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愿典当》皇道吉日

93、重塑十六分人生11

　　林岁沉浸在黑暗里，两痕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这时，一双纤细柔软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额前的碎发。
　　“林岁，你怎么哭了？”

　　是奈愿姐姐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眼睛，“奈愿姐姐。”

　　林岁突然扑向她的怀抱，奈愿怔了一下，随即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道，“好啦，好啦，没事啦！”

　　茶惊祭在一边抱着花盆，望着眼前相拥的一对男女，心里酸酸地难受，手里没忍住扯了扯，一条白色的东西就被拉长，小东西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扔回了盆里。

　　“诶诶诶！”茶惊祭走过去将两人扒拉开，“说话就说话，动啥手呢！”

　　奈愿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没看到林岁正难过呢嘛！没眼色！
　　林岁哭的眼睛鼻涕一起流，像个脏兮兮可怜无助的小花猫似的。
　　奈愿笑着抽了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林岁接过纸巾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谢、谢谢奈愿姐姐，只是你这么帮我，我、我还是没能想起来我的遗愿到底是什么，而且我的当物太、太不值钱了。”

　　他充满抱歉的语气，奈愿听了很不是滋味，“你别胡说，是你帮的你自己，而且这当物对于你值钱，那对于当铺也是值钱的宝贝。你现在就什么都别多想，好好睡一觉。”

　　“好，奈愿姐姐，我听你的。”
　　“乖！还记得小的时候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听我的。”

　　茶惊祭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尤其是‘小时候’这三个字一出，他立马就警惕了。

　　“喂，你还站在这干嘛呢？”奈愿转头对着茶惊祭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睡去吧。”

　　“喂？！”茶惊祭走到奈愿身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用完就丢？”
　　奈愿皱眉，“我用你了吗？”

　　茶惊祭抿抿嘴，眼珠一转，随即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打个比方。”
　　奈愿无视他。

　　林岁看着他紧绷的俊脸，又看了看奈愿，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奈愿看他一副夹在中间的尴尬样，找补道，“这一次你就只管放心的好好休息，接下来就靠我们了。”

　　‘我们’一出，茶惊祭眼睛陡地就亮了起来，他一手揽住奈愿的肩膀，高声道:“是啊是啊，我们，有我们在，你好好休息就成。嘶~你又掐我干嘛？”

　　奈愿收回手的同时给了他一肘“麻溜滚开！”
　　“说话就说话，又动手！”茶惊祭揉着自己的腰，嘶~老位置还没好如今又雪上加霜，他可真惨呐！

　　林岁看着面前打打闹闹的两人，眼里笑意丛生，其实他也只比奈愿小四岁，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就在一起，从吃过早饭就在一起玩到天黑，除了自己的父母，奈愿是他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也是最亲的人。

　　看着奈愿进了房间，林岁才慢慢道:“茶大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奈愿姐姐，千万不能辜负她，不然……不然我就……”

　　茶惊祭抱胸，好奇地盯着他，“你还就怎么了？”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嗤！”
　　茶惊祭故意板着一张脸凑到他面前，林岁硬气这么一回不容易，此刻被一瞪，心里早就泄了气，可为了奈愿，他表面还得充起来，“你别不相信，我做鬼真的不会……”

　　“你现在不就是鬼吗？”

　　“啊？”林岁一滞，“哦。是的。”
　　在当铺里就跟往常一样，他总不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个鬼。

　　“反正你就是不能欺负她，更加不能辜负她！”林岁拍了下椅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操作，还把茶惊祭给吓得退了一步，看他虎里虎气的，茶惊祭也懒得逗他，“你放心吧，我肯定不能那么混蛋。”

　　“你发誓！”
　　“啧，我干嘛要跟你、”

　　“发誓！”

　　“得得得，我发誓，发誓！”林岁这么正经，茶惊祭也正了神色，他竖起手指，眼神坚定地道:“我茶惊祭此生，以及来世，来来世，如有负奈愿，不得善终！”

　　蚕愿典当里，此誓掷地有声，人人听之。

　　白色的蜡烛长燃不熄，浓重的香灰飘洒角落，四楼像死一样沉寂。

　　林岁家的门大开着，奈愿得到林叔叔和阿姨的应声后便走了进去，茶惊祭照旧守在门口。
　　今天的天比昨日的还要蓝。

　　奈愿一进屋，是林叔叔招待的。他苍老了大半，头发快白完了。
　　他看着奈愿上完香便迫不及待地问，“小愿啊，你知不知道岁岁为什么会自杀啊？”

　　沙发上坐着的呆滞妇人此刻也看了过来。

　　奈愿没直视他们，但能感受到一股悲悯的，绝望的，还有一丝希冀的目光双双交汇到自己的身上。
　　在两人注视下，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林叔叔叹了口气，眼眶红了起来，“也是，你们都好久没见了。”
　　他驼着背给奈愿倒了一杯水，奈愿拿起水杯放到唇边，轻啜一口，是凉的。
　　林叔叔最后叹了口气慢慢走回了房间，把客厅留给了两人。

　　林妈妈在一旁看着林岁的遗像自言自语，“岁岁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让人操心，我是真没有想过我的岁岁，我的儿子会自杀……他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林岁，岁岁平安，无忧无虞。”

　　她顿了顿，看向奈愿，“我的岁岁应该一世无虞的。”
　　奈愿沉默不语。

　　她又自顾自说道:“岁岁啊，我的岁岁啊，那可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为什么就这么离妈妈而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好狠的心！岁岁，岁岁……”

　　奈愿低下头看着杯中清澈的水，沉默片刻又抬头看向林妈妈，轻声道:“林岁，他很争气，一定……吃了很多苦。”

　　“那是！我对岁岁从小就严厉，他也听话，没有我的严厉他也不能成长的这么优秀！”林妈妈骄傲道，可她眼眶却渐渐湿润了起来，泪水滴答滴答落在了手背上，“就连有的时候我气急了动手打他，他也一声不吭。我对他要求很高，他从不叫苦，也从不忤逆，他一直都很孝顺，是个好儿子。”

　　“你们相信他吗？”
　　“他是我儿子，无论他做了什么，我当然会永远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话。”

　　“那你们关心他吗？”
　　“岁岁从出生起就一直成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足迹，我都有一万分清楚，我当然很关心他。”

　　“那你们知道他最想要的什么吗？”
　　“我……”林妈妈突然被堵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的脸上渐有尴尬之色，“岁、岁岁，他当然是要考上一个好大学。”

　　她激动地说道，“我的岁岁如果没出事，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

　　奈愿看了一眼林妈妈，低下头不说话，将水喝完。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林妈妈也知道这时候再说些什么也改变不了林岁已经死了的事实。窗外的天很蓝，白云很白，奈愿低着头只听见她叹了口气，好似认命般说道，“我这辈子真失败，真失败，真失败，为什么不让我替我儿子去死啊！为什么？为什么岁岁会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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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愿走的时候，林岁遗像前的白蜡烛刚刚燃尽，她又给燃了新的，就出了门，和茶惊祭一起回了当铺。

　　直到灯火阑珊，夜幕低垂，浩瀚星海，星辰点点，巨大摩天轮最顶端的吊舱里，奈愿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静静地俯瞰着城市的夜景，她对面坐着林岁，身旁坐着的是茶惊祭，他也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魂游太虚的样子。

　　他的衣服穿的还是昨天那套，普普通通的白衬衣黑裤子。

　　奈愿转头看向他，镜面反射，茶惊祭立马回头。
　　他的眉眼，像星星，精致漂亮，鼻唇深邃，宛若承载了一整片海洋。

　　“林岁，你今天快乐吗？”奈愿回头看他。
　　林岁侧着脸看着星空，眼睛眨也不眨，“快乐，今天是这么久以来我最开心的一天，今晚的星空也是最美的一夜。”

　　“你呢？”奈愿捣了捣身边的人。
　　茶惊祭捣了回去，笑道，“快乐呐！”
　　“我也快乐！”奈愿笑道。

　　茶惊祭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像是今夜天上的明月，璀璨夺目，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我们等会就可以吹着晚风踏着月光和星辰一路走回当铺，你们说好不好？”
　　“好呐！”
　　林岁回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好。”

　　星子为灯，月光铺路，奈愿走在前面摇摇摆摆，身后的茶惊祭和林岁像两位骑士般守护在后，一直到当铺，十二点，新的一天已然来到。

　　“芜湖！”蚕愿典当里，一个铁桶的上空火星点点。
　　“你不心疼你的金银财宝了？”茶惊祭靠在杨梅树旁，看着面前那高兴的挥舞着试卷，使劲往铁通里扔的林岁调侃道。

　　奈愿将手里剩下的试卷一并递给了林岁，也笑着看向他。
　　试卷被烧得灰烬翻飞，铁通劈啪作响，林岁玩的不亦乐乎，“不心疼了。”

　　奈愿和茶惊祭相视一笑，心结也是心愿，就是此刻。

　　恭喜林岁斩断枷锁，获得新生。

　　风吹骨响，灵魂永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