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新婚》颜如画

2、参与商

　　郑涛借口回复工作微信，玩着手机围观吃瓜，一会儿后，下不来台的郁气就消散了。

　　实在是对面的男人太舔狗了，跪舔刁蛮小公主的姿势太标准了，太不争气了，简直丢尽男人的脸。

　　但也给身为男人的他，打了一个优质男模版，送足了台阶。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是公主，要娇宠。

　　两厢比较下，他面前的“娘味”小公主也不是那么难伺候了。

　　再说不让他抽烟也是关心他。

　　眼见那舔狗男人端着一托盘食物回来了，他重振士气，贴心地问：“宝宝饿了吗？我去拿一点食物过来吧。”

　　路过的男人闻声，抬头瞟过来。

　　苏明婳闻声，也缓缓抬头：“郑先生，你在和我说话吗？”

　　郑涛：“……”
　　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称呼了什么，把刚刚游戏里队友的昵称带到了现实。

　　舔狗也能传染！这是能说的吗？

　　郑涛硬着头皮腆着脸：“苏小姐，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宝宝。”

　　苏明婳噎了一下：“……你喝油了吗？”

　　说实话，郑涛长得不油腻，还挺阳光清爽的。但一个才相亲认识的男人，一脸桃花相说出那句话，苏明婳是真的被油得不轻。

　　对面传来轻笑声。吃瓜者，人恒吃瓜。

　　郑涛霍然起身：“我去拿点食物过来！”

　　苏明婳微微提高音量叮嘱：“记得拿一杯绿茶，去油。”

　　这一下，吃瓜的傅琛宝没忍住噗哧笑出来，也没忍住侧头朝说话的漂亮小姐姐举起香槟杯赞美：“姐姐，Bingo!come on!”

　　苏明婳莞尔一笑，举起香槟杯隔空碰杯还礼：“谢谢！”

　　温嘉嵘看傅琛宝终于展颜而笑，趁热而上，再次旧话重提道：“宝宝，下个月的酒会，能让你二哥赏脸露个面吗？”

　　傅琛宝长睫翘起，美目流转横他一眼：“你自己不会说话吗？等会儿我二哥哥来了，你自己跟他说。”

　　温嘉嵘喜从天降：“二哥要来啦！”

　　天知道他等这个面见二哥的机会等得望眼欲穿。

　　他家老爷子看中了傅氏主导的一个大项目，想谈合作不得其门而入。老爷子已经发话了，谁能和傅先生谈合作，这个大项目就交给谁。

　　不枉他做牛做马做傅家小公主的贴身小厮，一路从伦敦服侍回香江，又伺候到花城。

　　温嘉嵘舀起一勺冰淇淋小蛋糕，亲自喂到小公主嘴边：“宝宝，你真的是我的小福宝。”

　　太腻味了，时髦小公主美少女傅琛宝受不了，一把夺过银匙，命令道：“你也去喝一杯绿茶，去油。”

　　温嘉嵘欣然领命：“好的，宝宝。”

　　傅琛宝想起来什么，叫住他：“等一等，再给我多拿点酒来，我今晚要不醉不休。”

　　温嘉嵘柔声软语哄劝：“宝宝，饮醉了不好，头会疼，还伤身，而且待会儿二哥就来了……”

　　傅琛宝掀起长睫乜他一眼，嗔怪道：“你怕了？饮酒伤身也没见你少饮一口！你管这么多，你是我daddy？”

　　温嘉嵘：“……”
　　你daddy不就是你二哥的daddy么？那下场……

　　温嘉嵘不寒而栗：“不敢！我不配！”

　　-

　　餐台边的侍应生刚刚给一个男人泡了一杯绿茶，又来了一个男人点名要绿茶。

　　两个点了绿茶的男人面面相觑，茶香袅袅。

　　郑涛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比赞：“大佬，你厉害！”

　　“过奖。”温嘉嵘淡淡吐出两个字，神情倨傲，抬手紧了紧领带，又恢复成了运筹帷幄的商界精英大佬模样。

　　在公主面前可以做舔狗，到了场面上就是出身贵胄、位高权重的人上人。

　　郑涛受教了。喝了一口绿茶，沁人心脾的清新氤氲在口腔，心气渐渐清朗下来。

　　刚刚他差点一走了之，转念又一想，这样离开不就是落荒而逃么？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于是踌躇在这里。

　　其实是他唐突了。
　　其实绿茶也挺好喝的。
　　其实对待钟意的绿茶小公主，千娇万宠也不为过。

　　-

　　苏明婳原以为那一杯绿茶会把郑涛气走，没想到他端着绿茶和食物回来了。脾气更好了，也更会说话了。

　　她只好继续坐着陪聊。

　　道别之前，郑涛拿起手机，一杯绿茶下去，桃花眼收敛了，笑容清爽明朗：“苏小姐，我们加个微信吧。”

　　苏明婳这一晚疲于应付，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郑先生，我们是不需要加微信好友的关系。”

　　这一下，郑涛是真的气走了。

　　谢文茵很快得到消息。郑太太虽然话说得客套，但该表达的也表达清楚了，最后忍不住为儿子打抱不平：“我们家阿涛很钟意苏小姐的，苏太教导出来的女儿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是我们郑家高攀不上。”

　　谢文茵向郑太太道歉后，走向自己的女儿。

　　苏明婳站在宴会厅通廊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等着母亲的教诲。

　　谢文茵平静地、认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眼神里透出一丝疑惑，还有陌生。

　　这个女儿高中毕业后，不管前途，任性离家到花城读大学，大学毕业后，仍然逍遥飘荡在花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她在端详，这个常年不回家的女儿是不是已经变得她不认识了，这个陌生的女儿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或者她依然是谢文茵的女儿，只是青春叛逆期还没有结束。

　　谢文茵向来是体面优雅的，有苏夫人的风光，亦有艺术家的姿态。

　　最终她大度说：“明婳，没关系，郑先生只是今晚恰巧在场，他母亲要介绍你们认识而已。你不喜欢他，还有其他人。”

　　苏明婳明白，郑涛只是一个宣告的前奏，像一段乐曲正式开场前的试音，还有无数个“郑涛”。

　　谢文茵保养甚好的肌肤在灯下泛出琉璃玉瓷的光泽，使她脸上有了母亲的温润柔和，那双被财富、艺术、音乐浸润的眼睛依然光彩美丽，直视自己的女儿，不轻不重地说：“你二十五岁了，游学玩闹也到了结束的时候，该回家了。我跟你说过，你要好好想想，人应该怎样度过这一生。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慢慢想清楚，以前是我和你爸爸纵容你疏忽了，现在我们会慎重考虑你的婚姻大事。”

　　是通知，不是商量。

　　时辰尚早，现场的小型管弦乐团奏响了轻柔缠绵的小夜曲，晚宴气氛正浓郁，据传还有超级巨星没有登场亮相。但谢文茵已无兴致，带着她早早退场。

　　苏明婳走在她身后，低低叫了一声：“妈妈。”

　　隔了一会儿，她看着前方似远还近的窈窕背影，轻柔的嗓音夹带一丝若有似无的祈求，低而缓慢地说：“我想留在这里。”

　　谢文茵脚步微顿，优雅轻拂丝绒礼服上的褶皱，像拂去一片微弱的变调，音调依然不急不缓，曼声说：“明婳，你爷爷奶奶已经走了，我和你爸爸在等着你回家。”

　　是啊，爷爷奶奶已经走了。

　　最柔软的心湖被毫不留情地掷下一块寒冰，蚀出一块大洞，苏明婳眼底一瞬间淌满热泪，湿漉漉挂在眼睫上，几乎落下来。

　　去岁寒冬，苏明婳在三个月内相继送走爷爷奶奶。

　　二十五岁这年，这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和她最爱的人，都不在了，她也没有家可以回了。

　　窗外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可以照亮她回家的路。

　　漫漫人世，孤身一人，茕茕孑立。

　　即使此刻，她的母亲就在她身边，她依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立在高处琼楼玉宇，料峭春夜不胜寒，寒意从四面八方浸到身体里，直渗进骨头缝里，冷得心肝脾肺都刺痛起来，从四肢五脉直达脚底心，一步一步剜心蚀骨，飘飘欲坠。

　　礼宾推开厚重的宴会厅大门，一阵香风吹过，溢出的脂粉花香飘至踏步而来的男人身上。

　　屋内金粉浮华，那男人一身沉冷的黑西服，从明亮通达的廊道走来，满身都是清冷的月下华光。灯光勾勒出一张深邃清隽的面容，骨相青举，如清寒冷月，他的眉眼也清冷，清清冷冷抬眸望过来。

　　疼痛剜走了她的心神，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定定睁着大眼，茫然的目光掠过他，从他身边走过。

　　走廊一侧有一列落地长窗玻璃门，通往户外露台花园。半开的露台门外涌来夜风，风吹动裙袂飘飞。

　　她身上的珍珠白锻礼服是露背设计，背后十字肩带沿着蝴蝶骨交织，垂下一条飘逸的蝴蝶结。蝴蝶结的缎带随风飘扬，在交身而过的那一刹，拂过男人的手，缠缠绵绵在男人的手腕间，旖旎绕过腕表。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抓住。

　　男人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静静站在那里。

　　苏明婳忽然偏头，廊道的灯光太亮，照得她眼前一片白花花，有眼泪淌在脸颊上。她伸手悄悄拂去，空洞的目光再次茫然掠过他，神思不属，恍若未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可她并没有看见他。

　　男人神情怔忪，手指微动，深邃的目光如暗夜里幽静无涯的大海，深沉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先生，这边请。”品牌公关总监伸手做出请进的动作，恭敬的声音打破静谧的气氛。

　　她不知道这位先生的身份，他没有邀请函，姗姗来迟，但刚刚总裁David先生亲自指派她去酒店大门口迎接重要贵宾，并特别交代是温先生的朋友，她自然不敢怠慢。

　　男人敛目垂眸，一息之间蓦然回首，大步流星踏进宴会厅。

　　屋内有人不经意抬眼看向灯火辉煌处，刹那目光一怔，连同浮光声色都静了一瞬。

　　周围的人也好奇跟着望过去。听闻今晚有巨星亮相，他们下意识觉得是那个大明星来了。

　　但是被公关引进来的男人高大峻拔，有一张陌生又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容，满场宾客皆不识。明明只身前来，却又有众星拱月的强大气场，万众瞩目，丝毫不输星光璀璨的巨星。

　　伴着絮絮低语声，公关引着那个男人走向大厅深处。

　　-

　　温嘉嵘自从知道傅琛宝的二哥要来，同David打过招呼，只说是自己的朋友，就一直在茶歇区翘首以待。他其实应该亲自去楼下迎接，以示磊磊诚意，但傅琛宝真的喝了很多酒，内地安全，他们今晚没有带保镖入场，他不放心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说不定哪个不长眼的见色起意，就敢来冒犯她。

　　这时远远看见被公关引进来的熟悉身影，脚步匆匆奔过去迎接。

　　“二哥，你来了。”

　　这声“二哥”他喊得恭恭敬敬。温傅两家是世交，但世家大族也分门楣高低，傅家在豪门里也是高高在上的顶豪贵胄，显赫至极，他能高攀喊一声“二哥”，全因少时之谊，两家从祖父辈开始的通家之好，到了他们这一代，小孩从小就玩在一起。

　　温嘉嵘小时候喜欢跟在比他大两岁的傅二哥身边，一直跟到伦敦求学念书，总觉得同样在家排行老二的二哥样样优秀，事事妥帖，什么都难不倒，是天下最好的哥哥，待他比自己的亲大哥还亲。

　　然而傅家天翻地覆，现在的二哥早已不是童年的二哥。他虽然没有改变称呼，却更添敬重，不敢再带上丝毫儿时的亲昵无间。

　　傅琛礼点点头。

　　温嘉嵘知道他行事内敛，不喜张扬，挥手屏退公关，自己带着他朝前走，指给他看：“宝宝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