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弹杯一笑

99、杯影·红狐

　　1、
　　她的家族发源于雪山下，家族守护神是一只红狐。
　　她出生时，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姐姐，她的姐姐十分美丽，她爱姐姐，异乎寻常地爱。

　　这份爱缘自她母亲的一个梦，她母亲曾告诉她：怀她姐姐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梦到红狐站在床前，说要投胎做她们家的女儿。
　　她相信姐姐就是那只红狐。

　　她从小听闻着有关红狐的传说长大，这些传说都是红狐施展法术，帮助她们族人度过种种危难的故事。
　　她喜欢红狐，尊敬它，渴望亲近它，甚至在小小的心灵里，还想找机会报答它对自己家族的恩情。她把这份感情最后完全投入到姐姐身上。她成天跟着姐姐，甜甜地叫唤“姐姐~姐姐~”，象个小跟屁虫。她省下自己的零花钱给姐姐用，睡觉也要和姐姐睡在同一张床上。

　　姐姐也待她极好，总是照顾着她，呵护着她，是个称职的好姐姐。
　　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六岁，姐姐八岁那一年。她姐姐忽然得了一场大病。
　　这种病很怪，受不得寒冷。为了让姐姐活下去，母亲忍痛要把她姐姐送去温暖的南方，送给一对没有子女的夫妻做养女。

　　离别那天，她和姐姐抱头痛哭，哭得如同一对泪人儿。
　　观者无不唏嘘，赞她们姐妹情深。

　　姐姐走了，家中只有她一个小孩，父母越发爱惜她，对她更加好。可是她却再也不笑，成天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望着南方，不言不语。
　　她想念姐姐，小小的心灵中时刻为姐姐担忧着……姐姐在那边过得还习惯吗？她有没有想念我？有没有哭鼻子……哭的时候，还有没有人为她擦眼泪？

　　这般郁郁地过了一年多，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一天黄昏，她又坐在门口张望。母亲喊她回屋吃饭，连喊了数遍，她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母亲诧异地走过去察看，发现她手足冰凉，口鼻已经了无气息。

　　她化为一缕幽魂在世间飘荡，心中依旧牵挂着姐姐，她千里迢迢从塞外飘到江南，每一座城市、每一座乡镇地寻找，最后终于让她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姐姐。她欣喜地大声叫喊，扑过去拥抱姐姐，可是转瞬她就悲伤地发觉姐姐根本看不见自己，也听不到自己说话。

　　她不死心地守着姐姐，等待机会。
　　很快，她等到了一个机会，她钻进姐姐养母的子宫中，成了姐姐养父母的胎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呱呱落地，变成了姐姐的弟弟。
　　她一出生就大哭，谁也哄不好，只有姐姐在旁边时，她才不哭，睁着一对黑亮的眼眸看着姐姐，咯咯欢笑。众人见此异象，都开玩笑地说：这孩子定是姐姐招来，所以和姐姐亲善。
　　是的，她确实是姐姐招来的，如果不是姐姐在这里，她不会离开原本的身躯，飘泊万里，到这儿来投胎转世。

　　但她不曾料到，因为她的到来，反而给姐姐带来了更多痛苦。
　　没有她之前，缺少儿女的养父母对姐姐很是疼爱，可一旦有了她，他们对姐姐的态度就变了。他们开始使唤姐姐做杂活，把姐姐当做小丫鬟，不再给姐姐买衣服，也不再关怀姐姐，他们把感情都放到了她的身上。
　　他们命令姐姐照顾她，要是姐姐没有把她照顾好，就会挨打，狠狠地打。

　　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又急又悔，却没有办法。
　　此时，她不敢再度离去，因为她明白，要是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姐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难过。说不定还会因为没照顾好自己而被打死。

　　岁月流逝，慢慢地她逐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她还是天天粘着姐姐，这时姐姐的养父母再打姐姐，她便会扑过去抱住姐姐，替姐姐承受。要是他们饿姐姐，不给姐姐饭吃，她便省下自己的零食给姐姐吃……

　　但仅仅这样帮助姐姐还是不够的，她知道。她心里清楚姐姐非常非常地想回到过去的家，经过了这些年，姐姐的疾病差不多也好了，可以回去了。但是姐姐的养父母不放姐姐走，他们告诉姐姐，说姐姐的亲生父母根本不要她了，叫姐姐死了心，别想回去。
　　姐姐十分伤心，她也很伤心。

　　这般又过了几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这一世父母的房间忽然翻出许多信。
　　信是她过去的父母写的，里面都是对姐姐的殷殷关切，还有给姐姐寄来的一笔笔生活费单据。她欣慰地看到自己过去的父母原来并没有抛弃姐姐，他们总是在问姐姐身体如何了，一直想把姐姐接回去。是自己的现在的父母、姐姐的养父母在撒谎！

　　她把这些信都偷了出来，给姐姐看，然后鼓励姐姐写回信。
　　因为姐姐被看管得很严，不能出去寄信，她便去帮姐姐寄。寄信的地方极远，她一个小孩，独自来回走了一天。

　　信寄出去了，她的过去父母很快赶来接走姐姐。
　　临别那天，姐姐搂着她放声大哭，她静静地看着姐姐，却没有哭泣。她悄悄告诉姐姐，她其实就是她从前的妹妹，她舍不得姐姐，所以以另一种形式过来陪伴她。

　　姐姐愕然，方明白这些年来这个弟弟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好，原来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叫姐姐不要悲伤，也不要暴露她，这是她们姐妹间的秘密。
　　“我们还会再见的。”她对姐姐笑着说。

　　此后不久，她亦绝食而逝。这次她的魂魄飘飘荡荡，从江南回到了塞外，回到了雪山下。
　　她再次投身于自家母亲肚腹，诞生后，从医院产房回家，一干亲戚邻居见她冰雪可爱，争着要抱她，姐姐也闹着要抱一抱，待转到姐姐手上，她对姐姐笑着眨了眨眼睛……

　　2、
　　这个故事是一个网友给我讲述，她请求我记载下来。
　　我答应了，于是有了此文。故事里姐妹情深，我也很感动。

　　“想知道这对姐妹的现状吗？”网友讲完故事后，忽然又问我。
　　“当然想知道。”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故事中的妹妹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刚结婚。”网友给我传过来一张相片：“让你看看她。”
　　我打开相片，看见上面是一穿婚纱的女子。
　　“很漂亮。”我赞叹道。

　　“她和姐姐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是比较关心故事后来的结局，关闭相片，我询问道。
　　“她们住在一起，每天见面，关系好得不得了！对了，你想不想也看看姐姐的样子？”
　　“当然想看。”

　　仔细端详网友传来的第二张相片，我忍不住再次赞叹：“果然也很美丽！”
　　“很美丽吧？她前生是只妩媚的红狐，当然美丽。”网友语气十分得意，仿佛我赞扬的是她一般。
　　“单凭一个梦你就相信她是红狐？”我故意质疑，想打击一下她的得意。
　　“我母亲的梦很准的，她是虔诚的佛教徒。”网友见我有些不相信，焦急分辨。

　　“你母亲……难道是你的故事？”我顿时疑惑道。
　　“哎呀，夜深了，我下了。”察觉到自己口误，网友打了个招呼，匆匆溜下线。
　　“真是的，也不说声再见就跑了，没礼貌的家伙。”

　　我摇头叹息，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