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对麦芒》白毓寒星

32、父母往事

　　洛之霖那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别墅区的大门，然后失魂落魄地走回凌莉的家。

　　偏逢这几天阴雨绵绵，街道上湿滑，她几乎是走几步就要崴一下脚的程度。

　　最后她果断放弃了，乱哄哄的脑子终于冷静了些，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打个车回去？

　　在路边的奶茶店里买了杯温热的奶茶揣在怀里，洛之霖冰冷到颤抖不止的身子才总算是好受些了。

　　好不容易坐上了出租车，她望着车窗外飞速逝去的建筑残像，心头突然涌上几分莫名的委屈，然后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很想回家了。

　　于是，事不宜迟，洛之霖立马回到凌莉家收拾好自己行李，然后订了回烟南的高铁票，在微信上同凌莉说明了事情后，就把手机关机，自顾自地坐上了高铁。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离开。

　　洛之霖一向不是个冲动的人，她一直是瞻前顾后、万事考虑安排得极为妥帖的人，属于那种极致的时间管理大师。

　　不得不说，这样做事确实效率极高。但，也常常会很累，许多积压的坏情绪只能暂时憋着，因为还要马上投入下一阶段的任务，根本没时间去消化处理掉这些情绪。

　　憋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是个有坏情绪的人。

　　洛之霖戴着耳机，紧闭着双眼，努力消化着头脑中纷乱思绪带来的不适肿胀感。

　　这些天长期遭遇大规模的网暴，每天骂她的人、骂她的话都不带重样的，洛之霖虽然总说自己不在乎、没放在心上，可心里堆积的难受情绪最终还是欺骗不了自己。

　　她总是不愿意以软弱的一面示人的，哪怕是在苏泽面前。

　　这一点是洛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用棍棒教会过她的，软弱无能的人只会遭人欺，你要变强，强到不需要依靠别人，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情感上的依靠，都不行，这是极为危险的。

　　网上铺天盖地的辱骂言论几乎快要淹没她，一开始说她倒贴配不上苏泽，说苏泽很快就会甩了她。其实洛之霖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心里还是很在乎很难受的。

　　她的心里总是隐隐绷着一条红线，是不是只要自己刻意不去关注苏泽顶流的身份，那他们的恋爱其实还是平等的。

　　所以她总是尽可能地把演员看作是一份平常不过的职业，和学生和律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事实证明，他们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他们不能经常见面，不能光明正大地手牵手在大街上漫步，因为会被很多人发现并围观。

　　比如他们的经济实力差了很多，苏泽已经住在了全临北最豪华的别墅区里，而她刚刚从华大搬出来还只能借住在凌莉家。

　　比如他们的事业心迥异，苏泽是属于那种遇上好剧本才努力拍戏，没遇上就闲散在家休息的人，反正也不缺钱。而她，是只能按部就班地规划好自己未来要走的每一步，努力赚钱，努力工作学习，只为了能贴近自己的理想未来更近一点的平凡大学生。

　　……

　　在接受苏泽表白的那一刻，洛之霖确实并没有思考这么多。
　　或许就像沈禾晚说的那样，“喜欢需要考虑这么多吗？”。

　　或许当时的她被浪漫的爱情氛围所感染着，觉得是不需要的。但此时此刻，洛之霖却发现她和苏泽之间其实是怎么也避不开这些问题的。

　　苏泽这段时间太忙，很难发现她在网暴下滋生出的隐晦的少女心事。

　　他们只有极少时间来通电话，每次通话，洛之霖都为了不影响苏泽拍戏的心情，尽量拣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来聊，绝口不提网暴等烦心事。

　　久而久之，似乎苏泽也忘记了，洛之霖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而已，小小年纪就遭受了这么大规模的网暴会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所以这次苏泽没接洛之霖电话，甚至一声不吭地回到了临北，她是有些难过的。

　　但当洛之霖意外看见苏泽的身影后，她又瞬间雀跃起来，以为他是专程回来见自己的，兴奋地就想冲过去抱住他。

　　结果却看见他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手挽手，笑意涟涟地一同走出来。

　　那一刻，洛之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可笑，或许就像网上说的那样，苏泽可能就只是玩玩罢了，很快就会抛弃她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被抛弃的尴尬境地，洛之霖招呼也没打就跑出了别墅区。

　　**

　　昏昏沉沉的脑子一路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洛之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待到高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她才恍恍惚惚地拖着行李下了站。

　　手机开机后弹出了十几条未接来电信息，都是苏泽打来的。

　　洛之霖的脑子昏沉得厉害，莫名就有些赌气式地不想理会。

　　直到她回到家，苏泽的电话还在继续打，固执得有些可怕。

　　洛之霖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蒙头就睡。

　　这一觉实在睡了太久。

　　醒来时浑身都在发热，脑子更是晕乎乎的。

　　看来那句话是真的，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生病。

　　洛之霖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她床头的洛母。

　　洛母见她醒了，递过来一杯冲好的感冒冲剂，开口道：“终于醒了？你突然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顿了顿，她又道：“怎么烧成这样了？喝了这杯感冒药，和我去趟医院吧，挂挂水。”

　　洛之霖微微愣了下，接过感冒药，小声说了句谢谢。

　　洛母今天的态度出奇的温和，洛之霖觉得大概率是因为自己病了。

　　小时候每当她生病了，洛母就会对她温柔很多。这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她经常会偷偷琢磨怎么装病，最后在某次装病中被洛母发现，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回想起小时候的一些往事，洛之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笑意。

　　**

　　洛母领着洛之霖去了医院，洛之霖烧得实在是有点严重，住了三天院，洛母就陪了她三天。

　　洛之霖从小到大就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从小到大洛母也没有在休息时间之外陪过她这么久。

　　到最后洛之霖自己都有点好意思了，连忙催促洛母：“妈，你快去上班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今天就要出院了……”

　　“我请假了。”洛母低头削好一个苹果，递给她，“没事儿，多陪陪你。”

　　天知道，这一句“多陪陪你”从洛母口中说出来是有多么不可思议。

　　洛之霖怔愣了良久，刚冒到嘴边的话都被她全部咽了下去。

　　洛之霖出院那天，洛母还特地为她做了一桌子的菜，煲了一大锅鸡汤，虽然味道并不怎么样。

　　但洛之霖还是感动得眼角泛起泪花，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思虑良久之后还是开口问道：“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嗯。你先喝完，我再和你说。”洛母面色平静坦然，又替洛之霖舀了一碗鸡汤。

　　洛之霖飞快地喝完了，然后颇有些忐忑地望着洛母。

　　每次她和洛母谈话之前，都会如同现在这般紧张。

　　洛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上次你回家，遇见段志诚了吧？”

　　洛之霖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洛母竟然会提起这件事。

　　于是只好回复：“嗯，见到了……”

　　“你以为给点钱就能让他不再来骚扰我们了吗？你还是太天真了……”洛母冷笑了下，“他把钱赌完了，立马又回来找我了，还嫌你给的太少了。”

　　“下次遇见他，你就直接报警好了，不用对他这么客气的。”洛母眼中闪过几分恨意。

　　洛之霖微微愣了下，看着洛母的恨意怒气交织的神情，她很轻地点了下头。

　　洛母继续道：“好像一直没同你讲过我和他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吧，今天闲来无事，讲给你听听。”

　　“我和他是在大学时期认识的，当时我还是南大的学生，他起初自称是大我两届的学长，一直和我套近乎。”洛之霖听见洛母轻笑了一下，“结果呢，当他被南大校方发现并赶出去时，我这才知道了他原来不过是个读了职高就辍学的社会人士罢了。”

　　“可是当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确实也很傻，在他的一通甜言蜜语和各种解释下，我就算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也没有同他分手。”

　　“他极其会说漂亮话，又生了副好容貌。”洛母望着洛之霖，眼眸中情绪复杂，“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过，你和他长得其实很像，都非常漂亮。”

　　洛之霖望着洛母，却说不出话来。

　　“然而，就在我即将大学毕业准备去之前应聘上的一个很不错的公司上班时，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也就是你。”洛母自嘲地笑了下，“我原本想打掉的，但是他让我生下来，还发誓会做个好父亲。我信了，但我的父母却不信，千里迢迢从临北赶过来找我，却在中途飞机失事，双双离世。”

　　洛之霖瞬间僵住了，眼眸中滑过不可置信的惊愕。

　　“其实，临北才是你的故乡啊。只不过，这么些年，我一直都不敢回去，我总觉得我的父母还没有原谅我……”洛母说着说着眼角逐渐湿润。

　　“可惜那时的我太年轻，即便是父母双双离世，我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可这一生，就困了我一辈子……他起初用甜言蜜语哄骗我在家给她做家庭主妇，我答应了。于是他就在外面沾花惹草，我迫于孩子只能默默忍耐。再到后来他脾气变差，常常家暴我，那时候的我已经脱离工作环境太久了，完全没有经济基础，他就是料定我不敢反抗，才一次又一次地欺侮我。若不是他攀上高枝想抛弃了我们母女，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脱他呢……”洛母的泪水已经淌满了整个脸颊。

　　自洛之霖记事起，就从没有见过洛母掉眼泪，她似乎永远坚强冷硬得无坚不摧。

　　洛之霖紧紧地拥住了洛母，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妈，对不起，你……不该生下我的！”

　　“这哪里是你的错呢？你是里面最无辜的一个人……”洛母轻柔地为洛之霖拭去眼角的泪珠，“是我的错，年少无知爱上他，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更是他的错，为人狡诈贪婪，殴打妻子，辜负子女！”

　　“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终究是不合适的，真的没必要强求！”洛母道。

　　“所以啊，你和苏泽，千万不要重蹈覆辙，走上我和他的老路啊。”洛母指了指洛之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上面还在不停地弹出未接来电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