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而别你完了》于霁

5、蚊帐

　　小区的南面临着河，天气一热就容易滋生蚊虫，阴凉处的小水塘是重灾区，一楼的房间，无论如何严防死守都会有漏网的蚊子飞进来。
　　祁修宁在自己床上搭了蚊帐，勉强能够抵御飞蚊的侵扰。
　　但他这儿既没有沙发，又没有多余的蚊帐，因而夜一深，昭凛只能顺理成章且理所当然地，和他躺在一块儿。

　　夜晚的凉爽和被褥的燥热混杂在一起，震得耳边虫鸣声一片。
　　房间没有窗帘，只在窗户上贴了层磨砂的贴纸，雨一直未停，但夜色很亮。
　　同床而眠，昭凛能看清祁修宁的脸庞，却不敢去看他的眼。

　　昭凛觉得，自己大概是认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
　　而反观躺在他身侧的祁修宁，早已睡得昏昏沉沉，许是因为疲惫和酒醉，鼾声阵阵。

　　留下来，也没能和他多聊上几句，昭凛觉得自己算不上是如愿以偿。
　　其实祁修宁也不算特别关注他，只是没无视他顽劣的恶作剧，在浓云欲雨的夜晚，没立即赶他走。
　　昭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觉得，他的好就像是恩赐一样。

　　紧绷着的身体一刻也不得放松，一个姿势保持得久了，僵硬的肌肉开始赶到麻木而酸痛。
　　忽听见半空中炸开“撕拉”一声轻微细响，原是昭凛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蚊帐，顶上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三三两两的蚊子涌进来，在耳畔嗡嗡作响。

　　祁修宁没醒，昭凛却更是睡不好了。
　　弄坏了蚊帐做贼虚心，昭凛用胳膊撑着头，斜靠在床上，盯着祁修宁看了许久，绝不允许任何一只蚊子靠近他。
　　总这么盯着也不是个办法，昭凛蹑手蹑脚地在床上站起身来，试图用“双层重叠”的方法将蚊帐修补回去。
　　可“光到用时方嫌少”，在如此昏沉的夜色下，他实在是看不清，反而弄巧成拙将蚊帐整个扯了下来。
　　轻纱飘落时的声响仍是微不可察，蚊帐落在祁修宁脸上，朦胧得让人说不出话。

　　就这么挨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祁修宁听到闹钟醒来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脸上的白纱。
　　转头看见昭凛还没醒，便随手推搡了他几下，“还不醒。”
　　昭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暗青，心想自己到底是做什么孽要留下，天也没聊，觉也没睡好，他给祁修宁赶了一晚上蚊子！

　　昭凛还来不及说话，只听见祁修宁喃喃道：“蚊帐怎么掉下来了？”
　　空气忽然间凝滞了几秒，昭凛心虚地翻过身，小声回道：“你下次买质量好点的吧！”
　　“回头我去大超市看看。”
　　闻言，昭凛心中大喜，还好祁修宁没计较。

　　简单吃了早饭，昭凛识趣地收拾了桌子，打开书包准备拿出作业，祁修宁却上前拦住了他，“准备写作业？”
　　“不然呢？我是个苦命的高中生，没有学长您那么丰富的课余生活。”
　　祁修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你得离开了。”
　　昭凛脸色沉了沉，低下了头，撇了撇嘴，“我不想回去，家里没人。”

　　祁修宁心想，自己大概是又以己度人了。
　　也正常，不是每个家都有严肃刻板，一到周末就在家中翘首以盼的父母。
　　可祁修宁还是狠心拒绝道：“那不行，我五一都没回去，等临近高考一忙就更没空了。”
　　他觉着昭凛来这儿留一晚不算什么，时间一长就太像离家出走了，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昭凛抬眼看他，眼神见显然有些失望。
　　祁修宁与他目光交接的那一瞬，忽然感觉心被针扎了一样，可四目相对的时间太短了，他来不及动摇。

　　沉淀了一晚上的雨，两人出门的前几分钟终于倾盆落下。
　　祁修宁还没走出院子，就因为踩到水坑，弄湿了整双鞋。再转头看看昭凛，显然也和他一样遭此厄运。
　　离小区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路，自己倒是能回去换一双鞋，可昭凛总归不能这样湿漉漉地回去。

　　于是乎，祁修宁站在屋檐下，犹疑地说道：“要不，我周末陪你呆着吧？”
　　昭凛对上他真挚的目光，半秒都没有多犹豫，转身就往门边走，边走边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

　　屋檐下，雨滴成线。
　　昭凛趴在收了餐布的木桌上写作业，祁修宁则懒散地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用手机批着试卷。
　　四下寂静，昭凛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刘主任会离婚吗？”

　　祁修宁放下手机，转头叹了口气，“小朋友，婚姻哪有那么简单。”
　　刘主任当天是把老婆哄好了劝走的，矛盾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提的事，祁修宁觉得，他们之后大概率也都不会再提了。

　　“我不小了，我马上十八了。”昭凛说完便低下了头，沉默着紧盯着习题册，也不知是在看题还是在想事儿。
　　过了好半天，才冷不丁地又嘀咕了句：“那我反倒不该提醒她了。”
　　祁修宁知道他话里的“她”指的是刘主任老婆。

　　看着昭凛沮丧的神情，祁修宁越发觉得，他到底就是个孩子。
　　因为经历得少，所以才有着如此朴素的正义感和价值观，对于所以见不得光的秘密，第一反应就是，应该挺身而出，不计后果地将其公之于众。
　　祁修宁想着，总归得安慰两句，于是迎合他说道：“有的时候，人就是喜欢掩耳盗铃。外人不点醒，就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倒不如一开始就摊开了得好。”

　　“既然都是彼此折磨，硬凑在一起做什么，倒不如索性一拍两散，大家都乐得自在。”昭凛道。
　　“婚姻和感情的事儿哪有那么简单。”祁修宁笑道，“你以后万一要遇上感情上的问题，就知道保持这份洒脱有多难了。”
　　昭凛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拖泥带水得才没意思。”

　　昭凛彻底没了写作业的心情，装也不装地把作业本这么一推、一摊，身子向后，恣意地靠在椅背上，像个督导一样，冷眼盯着正批着作业的祁修宁。
　　祁修宁没去看他，却忽然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一个调查，说从概率分布上来看，老师的孩子最容易出好成绩，而艺术家的孩子则正好相反。
　　自由、散漫，没有约束，缺少管教，说的就是昭凛。
　　所以他能表面上表现得像个正常学生，成绩不算特别好却也能稳过一本线，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没法儿对他再做苛责。

　　至于他热衷于盗窃的这种怪异现象，祁修宁觉得他并非只是针对教导主任，应当也是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通过这种违反社会规范的行为，来获得一种隐秘的自我满足感。
　　依照他从书本上学来的心理学理论，这种情况多半要归咎于其童年时期的满足感缺失，要么是物质的匮乏，要么就是长期被忽视导致的情感缺失。因为他只能通过将他人的物品占为己有的方式，来达到一种自我补偿。
　　无论如何，总归是病态的。

　　祁修宁目光依旧盯着屏幕，批改的速度却慢了很多下来，用仿佛随口提起的轻松语气说道：“昭凛，我这个人天生迟钝，所以就算你偷了我的钥匙溜进我家，我也没有特别抵触。你以后想拿我的东西，只要不是特别紧要的，我都随便你；但有一点，别人的东西，你千万不要再未经允许随便乱碰了。我不是要介入你的生活，只是我不能明知道这是不对的，还装作无事发生，纵容你。”
　　昭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却是顺从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祁修宁，“还给你。”
　　“什么？钥匙你不是已经放门口挂勾上了吗？”祁修宁疑惑道。
　　“这是我复制的，以后我记得敲门。”
　　祁修宁笑了，心想这小朋友还挺懂礼貌，不枉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话。

　　昭凛在他这儿待了整整一个周末，其间他的父母倒是默契地一句话都没问，似乎对他格外放心。
　　至此以后，昭凛隔三岔五都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祁修宁原则上应该拒绝的，但来者是客，他每次都不忍心赶他走，一来二去，对这位不速之客也就习惯了。
　　有些学生，就是喜欢想要通过各种莫名其妙、毫无逻辑的方式获得别人的关注。这种情况跟他们家长沟通了也没用，因为这些关注，是他们在家庭中根本没有办法得到。

　　昭凛闲着无聊的时候，还是会偷偷溜进办公室，顺走祁修宁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
　　祁修宁本就健忘，丢三落四地情况不在少数，导致他现在每次忘记钥匙放哪儿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找到昭凛询问，就算他没拿，也能通过他判断一下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简直将他当作一个智能物品定位器了。

　　两人间的小打小闹本来无伤大雅也无人在意，谁知道有一天，昭凛和祁修宁顶嘴正好被路过的刘主任听见。
　　当时祁修宁正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劝道：“昭凛，别闹！把东西还给我行吗？”
　　昭凛好死不死地说了句：“你又不是什么正经老师，凭什么要求我？想要？自己来抢啊！”

　　那刘主任也不知是不是在手机被偷那件事之后变得异常敏感，听见这话就冲了出来，严厉地指着昭凛说道：“怎么跟老师说话的？昭凛，别以为你快毕业了我就管不了你！你拿来祁老师什么东西？赶紧老老实实交代！”
　　祁修宁哪里想得到刘主任会半路杀出来，赶忙打圆场道：“没什么，我们闹着玩的，刘主任您不用在意。”
　　“那怎么行？”刘主任大概是对昭凛忍气吞声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展现一下身为教导主任的威严，声如洪钟地喊道：“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儿！哪有这样欺负老师的？你跟我来办公室！”

　　祁修宁愣住了，“主任，不用了吧！”
　　刘主任板着脸固执道：“这事我说了算！今天他必须给我写检讨！并广播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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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乱立FLAG了，我是菜狗，更新随缘，一年保证写完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