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弹杯一笑

93、杯影·昙花

　　他并不爱花，更不爱养花。现代男女，生活节奏紧张，压力大，若爱，也只是爱那名车高屋、珠宝衣饰，一切实际的、可以便利生活或换钱的物品。
　　但他屋里却有一株花木，这株花木陪伴了他二十余年，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步入社会参加工作。
　　说起来，这株花还是他从路边拾捡的。小学三年级，一天放学，经过一处垃圾堆时，他看到在一堆肮脏的纸片、塑料袋中，竟混着微微的几叶嫩绿，他好奇地凑近细瞧，发现是一株小小的植物，根须宛然，仿佛刚被人从泥土里扯出来，扔弃在此。
　　他把这株小小的植物带回家，先种在一个破瓷碗里，直到爸爸的一位同事来家做客，告诉他这是一株名贵的昙花苗，开出的花朵将是人间绝色，他方将它移入花盆。做为一个孩子，他象呵护宝贝一样呵护着这株花木，每天一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照料它，为它除草，为它浇水……终成习惯。
　　二十年间，因为麻烦，他也曾数次想把这株花木送人，但每临真要送前，他又犹豫了，一是觉得自己养了这么长时间，若没有看到它开花，实在太亏；二是一种莫名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和这株花已经有了感情。这份感情，是人生路上一路走过来，彼此共同经历了许多孤独、寂寞、痛苦和欢乐后产生的。
　　在他心中，花已如人，一个虽然无言无语，但却能令自己感到亲近温暖的“人”，一个伙伴。

　　再说，花也快开了。
　　一月前，累累的花苞就挂满枝头，按照资料介绍，最多三天内，花就会完全盛开，不过资料上也说了，昙花从盛开到凋谢，只有数小时……为此，他特意推脱了所有应酬，时刻守在花旁。
　　我一定要陪伴着你盛开，他对花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突然病危住院，需要他赶回去照料。面对养育了自己，白发苍苍的父母，他不能不回。匆匆赶回老家，为母亲的疾病忙前忙后，商谈治疗方法，联系良医，这般一忙，就是三天，他焦头烂额，也忘了自己对花的承诺。

　　第三天，母亲的病情终于好转，他也累得受不了，趴在母亲床头沉沉睡去。
　　半夜里，他忽然被一股异香惊醒，这异香郁厚，绵长，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他抬起头，发现香味的来源是一位女孩，这女孩身穿一袭白衣，容颜秀丽，端坐在旁边的一张病床上，正微笑地望着自己。
　　“妈妈的身体好些了吗？”女孩主动同他寒暄。
　　“谢谢，好多了。”他慌忙回应。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女孩似乎和他很熟，语气里透着关切。
　　“多谢关心，但……我们认识吗？”他有些疑惑。
　　“当然认识了，二十多年前就认识呢。”女孩笑了，笑得十分灿烂，也笑得他不禁脸红，或许是从前的同学吧，他想，不好意思再问。
　　“你一直照顾着我，我很喜欢你，所以，在今晚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冒昧地找来了，在我最美丽的时刻，希望和你一起度过。”女孩靠近他，柔声说道。
　　特殊的日子、最美丽的时刻？这些词汇弄得他一头雾水，“你是不是……”，他欲问女孩是否认错了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女孩却一下吻住了他的嘴唇。香软的触感，令他的大脑刹时空白，晕晕忽忽中，他听到女孩喃喃低语：“你说过，要陪伴着我……”
　　奇怪的女孩，居然就这样强吻了我，他有些哭笑不得，为这横飞而来的艳遇。不过内心深处，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她身上有种东西，让他倍觉熟悉和亲切。下意识地，他也反手抱紧女孩柔软的身躯……
　　良久，女孩伤感地推开他：“我要走了。”
　　“等等！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不舍地伸手去拉女孩，却拉了一个空。

　　从睡梦中醒来，那郁厚绵长的香味仿佛还浮在空气里，他茫然四顾，病房里只有熟睡的母亲和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他自嘲地说，站起身为母亲掖好被角。
　　忽然，他的动作停顿住，他看见在自己面前的地上竟撒落了许多昙花花瓣，这些花瓣洁白温润，在透窗而入的月光下，拼做了一幅女孩微笑的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