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杯影·袖子 ...
-
故事的开始,要从袖子读高三谈起。
袖子是个文静的女孩,虽然她也爱闹,喜欢偶尔捉弄人。但本质上她是文静的。袖子的家庭幸福,读书也一帆风顺,喜欢袖子的男孩,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要一双手才能数得过来。
袖子的父母,早就为袖子安排好了一切,只要袖子老实顺着他们的意愿走下去,袖子的一生,一定安稳幸福。
但就在那一年五月,袖子突然病倒了。医生告诉袖子的爸妈,袖子的病可能是骨癌。而敏感的袖子,也立刻从爸妈隐隐藏藏的神态里,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
五月的风尘已经开始烈烈了,袖子的病房笼罩在一片深色的绿荫中。袖子懒懒的,看着父母隐藏的悲哀,袖子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小小年纪的袖子,似乎早就看淡了生死。
袖子只是有点惘然,有点憾恨……
对父母的爱,没有来得及报答。很多事情,自己也还没有去经历呢。比如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接下来的时日,袖子在病房中时常无聊地开始幻想:自己下一辈子,还会是女孩吗?
或许是吧。袖子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实在只适合做一个女孩,可以笨一点,可以懒一点。
下一辈子的袖子,一定会忘了这一辈子的袖子,投胎转世了,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会忘掉,袖子知道。
“但就这样结束了吗?”袖子又悄悄地问自己,袖子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某日午后,一个卖鲜花的小女孩溜进了住院部,在住院部的林荫道边乖巧地坐着,安安静静地等那些经过的、探望病人的人从她手中买走一枝鲜花。
躺在窗后的袖子看见这小女孩,她心突然一动。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十元人民币,袖子趴在病床上,抄篆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词在上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苏轼的《定风波》。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袖子轻轻吟哦着这句,想了想,又在纸币的背面极细小地写了一句话:“如果它流落到你的手中,请好好保管,一个叫袖子的女孩,来世要把它取回来。”
写完后,袖子招手把卖鲜花的小女孩喊到了窗边,她给自己挑了一只最艳的玫瑰,并把十元纸币递给了小女孩。
……
五月在落花里结束,六月在蝉声里来临。
袖子的身体,之后竟然一天天地又好了起来,在一次复诊中,她才知道所谓骨癌,原来只是一场虚惊。
出院后的袖子又投入到她的生活中去了,高考,上大学,然后工作、恋爱、结婚。袖子的生活在父母的安排下,一帆风顺地流逝。
袖子渐渐忘了那张纸币。
再然后袖子生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有好看的酒涡,象个女孩子一样。
不过在生下小男孩的这一年,袖子的爱人离袖子而去了……袖子狠狠地哭了几天,然后擦干眼泪,带着小男孩独自生活。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袖子还是记得这句词的。
一个人无拘无束的袖子,在工作之余,渐渐地爱上了网络。但袖子不喜欢聊天,她只在牌室里打牌。
袖子的牌打得不好,所以袖子没有什么固定的牌友,她总是和陌生人一起打。
那天,袖子又来到网络中的牌室,她见一张桌子上空着三个位子,只坐了一人,于是很随意地坐在那人对面。
一副牌要四个人才能打,在等待的过程中,袖子便和那人随意聊了起来。
那人的网名叫云做襟怀,我们要记住他的这个名字,在后面的故事,他是男主角了。
云做襟怀是个温和宽厚的男人,在和他的闲扯中,袖子第一次感到网络聊天的轻松写意。
那天也怪,牌室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人看这张桌子一眼。等不到牌友的两个人,就这样聊了一夜。
临下线休息的时候,袖子竟然有点恋恋不舍,她莫名地问了一句:“明天还在吗?”
“在,我们这一局,还没打呢。”云做襟怀笑着回答袖子。
在以后的岁月里,袖子和云做襟怀接触越来越频繁。一种温暖和依恋,悄悄地在两人之间滋长……但两个人,都克制着不去捅破那层纸。袖子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同时也有一点对网络虚幻的担心。
而云做襟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次冬季的深夜,牌室的友人聚在网络上,提议每个人都讲叙一个过去的故事。轮到袖子时,她想了想,想起那张纸币……
众人安静地听袖子把这个故事讲完后,一个小女孩问袖子:“袖子姐,如果真的有人替你保留了那张纸币,你怎么谢他(她)呢?”
袖子笑了,她笑自己那时的幼稚单纯,也笑这个小妹妹的天真。那张纸币,恐怕早就破碎不堪了吧。
她开玩笑地回答小女孩:“如果真有人替我保存了那张纸币,是男人,我就以身相许好了;是女人,我就和她结为金兰。”
所有的人都笑了,坐在角落里的云做襟怀,也笑了。
……
转眼,到了袖子三十六岁的生日。
12年一个轮回,经历了3个轮回的袖子,不再把自己生日看得多么隆重。和孩子坐在桌前吃面,瞧着这个小男人悄悄地长大了……袖子的心,温柔地触动了一下。
她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的那支玫瑰,自己给自己买的,艳艳地开在心头。
袖子突然有点懊恼,下班回家的时候,应该去花市转转,带一只玫瑰回来,插在电脑边的瓷瓶里。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袖子不情愿地起身开门。一位穿制服的快递员站在门口,递给袖子一束玫瑰,请她签收。
袖子惊讶了3秒,然后迅速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她接过签收单,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了这束玫瑰。
艳艳的玫瑰用旧报纸包着枝干,外面再套了一层透明塑料薄膜。看见那张旧报纸,袖子笑了。袖子记得自己只跟一个人说过:“送女人玫瑰,要用旧报纸包着才浪漫。”
那个人的名字,叫云做襟怀。
正当袖子准备转身进屋,和儿子继续吃面的时候,快递员突然又叫住了袖子,递给她一封信,说:“也是你的。”
袖子瞄了一眼信的落款,不出意料,认出是‘云做襟怀’四个字。
袖子有点疑惑地撕开信封。“这个家伙,不会写一封暧昧的信来吧?”
窗外的夕阳渐渐淡了下去,透过袖子忘了关上的门,在屋内涂抹上一层温暖的色调。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透过指尖传来,袖子从信封里抽出手指,指尖挟住的不是信纸,而是薄薄的一张旧版十元人民币。
纸币已经微微泛黄了,但还保存的很好。袖子瞥了一眼,看见“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几个字依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