应饮才有滋味。昔年摧城剑,尚可一饮否?”
这时候,屋下响起朗朗笑语,熟悉得彷佛从回忆里醒转。
阿城迟钝转头,眼角白影一闪,白袍方巾的玉面郎翩然跃上屋顶,落座他身侧,毫不见外地抢过他手上酒壶,仰首一饮而下。
江湖上声名遐迩的桃花公子风采不减当年,大笑道:“痛快,果然好酒!”
听着这笑声,阿城嘴角忽而牵动,突然探手抢回酒壶,粗犷再饮一口。
就这样,两个年岁相加过了期颐之年的故交,你抢我夺地饮完这壶桑落,好似这数十年世事流转不复存在,他们还是那个纵马江湖,喝了壶烧刀子就敢孤身深入虎穴,闯他个天翻地覆的少年侠客。
喝到畅快时,桃花公子仰目星河,敲瓦高吟:
“湛湛长空,乱云飞度,吹尽繁红无数。正当年紫金空铸,万里黄沙无觅处。
沉江望极,狂涛乍起,惊飞一滩鸥鹭。鲜衣怒马少年时,能堪那金贼南渡?”
吟罢,他声如玉掷,烱然直视阿城。
“朝廷无道,金贼肆狂,老友可愿出山,与我这把老骨头再去拼一把?”
阿城再度面临抉择。
即便拒绝了白日的柳月相求,可他难道真的对这乱世视若无睹,甘心让外族践踏我族疆域,凌虐千千万万的中原百姓么?
饮下的桑落酒将浑身血液烧的滚烫,阿城终究对自己坦诚。
他艰难点头,继而摇首。
“……可是当年,我离开时曾以性命发誓,此生绝不再踏足中原半步。”
桃花公子嗤然冷笑,“当年你与魔道天星子华山一战,他分明不敌你最后一招,偏偏以卑鄙手段挟持江湖众人,迫你自断一臂,发誓退隐不再管江湖事。不说这誓言来的就不公不正,今日金人占我城池,急需我等挺身而出,家国天下,哪样抵不过对一个魔道头子的承诺?”
然而,他这话,当年在华山上就不知道对这顽固老友说了多少次,仍是没能说动这块死脑筋的顽石,现在旧事重提,没意外仍是换来长久沉默。
溯其根本,实则也分不清对错。天星子固然是魔教中人,也曾易容伪装,与他们二人挚友相称,结伴闯荡江湖,即便因为立场不同、后来反目成仇,却处处暗地里放他们一马。
华山终战,天星子虽然迫他发誓,却也用自己的性命毁了魔教万世基业。阿城曾因一次失信永失爱人,自然不想再失信于挚友,即便要以永远流放自己为代价。
桃花公子对他的反应不意外,便也不失望,大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朗声再道:
“既然你不愿,那我们便不回中原,取道草原,直接去金国都城!”
阿城身形凝固,缓缓抬起面孔,深眸眯起,曈中寒光闪动。
“金国都城,此去为何?”
“马革裹尸,以命报国。”
无边夜色里,阿城沉默,继而胸腔震动,笑声越来越大。
他猛地扬手扔掉酒壶,在清脆碎裂声里,站起身,敞怀大笑,“好!”
昔年好友并肩而立,狂风吹乱他们灰白长发,背影一如年少时的放荡不羁。
阿城朝着东方一声清越长啸,黎明之下,遥遥的有蹄踏纷响,尘土飞扬,半晌后,地平线上出现一群黑灰相间的野马,领头的那匹驰若黑色闪电,鬃毛飘飞如踏飞鸿,仰首向着他们的方向嘶鸣回应。
——十八年前,那名因为一个承诺流放自己于塞外荒漠的独臂侠客,选择归隐这座边陲小城。
他藏剑于窑,放马于野,本已决心不问世事,何曾想到数十年后,家国动荡生民涂炭,凡是我辈,如何能坐视不理、任由外族犯我山河?
既如此,要战便战。这次弃剑从枪,不问输赢,不留归路,但求血战到底,以命报国。
……
八
七月后。
远方金国,本已打败中原王朝,不可一世的金人大汗,竟然被一柄长枪射杀在帅庭中帐里。
传说,此次刺杀是由中原武林人士精心策划,为首的刺客是名隐世不出的独臂侠客,伪装成金卒潜入中帐内,手持一杆白银长枪,力抗大汗身周十八紫金护卫,最后拼着百戟加身,独臂猛掷,硬是于重重护卫中将目眦欲裂的金人大汗从胸到背贯透,枪尖深入墙壁三寸——
自此之后,天下哗然,局势突变。
数年后,中原新君临位,天下重归安宁。江湖依旧热闹纷繁,后浪推前浪,为名为利,纷争不断。
唯有那座塞外边陲小城,城东的陶窑再未燃起,窑边插着一柄乌黑长剑,一半深埋地下,一半树立风中。
此剑经千年而不倒,万年而不腐,时光流逝,终究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