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赛博朋克》深海使徒

2、Chapter.2

　　短暂的欢喜后是怅然与伤感。尹婴宁猜得到赖秋葵为何中断重要又有前途的军队工作回到九岛不再离开——葵姐的母亲、照顾自己的保姆赖妈在三年前因故去世。

　　赖妈对于尹婴宁来说是比母亲更像母亲、更亲切的人。那个瘦小、泼辣但对孩子极具耐心的中年妇女陪伴了尹婴宁整个童年。无疑，赖妈的意外身故对尹婴宁是莫大的打击。而赖妈也是赖秋葵唯一的亲人。一位来自贫民窟的母亲独自抚养女儿并将之教育成才，赖家母女的感情亦不言而喻。

　　女孩想说出几句宽慰这位自幼相识的姐姐的话、问问对方现在新九岛做什么工作。不想刘婶的大嗓门又扯了起来：“臭丫头！堵在路中间在干什么呢？”

　　“等下我可以加一下小葵姐你的联系方式吗？”女孩小心翼翼地询问。

　　“当然。”

　　赖秋葵的语气温和，这让尹婴宁受宠若惊。女孩的内心小鹿乱撞，红着脸跑来了。

　　送别少女的背影，赖秋葵排了会儿队终于打上饭。刘叔刘婶的店虽说是快餐、食材廉价，但每一道菜都像模像样、看着也干净，和从别处收来的油滋滋的二手桌子简直天差地别。

　　一大碗冒尖的米饭，炒青菜、炒菜花、芹菜炒土豆丝、一颗卤蛋、三根炖鸡小腿、两块红烧带鱼。

　　和其他整日操劳做体力的建筑工人比，赖秋葵的食量没比这些苦力少多少，不过比起爱吃肉急需补充能量的工人们，她的午餐要素很多。

　　赖秋葵的吃饭速度飞快，倒也不是狼吞虎咽。每一大口饭菜都要咀嚼得细致，腮帮子的肌肉不发达可不行。

　　尹婴宁只是去后厨转了大半圈，回来时赖秋葵已经消灭掉了一半饭菜。

　　“刘叔！”女孩又匆匆回到后厨，神色有些焦急，“酱脊骨什么时候出锅？”

　　“再酱一会儿入味儿。”厨房里，敦实忠厚的大厨说。

　　“能先给我来半份吗？钱先从我今天的工资里扣。”

　　刘叔没问小宁为什么着急要酱脊骨。这玩意在快餐店卖不出去。工人们急着上工，骨头又比饭菜贵，一盘骨头二十五元，半盘十五，没什么肉吃不饱又费时间。倒是偶有下工的工人愿意买上一盘下酒消遣。

　　大厨捞出四大块肉多的脊骨放在小盘里递给小宁，每一块骨头都是红扑扑亮晶晶的，仿佛玛瑙。尹婴宁谢过刘叔后，笑眯眯地端着小盘来到赖秋葵面前：“请小葵姐的。”

　　不等赖秋葵说什么，尹婴宁小鸟儿似的飞开、继续忙碌。

　　倒是刘婶盯着赖秋葵好一会儿，心里嘀咕着这姑娘长相文静又英气，吃饭速度与饿死鬼比有过之无不及。

　　***

　　临近下午一点，快餐店的食客已经散去七七八八，早已吃完饭的赖秋葵结了账，她本想付脊骨钱，奈何刘叔说什么也不肯收，说是小宁已经付了钱。

　　赖秋葵眉头微蹙，如此，只有添加了女孩的联系方式后汇给对方了。

　　不一会儿，尹婴宁从后厨出来清理残羹剩饭，又热心地帮没吃饱的工人添了两碗白米饭。这时才看见赖秋葵站在前台发呆，女孩干脆借机添加了好友。

　　“葵姐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你现在上大学了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询问对方的状况。

　　知了的鸣叫扰乱女孩的心绪。炎热与劳作使少女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白得发亮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细腻的奶油。

　　“我在本地读财经……”尹婴宁小声说。

　　观河人说的本地就是指观河区而非整个九岛。观河区的三所大学中的观河财经大学是全新九岛最不入流的高校。和葵姐那种成绩好到不但直接保送世界上最厉害的军校之一、而且有海军的高级军官为了她远道而来亲口告知破例提前录取的消息的超级学霸与新九岛市三届青少年武术冠军、格斗之星比，自己简直就是个废柴。

　　赖秋葵并未注意到女孩的小小自卑心理：“我在绘闻传媒做记者。”

　　听到赖秋葵的回答，尹婴宁稍稍瞪大了眼睛。无论是在观河还是新谷，百分之九十的九岛穷人都知道绘闻都市网。倒不是绘闻的新闻做得有多棒，而是穷人买不起高端终端，打开网络社区总会弹出没被杀毒软件拦截的绘闻都市的标题党或擦|边|球新闻，惹人心烦。

　　街坊邻里说，狗看到绘闻传媒的记者都得跑远远的，因为这群无良小编名声实在太臭。

　　尹婴宁的反应快，这时为了缓解尴尬，她干巴巴道：“没想到葵姐弃武从文了……”

　　“一直想做一个自由一点的工作，奈何做什么都没经验。好在从前我就很擅长写述职报告，像学生时代那样每天写点什么感觉很好。”

　　尹婴宁深呼吸、不大敢直视赖秋葵，生怕与葵姐对视有些尴尬。

　　小葵姐你可真能说瞎话啊！明明你以前最讨厌的作业就是写作文！你连四岁小孩的日记都要抄！

　　尹婴宁上幼儿园时是要写日记的，那时候来家里蹭饭的小葵姐会在饭前完成功课，而小小的尹婴宁则老老实实待在大姐姐身边写日记。如果赖秋葵的作业里有作文，她就会要来小宁宁可可爱爱的小本本，一字一句地阅读由拼音构成的日记、寻求灵感。

　　等到尹婴宁上了小学三年级，她才从好朋友的口中知道，日记本是不应该随便给别人看的。

　　十八岁的女孩早已忘记当年十六岁的小葵姐姐看自己的日记是什么反应。不过前一段时间她翻出儿时的日记本阅读一番，看到了这样一篇拼音日记：

　　“今天赖妈要姐姐陪我做游戏，姐姐让我弯腿，在我头上放了一本饭盒大小的漂亮书本，姐姐说只要我坚持半小时就会得到神秘奖品，我没得到奖品，因为赖妈制止了游戏，最后赖妈用炒菜的铲子抽了姐姐。”

　　想必十六岁的小葵姐姐在看见这篇日记时的心情不会美丽。

　　尴尬的回忆就此结束，作为尹婴宁儿时的玩伴，少女时代的赖秋葵终究是给小女孩带来了不少欢乐。而一向心大的尹婴宁也不计较那个直肠子的姐姐让她扎马步半小时、又或者让尹婴宁踩着她的肩膀爬树以至于下不来要叫消防员、又或者赖秋葵让尹婴宁骑在自己的脖子上飞奔……最后小女孩的大脑门磕出一块大包。

　　起初，赖妈希望女儿能稍微帮她带一下娃，免得小孩子总是跟在身后进厨房、容易烫伤。

　　后来，赖妈求着自家闺女别再带雇主的女儿。结果两个女孩写完作业吃完饭百分之百没影。

　　尹婴宁噗嗤笑出来，她抬起眼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姐姐，想着果然大人与孩子不一样。如今的小葵姐成熟内敛，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女孩傻乎乎地笑着回忆往昔。这时赖秋葵猛地揪过尹婴宁的衣领抛向身后！

　　“哎呀呀！”

　　毫无防备的尹婴宁竟然划过一道抛物线飞出去，可怜的娃一头撞在冰箱上。

　　就在她飞出去的瞬间，快餐店的其他食客看向门口、慌忙起身逃窜。下一秒，一个骑着重型摩托的嬉皮士黄毛以时速二百公里连车带人冲进小店、摩托车在尹婴宁站过的位置留下一行轮胎印记后撞破红砖堆砌的隔墙、在粉尘之中一头栽进厨房正在炸带鱼的油锅里。

　　至于摔倒在地上的尹婴宁，她听见混乱的吵闹声后，扶着冰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冰箱上的电饭锅内胆掉下来，不偏不倚地扣在尹婴宁头上。

　　这一砸，女孩又晕倒了。

　　***

　　南希年今二十六，才大学毕业几年、不能说是社会上的老油条，但是在绘闻传媒是混得风生水起。

　　绘闻顶流网络编辑、金牌记者南希·伦尼蒂是也！

　　不过最近一定是自己没有去雷光八天王寺烧香拜佛或者给圣诗教会捐款、又或者遭人嫉妒，被人在主编耳边说了坏话，以至于主编把那个顽石一样的三十岁老女人塞给自己带。

　　衰妹——赖秋葵长相并不老气，相反那个体态棒气质佳模样也顺眼整日素面朝天的女人要比南希这种浓妆艳抹社会气十足未老先衰的白人妹子显得年轻。但架不住那女人写文章简直就像老干部述职……观之乏味，和上个世纪出生的老太太写出来的玩意没两样。更可气的是这家伙主意太正。比如说——

　　“我让你拍的照片呢？溺水的当事人呢？”上个月，南希撩了撩被雨水浇头的金发问道。

　　“我忘拍了，但是我记得当时的场景每一处细节，我可以给你回忆。”衰妹回答。

　　“作为记者你不拍照片干什么呢？”南希又问，一双碧绿的眼眸充满了绝望。

　　“跳观河去救溺水的人了。”衰妹说。

　　“我要杀了你！”南希暴跳。

　　类似的对话还有很多，每次都让南希十分头疼。而且只要衰妹写不好文章，南希一定会被主编找去谈话，而且还伴随着被扣绩效的风险。

　　想来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赖秋葵不少债，才有这么个后辈今生来寻仇。

　　临近下午一点，南希吹着小风扇在办公桌前打瞌睡。突如其来的铃声将这位绘闻大拿惊醒。看见来电显示写着“衰妹”两个字，南希破口大骂。

　　“十二点五十七分，午休还没结束就来打电话。有事不能三分钟后说呀废物！”

　　南希骂骂咧咧地接通电话，不等她问候这个没眼力的女人全家，她被对面的话镇住了。

　　“好，我知道了。”南希故作镇定地挂断电话，然后偷偷将桌子上的录音笔放进口袋里，悄悄离开办公室。

　　谭街！老刘快餐店！两死十八伤！大事件！老娘从萨里来到观河，可不是为了体验挤在小破屋里过年放鞭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