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弹杯一笑

107、杯影·浅浅眉

　　１、
　　我认识浅浅眉，是在一天深夜。

　　那天深夜我在网络里乱逛，于□□聊天室中突然发现了一间锁住的房间，出于无聊，我随手填了几个数字，同时按下回车……没想到居然通过了密码检测。
　　我进入房间，看见里面有人正在自言自语，这人就是浅浅眉，她没有看到我。

　　我瞧见她对自己说：“浅浅眉，你要快乐哦。”然后她又自己回答：“嗯，我很快乐。”
　　“你还要乖哦。”
　　“嗯，我很乖。”
　　“那你不许再偷看帅哥了。”
　　“这个很难做到……”
　　“那就只许偷看八岁以下，八十岁以上的吧。”

　　我悄悄旁观了一阵，觉得这家伙蛮有意思，于是向她打招呼道：“嗨，你好！晚上好。”
　　“啊！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她惊讶地反应过来，终于注意到我。
　　“就这么进来的。”我告诉她。
　　“你是黑客吗？”
　　“不，我只是胡乱输进几个数字，瞎猫碰见了死老鼠而已。”
　　“原来如此……吓死我了！”她发给我一个微笑的表情。

　　那天我和浅浅眉聊了很长时间，感觉很投缘，天亮了才彼此下线，退出聊天室时我问她：“你为什么叫浅浅眉？”
　　“因为我的眉毛很浅很浅……所以就叫做浅浅眉。”她回答，并反问我：“你呢？为什么叫做弹杯一笑？”
　　“因为我是一个酒徒。”

　　２、
　　我再次遇见浅浅眉，则是在一个新开的网络游戏里。
　　那时她正热心地带着一个新人做任务，我一看见她的名字，瞧见她和新人说话时的语气，就知道一定是她。

　　我悄悄跟在她身后，跟了一段路，发觉她一直在兜圈子，我猜测她或许迷路了。果然，她又转了几圈，便停下脚步，无奈地告诉那个新人：“我找不到路了，怎么办？”
　　这个家伙，如此笨还帮助他人。我好笑地现出身形，带领她和那个新人完成了任务。当然，她没有认出我来，因为我换了一个名字。

　　此后，浅浅眉在游戏里一有困难就来找我，并喜欢和我一起玩，她无赖地说，我是她初进江湖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所以她跟定我了。
　　爱跟就跟吧，面对她的无赖，我只能笑着摇头。

　　我很想告诉她，其实早在进入江湖之前，我们就曾经邂逅了呢。

　　３、
　　八月过去，九月来临，天气微微地有些凉爽了。
　　人心也变得闲散。

　　这天，我多喝了些酒，心情郁郁，想找人聊天。我登上网络进入游戏，看到浅浅眉在线，便密她道：“你在哪里？”
　　“我在积羽湖畔。”她回复我。

　　积羽湖是游戏里的一座大湖，水面辽阔、碧波荡漾，周围绿树如荫，我和浅浅眉常坐在附近的船坞上聊天，我们都爱那的风景。
　　我赶到积羽湖，远远就望见浅浅眉正站在水边发呆。

　　“我有些难受。”
　　“我很难受……”

　　我们几乎是同时打出这两句话，然后一愣，又互相指着对方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我先止住笑，问她：“怎么了？遇见伤心的事情了？”
　　“不是的，我只是想念妈妈。”她语调黯然。
　　“那就回去看看好了。”我安慰她，心想她大概是在外地求学或者工作。
　　“回不去了……我试过各种方法。”她摇头。
　　“为什么？”我感到十分不解，现在交通方便，就算身在国外，想回家也并不困难。
　　“因为……”她突然停顿，转身面对着我：“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４、
　　灵魂？作为一个捕狐者，我当然相信灵魂的存在，要知道许多狐狸们纠缠的爱恋，都是灵魂宿世的轮回。

　　“相信。”我诚恳地回答浅浅眉。
　　“真的相信？”她再度询问我。
　　“真的相信。”
　　“其实我就是一缕飘荡不定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人……”看着电脑屏幕上浅浅眉传过来的文字，我有些惊讶：“而是一缕灵魂？”
　　“是的，确切来说我是一个鬼，一个被关在网络里的女鬼。”她露出苦笑的表情：“一年前，我在网吧里上网，忽然心肌梗塞促死。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灵魂一离开躯体，就被眼前的电脑吸进网络中，并且再也无法出来。”
　　“这么幸福？”我睁大眼睛：“可以永久免费上网，多爽！”
　　“爽你个大头鬼！等你被关在网络里一年多，整天整夜都在上网，既无法回到现实社会，更无法去看望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时，你就知道有多爽了……”浅浅眉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倒是，无法选择的幸福也是一种痛苦。”我理解地点头。

　　“不过我或许能够帮助你……”
　　我站起身，拿起电脑旁的电话，拨通一个号码。

　　５、
　　跟一个妖怪朋友现学来的移魂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忙碌了一天，把施法必须的道具准备齐全，浅浅眉考虑良久，终于同意让我试一试。
　　其实对于这种小法术我还是蛮有自信的，她的顾虑完全多余。

　　事实上，在浅浅眉的配合下，施法也很成功。
　　她顺利地脱离网络，进入宿主身体，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对宿主的身体稍感不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总不能随意去大街上抓一个女孩来给她做宿主吧？

　　“可是也不要抓一只猫啊，我讨厌猫！”浅浅眉用她宿主的爪子在电脑键盘上敲打抱怨。
　　“我以为女人都是喜欢猫的……”我耸耸肩膀，递过去一块镜子安慰她道：“你看，这是一只多么可爱的小猫咪啊，健康活泼，浑身雪白无暇，两只眼睛绿绿的，如同两块绿宝石，它简直就是猫里面的公主。再说，你也只是暂时借住几天而已，不要太挑剔了嘛。”

　　听着我的安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新形象，浅浅眉渐渐也不再抱怨了，她低头在电脑屏幕上输出一串地址。我看了看，就在附近的城市，不远。
　　“这就是你原来的家？”我好奇地询问她。
　　“嗯，”她简短地回答我。

　　６、
　　普通的南方城市小巷，普通的院落，干净、整洁，和我想象中没什么区别。
　　以口渴的旅人身份，我推开小院微敞的铁门，向院子里正在晾晒衣物的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讨一杯水喝。

　　老妇人慈蔼地打量我一眼，请我进屋。她转身倒了一杯热茶给我，我捧着茶水，目光随意地四处张望，最后落到挂在墙壁上的一幅黑框相片上，相片里是一位很可爱的女孩，美丽、活泼，一双秀眉淡若远山……

　　“这是我可怜的女儿，一年前去了。”老妇人见我盯着相片观看，近身向我介绍。透过眼角的余光，我发现她眼眶微微潮红。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我宽慰老妇人，同时把怀里抱着的白猫递到她面前：“这只小猫也失去了父母，你抱抱它吧，就当抱着自己的女儿。你看，它也很喜欢你，正在要你抱抱呢。”
　　“真的，它在咬我的袖子，往我怀里钻……好可怜的小家伙，让我抱抱。”老妇人接过白猫，怜爱地搂在怀里，一点也没有察觉我这个比喻的怪异。

　　杯中的热茶可以喝了，坐到一旁，我开始慢慢喝茶。
　　老妇人也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她望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小猫，用一只手掌轻柔地抚摩它的皮毛，神情温柔，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奇怪了！抱着这只小猫，真有一种抱着女儿的感觉……仿佛她正扑在我怀里，向我撒娇……这感觉……这感觉……好久没有过了。”老妇人抬起头对我说道。
　　“看来你跟它很有缘呢。”我举杯用热茶袅袅的雾气，掩饰自己眼中的湿润。

　　“对了，它叫什么名字？”老妇人问我。
　　“浅浅眉。”我微笑着回答。

　　７、
　　回到家，把浅浅眉放到桌子上，奔波了两天的我伸了个大懒腰，打开电脑，准备施用法术，令她重新回到网络中。
　　一低头，却看见浅浅眉操纵着宿主的身体，又趴在了键盘上。

　　“还有什么事情？”我凑近电脑屏幕。
　　“我还想……见一个……人，这人……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他叫……做……”念着她打出来的字，我心中很好奇她还想要见谁？
　　“弹……杯一……笑，弹杯一笑！？”然而读完整句话，我却大惊。
　　“对啊，我还想见见他，你能帮助我吗？”

　　假装沉吟，我来回踱步，心里面却很得意，想不到这个家伙还记得从前的我，看来弹杯一笑的魅力蛮大的。不过要不要告诉她其实我就是弹杯一笑呢？算了，隐瞒了那么久，现在告诉她说不定会很生气，还是不告诉的好。
　　“网络上的人不好找啊，又没有详细地址……”我推脱道。

　　“我有他的地址。”电脑屏幕上迅速浮现出一行字。
　　“你有他的地址？”我惊讶地重复。
　　“我有，地址就是……”

　　“这不是我的地址吗？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