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愿典当》南吟尾页

62、帮我送一封情书2

　　‘快上来！吴奶奶出事了！’

　　茶惊祭刚收到奈愿的信息就立刻跑了上去，楼道很黑，可他一步也不敢停歇。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屋里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他抬脚跨进去，一边轻轻喊着奈愿，一边尝试着去摁下门后的开关。

　　就在这时，正前方亮起了几点光晕。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奈愿手上捧着一个插着蜡烛的蛋糕，一脸得逞地朝他走来，旁边则是安然无恙的吴奶奶。她正笑着，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形，慈祥又和蔼地道:“小茶啊！生日快乐！”

　　茶惊祭看着这一幕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心神，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他缓慢地将目光转向面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儿。

　　她穿着一条浅紫色的及膝长裙，胸前绣着漂亮而精致的蝴蝶结。头发微卷，柔软地垂在锁骨两侧，露出那耳朵上精美的小花耳饰。

　　她捧着蛋糕，踮起脚尖，仰头看着他，催促道:“快许愿啦！”

　　蜡烛的光照得她的脸忽闪忽现，茶惊祭的眼睛逐渐迷惘。

　　在那光下，他看见她微仰着头，清澈的目光与他对视，笑容甜蜜又纯净。

　　实在是像极了刻在墓碑上照片里的那个人。

　　此刻她好像正在轻声呼唤他，她说:“茶惊祭，茶惊祭，是我用我的命救了你，救了你！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死！不会！死！”

　　清澈的目光被嫉恨瞬间充斥，蜡烛的光晕在他眼里极限拢成一个点，大颗大颗的汗水滑落脸颊，烛火后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狰狞着朝他袭来。

　　他本能地一把呼了过去。

　　“嗙！”

　　物体坠落，烛火熄灭，屋里仿佛一片宁静的深渊。

　　奈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黑暗里，她只能凭借着喘气声走向他。他的呼吸声很乱很重，奈愿能感觉到此刻他正弯着腰杵着膝盖，大口呼气。

　　“茶惊祭，对不起啊！我不应该骗你。我以为你今天不高兴是因为我们忘了你的生日，其实我们早就想给你这个惊喜了。只是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惹你生气了。”她自责地伸手拉了拉他。

　　“滚！”一声怒吼，奈愿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你走开！”

　　在黑暗里方向感全无，她踉跄两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随后跌坐在地板上。

　　吵嚷间，吴奶奶已经移到门口，打开了开关，顿时，灯火通明。

　　刺眼的白光及时击碎了眼中叫嚣的残影，茶惊祭呆愣地看着面前摔倒在地的人。

　　精心订制的蛋糕洒了一地，奈愿抬起头，眼眶逐渐湿润。

　　茶惊祭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道歉，却始终不肯看她一眼，低垂的头下，眼睛通红。

　　脑袋里散去的残影隐隐约约又在重现，他最终夺门而去。

　　“咚咚咚！”
　　黑夜里，是他下楼的声响。

　　跑出老小区，一直往南去。在南边，那人在呼唤他。
　　临近郊区有一块风水宝地，这地背靠青山，环抱绿水，是一处顶不错的墓园。

　　跑到脱力，他一屁股靠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墓园大门紧闭，周围寂静无声，脑子里闹腾的残影渐渐息了声响。从小到大，每当残影再现时，他来到这里，残影就会被击退，他也会平静下来。

　　呼吸渐渐平稳，脑袋清晰起来。他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残影了，尤其是在来到蚕愿典当后就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今天……

　　哦，对了，今天八月二十二了。

　　八月二十二，他的生日，母亲的忌日。

　　没想到，今年碰上了七夕，还碰上了为他庆生的……奈愿和吴奶奶。

　　他擦拭掉脸上的汗水，在触摸到眼角时，忽地脑海里就出现了那张愧疚自责的小脸，她现在大概正在生气吧。还有吴奶奶，她应该对自己很失望，觉得他是个坏孩子，觉得他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善意。

　　墓园的松树高大巍峨，仔细听，还有松鼠跑过的声响，窸窸窣窣。

　　微凉的夜风吹进他的衬衫，带来一股痒意。他应该回去，无论她们怎么骂他，他也应该当面道歉。

　　想好后，他站起来，回头看向身后。透过铁线大门，白色石阶伴着两排的落地灯一路向上。他看不清尽头，但心里知道那处是山顶，是最大的光亮所在。

　　茶惊祭离开后，墓园门口阴风阵阵。霎时，三道红黑身影凭空出现。

　　“他只是大人的一道魂魄，说白了就是一个小碎片，没想到竟然生出了排斥大人主魂的心思。”从前嬉皮笑脸的林旸，此刻站得板板正正，一脸的凝重。

　　“在我们那，他是碎片。可在这，他是完整的拼图。”在他身边的于荇依旧是那一副冷淡样。

　　“那岂不是日后大人都不能再用他的身体接近奈愿了？”林旸看着前面的那道黑色背影，小心开口。

　　一片沉寂之后，那黑影才吐出一句:“他很聪明。”
　　随即消散在空中。

　　“大人这是在夸自己？”黑影走后，林旸脸上的凝重瞬间消失，他戳了戳身边的人，于荇嫌弃躲开。

　　“诶，你说，‘吸怨织魄，重塑鬼身’到底能不能行？”林旸无视他的闪躲，继续戳着。

　　于荇白了他一眼，“蠢货！”

　　林旸抱胸不满:“你好好的，干嘛骂人啊？”

　　“蠢货！”

　　林旸握紧双手，朝他扬了扬拳头:“你才是蠢货！你全家都是蠢货！”

　　于荇继续白眼:“我全家都死了。”

　　“那就你是蠢货！”
　　“我也死了。”

　　“你死了也是蠢货！”
　　“……”

　　当铺院子里的小彩灯还没有取下，茶惊祭刚到门口，透过院墙一眼就看到了那杨梅树上的星星点点。

　　“你回来了？”

　　他循声望去，一个孤单落寞的紫色身影坐在门槛上。她抬起头看到是他，欣喜地冲他挥舞双手。

　　她的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笑。
　　茶惊祭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与她一起坐到了门槛上，“大晚上的，你……你怎么……”

　　“等你回来。”奈愿的语调很轻柔却又很坚定。

　　身后是彩灯，头顶是星子，身旁是她。

　　茶惊祭看着她嘴边嗫嚅，半晌只道出一句:“对不起。”

　　说完就将头低了下去。

　　“是我该和你说对不起啊！”她笑了，笑容灿烂明媚。

　　茶惊祭心神荡漾，他抬起头，她已经敛去了笑意，一脸的诚恳，“茶惊祭，我要和你郑重道歉。是我自作主张想要给你一个惊喜，但是我忘记了，惊喜也许你并不想要。我应该考虑你的感受，今晚是我不好，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莫名其妙生气，你不怪我吗？”他问。

　　“刚开始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不怪你，吴奶奶也不会怪你。因为我们都知道你这么生气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在，吴奶奶说，我们应该互相体谅。”

　　“吴奶奶，她不生气？”
　　“怎么会，她很担心你。我们都很担心你。

　　茶惊祭心中一动，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的心，“为什么？”

　　“因为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一家人？”
　　“当然。”

　　即使背对着彩灯，可茶惊祭还是看到了奈愿眼里的璀璨。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奈愿说着笑了。

　　“是在公交车站台。”茶惊祭接过话。

　　奈愿诧异，没想到他也还记得，“是啊，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小混混呢！”

　　茶惊祭哑然。

　　“你别否认，当时我就看了你一眼，你就莫名其妙的骂我。”奈愿翻着旧账，一股要讨公道的势头。

　　茶惊祭也仔细回忆起来，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刚从警局出来，想要坐个公交车可惜掏不出钱来，他的囧样恰好被她看见，他就把她当作了一个出气点。想到这，他不由得苦笑，“谁让你当时笑话我？”

　　“我什么时候笑话你了？你说清楚！”奈愿震惊，这人真会甩锅。

　　“你当时是不是看着我露出了怜悯同情的目光？”茶惊祭挑眉。

　　奈愿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等等！”

　　她的停顿落在茶惊祭眼里那就是变相承认。

　　“你看看，看看，还说没有？”他像是抓到了小辫子一样，忍不住炫耀。

　　“哎呀！你误会了。我当时在看一本很虐的书，里面的主人公可苦了。我是因为这个才那啥的！”奈愿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懊恼的目光看向茶惊祭，“反正绝对绝对不是在看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吧，就信你这一次。”
　　“嗯嗯。”

　　这个话题落下，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茶惊祭低垂着头，小声开口:“其实，今天是我……我母亲的、忌日。”

　　奈愿瞬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可是，今天不是你的……”

　　茶惊祭点点头，“是的，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他苦涩笑笑，“她生下我就去世了。”

　　奈愿的眼睛变得黯然：“所以你从来不过生日。今天，是我们让你想起了……所以你很生气。”

　　她自责地低下头，眼里满是愧疚。

　　“好了好了，我没生气。”茶惊祭看着她小肩膀开始一抖一抖的，轻轻笑了一声。

　　“你就是生气了呀！都怪我，出的什么破主意！”她的嗓音开始带着厚重的鼻音，肩膀耸动地更厉害，隐约还有吸鼻子的声音。

　　茶惊祭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真没生气。这点小事我就生气，那我早就气死了。”

　　“你一定过得很苦吧！”奈愿埋在他怀里，使劲擦着眼泪。

　　“母亲被我害死，父亲不爱我。除了这些，也就还好。”

　　“你妈妈怎么会是你害死的呢？”奈愿闻言抬起头，不认同他的话。

　　“他们都这么说。”

　　“谁敢这么说！”怀里的人突然炸毛，她一头窜了起来，走下台阶站在他的面前，双手叉腰，脸上还挂着泪渍，“你妈妈拼死都要生下你，为什么？那是因为她爱你，她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她一定很期待你的到来。”

　　“可是如果没有我，她就……”

　　“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人爱她。她爱你，才会选择生下你。在她离开之际，她一定一直在你的襁褓边呵护着你，保护着你。”

　　茶惊祭看着她，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奈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自责，于是收了气势，坐回了他的身边，悠悠道:“我的父母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出了车祸。他们是为了来接我放学。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不会来接我，也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

　　茶惊祭低沉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一丝波动，他摇摇头，“你没有错。”

　　“对啊，我们都没有错。”奈愿擦干净眼泪，看着他，“不能回头，我们只能往前看。他们会保佑我们，他们会永远爱着我们。”

　　深沉的夜，由无数彩灯点亮。或许终有一天，电量会走到尽头，可它曾照亮过的黑暗，永远也不会消失。

　　“蛋糕，还能吃吗？”

　　“吹一吹，应该……还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