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诅咒》三叶橙

3、魔王契约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才停。

　　伴着不大的雨声，希奈这一夜睡得安稳。

　　早晨很安静，阳光出来了，没有人来喊，希奈睡了个懒觉。

　　几近午间，希奈起身伸了个懒腰。像往常一样，契漓为希奈穿戴整齐。

　　“玫瑰园的玫瑰开了，下午去看看。”契漓在希奈的鞋带系上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希奈微怔，“谢谢你，契漓。”

　　先王后生前最爱带着希奈在玫瑰园给玫瑰浇水。希奈还记得，那里时常种着一片粉色的玫瑰，可是在先王后去世之后，希奈就没再打理过玫瑰园。

　　“小公主，这是侍从应该做的。我下午会在那边等你。”契漓抬起希奈的手吻了一吻。

　　“嗯。”希奈回答。如果说，在离开黎安国之前，再看一眼玫瑰园也是好的。

　　……

　　雨后晴天，连午餐都更香。

　　餐厅之中，希奈正往嘴里放了一块烤牛肉，负责外务的泽尔就急匆匆跑进来。

　　“公主，公主，您不用和火逸国联姻了！”

　　气喘吁吁的泽尔一边捂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一边传来这个消息。

　　希奈闻言，愣了愣。

　　——

　　希奈怀着复杂的心情踏进玫瑰园。这片土地，已经很久很久没踏足过了。

　　据泽尔说，昨天来黎安国拜访商讨联姻的两位王子在回程路上失踪了，听说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消息传开后，两国立马派军队前往寻找，只找到随从侍卫的尸体，却没有找到两位王子的尸体。

　　“两王子回国路上会经过‘险暗之地’，常有猛兽出没，遇险也是有可能的。”

　　希奈回味着泽尔这句话，一抬头，已经进入玫瑰园内部。

　　成片成片的双生玫瑰迎风而舞，红与黄相互交融，每一朵玫瑰好似都在向她招手。要说没有一点动容，是不可能的。

　　花丛之中，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站立，他正目视前方，深远的目光里，尽是不为人知的心思。

　　希奈走到他身边，“那两个人的事情……是你做的？”

　　契漓转身面向她，他一字未说，却可以从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以及那一对笃定的眉头看到答案。

　　希奈微微低头，她想过契漓会帮她，但没想过这么突然。

　　“想得到你，他们不配。”契漓的话里听不出情绪。

　　“那他们，还活着吗？”希奈声音弱弱。

　　她没有等到契漓的回答。蓦然间，她的下巴已经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迫使她仰头。

　　希奈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对上另一双微沉的冷眸。

　　他似乎有隐隐的苦恼，“你不应该担心他人的生死。”

　　“我……”希奈张了张嘴，然而说不出口什么来。

　　“凯西，公主饿了。”契漓语气冷硬，目光从希奈的眼睛移开。

　　凯西一听，惶惶离开。

　　希奈有些不知所措，契漓从没这样过。

　　契漓的目光又回到希奈脸上，低着头，仔细端详。他未松开希奈的下巴，他的指尖一点点划过希奈微抿的唇瓣，浅粉如蔷薇，上唇的一角自然翘起……

　　“我只是担心你会有麻烦。”希奈小声喘气，眼角有些湿润。

　　契漓低眸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点轻笑，“别担心，我会为你解决好所有问题。”

　　只要……

　　“坐吧。”他的声音低哑，已经没了刚才的冷意。

　　希奈坐在了契漓早就准备好的竹藤椅上。契漓坐上她对面的另一张藤椅。

　　“公主想过以后吗？”契漓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求娶。以后，老国王只会越来越频繁地找你。”

　　希奈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还未成年时，老国王就会时不时来侵扰。表面上他是为希奈拒绝别国王子，实则是为了伺机满足……

　　不得不说，她被契漓保护得很好，他为她挡下来一次次侵扰。

　　见希奈沉默，契漓继续，“只要公主愿意，不管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随。”

　　希奈诧异看过去，他正勾着轻浅的笑。

　　是啊，他对她而言，怎么不算救赎呢？他陪了她十年，保护了她十年。十年如一日，无微不至。他总是会在一次次的黑夜中给她带去光亮，带去温柔。

　　她从不怀疑，他可以杀出重围，带她走。可，她现在还不能离开黎安国……

　　这里有她的信仰，有她的子民。她看得出来，现在的黎安国仅靠一层皮支撑着，她不相信现在的国王，更不相信国王的统治。倘若有朝一日王国陷入危难，她要像父兄一样挺身而出，保护她的子民。即使保护不了，也要与国共存亡。

　　希奈怕的从不是那个诅咒，而是怕父兄辛苦维持的安乐毁于一旦。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希奈的眸光黯淡下去。

　　契漓得到回复，显然这与他的想法相背。

　　他没再说什么，锁起眉头，沉默不语地凝望眼前的花海。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望着花海，从午后到天黑……

　　后来的几天，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希奈觉得，契漓对她有点不一样了。

　　希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只是有些疏淡。

　　日子一天天地过，好像和平常没有不同。关于失踪的两个王子，两国的国王没有追究黎安国的责任，黎安国国王也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希奈隐隐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来源于脑海里时不时冒出的一团黑影，那团黑影一天天越来越大，仿佛是某种步步逼近的力量。

　　这天夜里，希奈照常洗漱好躺上床，契漓照常为她盖好被子。

　　不知怎么地，与十年前同样的不安感在希奈心里升腾而起。她拉住契漓的手，“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当然。”

　　烛灯灭了，一切归于黑暗。

　　——

　　夜色浓厚。黎安国边境，一支庞大的噬鬼军团正向主城进发。他们如阴魂一般，悄无声息，路过之地，洗劫一空。

　　边境战败的军队将消息传给王庭。很快，王庭有了动作。国王自知防不住，果断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向邻国求救，可邻国迟迟没有回信，也迟迟不派救援。

　　深夜，噬鬼的进程已经过半，他们似乎掌握了黎安国的一切弱点，轻而易举突破重重防卫，直攻王城宫庭。

　　当很多人还在睡梦之中时，噬鬼已经用魔爪撕碎了他们的美梦。

　　王宫主殿的大门被破开，红眼尖牙的噬鬼首领向国王露出诡异阴森的笑容。国王身边的大侍从根本不敌这群噬鬼。

　　“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国王直接跪拜在噬鬼首领脚边瑟瑟发抖。

　　噬鬼发出恐怖的大笑，传彻宫殿。

　　国王自觉摘下王冠，大臣们纷纷在噬鬼面前下跪。

　　噬鬼首领一挥手，顷刻间，宫殿被噬鬼占领。宫殿之外，宫庭各处，噬鬼疯狂占领。

　　准备出逃的公主薇兰打开房门，噬鬼四王之一，正立在她眼前阴测测地笑，利爪之内，是她的大侍从血淋淋的头颅。

　　薇兰连连后退几步，吓得瘫坐在地。

　　噬鬼扔掉手中的头颅，继而现出一把利刃，朝地上的艳丽美人步步靠近。

　　薇兰抖着身体，索性放下刚收拾好的包袱，挤出讨好的笑容，“只要噬鬼大人不杀我，保留我的公主地位，薇兰愿意，依附大人。”

　　娇媚的嗓音很奏效，噬鬼呵呵一声，收起利刃，抱起薇兰粗暴地丢到床上，撕开她的衣裙。

　　噬鬼灰黑如灼烧后的皮肤，丑陋的脸，尖利的指甲，甚至都说不利索人话的声音，都让薇兰恶心不止，可她极力忍受着这一切，她极力配合着噬鬼。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就不在意现在忍受的这些……

　　——

　　公主偏苑，希奈猛地惊醒。四周很静，静得只有她急促的心跳声。

　　契漓没有像以前她半夜惊醒时一样来到她身边。她开始心慌。

　　“契漓。”她喊出。

　　没有声响，没有动静。

　　“契漓。”她再次喊出声。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房门依旧紧闭。

　　希奈急了，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契漓！契漓！”她又大声喊了两遍。不会的，不会的，她想过很多不好的事，但唯独没想过契漓有一天会不在。

　　希奈掀开被子快速下床，□□双脚往门口奔去。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她满怀期待。

　　门抢先一步开了。

　　“公主，快跟我们走！”凯西和泽尔神色慌张，“噬鬼已经攻陷了所有的主宫！”

　　希奈来不及反应，就被两人拉着往外奔走。

　　“契漓呢，你们见到他了吗？”希奈忍不住问。

　　“不知道，我们没有看到他，相信契漓大人有办法逃走的，但我们现在只想保全公主。”凯西跨着大步，径直往前走。

　　随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希奈的心也越来越凉。

　　还来不及想那么多，几个噬鬼小兵堵住了前方的路。

　　“公主先走，去后花园的小亭，移开石桌上的任何一只盘子，会出现法阵，它会送您去安全的地方！”凯西交代完所有的要点，就要和泽尔一起对付这几个噬鬼小兵。

　　希奈不愿意，“我和你们一起。”

　　“公主您快走，这群噬鬼只会过来更多，保住您，我们才能无愧于先王后。”泽尔面露决然与不舍。

　　希奈红了眼眶，最后望了一眼冲向噬鬼的两人，而后向后花园奔去。她很害怕，可她更难过。她奋力跑着，管不及越来越模糊的眼睛，越来越多的泪珠……

　　后花园，去往小亭的长廊里，一只噬鬼挡住希奈去路。他不像是一般的噬鬼小兵，应该是噬鬼四王中的一个。

　　希奈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讲过这个大陆的噬鬼，也在古书上见过噬鬼的模样。

　　噬鬼，曾是最低级的血族。他们长相丑陋，生性残暴，几乎没有人性。他们不服管束，与恶魔作交换，换来几滴恶魔之血，增强魔力，于是被高级血族所排斥唾弃。

　　他们热衷侵略，喜欢将俘虏踩在脚下，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他们没有人的思想，要说为什么喜欢侵略，可能是享受这种快感。

　　“没想到，在……在这里，还有一只漏掉的……小猫。”

　　兴奋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断断续续挤出来

　　希奈止步，一下子警惕，手中显出自己的剑，用这把破封龙首，至少可以灭掉一只噬鬼王，哪怕……自己会因诅咒而亡。

　　噬鬼王看到希奈想要迎战，倏地仰天大笑。

　　“我知道黎安国的那个诅咒，是什么。”他认为王庭之人不会不要命。

　　但希奈没有理会，紧紧握住剑，蓄势待发。她已经猜到噬鬼能这么猖狂，是知道了王庭诅咒。否则，以斯特诺拉家族嫡系成员的力量，噬鬼根本攻不到王城。可是啊，有了父兄的先例，王庭之中，再没人愿意挺身。

　　噬鬼见希奈没有反应，歪了歪脖子，“你想杀掉我，但是我能看到，你战斗的力量好像被封住了。”

　　希奈恍神，如果真的像噬鬼说的那样，那么仅仅有一把剑就根本灭不掉他。

　　她苦笑，她忽然明白了母亲葬身火海前的那个目光，母亲为了让她活下去，原来早就封了她的能力。

　　她无奈地后退几步，摇摇头，母亲啊，其实希奈也想当一个勇士。

　　希奈立足，握剑的手倏然将剑横向了自己，剑口直抵脖颈。

　　宁死，不让噬鬼的脏手碰自己。宁死，不为噬鬼奴。

　　只要她使力割下去，这场噩梦就会结束。

　　可就在她打算这么做时，一道不可抵挡的力量将她手里的剑一下子弹出去落到远处，同时冲力使她仰面退倒在地。

　　希奈坐在地上，一个陌生的背影出现在希奈眼前，他有一对墨色的翅膀，周身散发着凛冽的黑暗气息。

　　他转过身向她走来。希奈看清了他的脸。

　　“契，契漓？”希奈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她很熟悉那张脸，那张看了十年的脸。可除了脸，其他的所有，都和契漓完全不同。

　　他没有温和，只有冰冷，戾气。他蹲下来与希奈对视，眼睛也和契漓不一样。

　　他拉住希奈的手，毫无言语地划破她的指尖。

　　鲜血立刻顺着指尖滴下，一滴又一滴。

　　“希奈，用你的这只手指，按在这张纸上。”一晃眼，他的手里已经出现一张灰黄的纸，纸上尽是她看不懂的字符。

　　他的语气明明柔缓，可希奈只感到凉意，就连话语也是陌生的。

　　希奈看着纸，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