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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画家视野 ...

  •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无二三。于赫琉,二三也多了;哑隔绝了名为赫琉的个体和他人间的直接交流渠道,想要“说”些什么,只有写、画。

      写时需斟酌字句,一斟酌下来,便不忍心把自己的苦痛讲与他人。画倒没什么顾虑,于是赫琉几乎将心底所有的幽暗藏在画里。

      他的画是他的另一半灵魂。

      这世上,仅有一人能毫无阻隔地看穿这一半灵魂还执意接近。他的存在太火热,太像是梦中的幻想,赫琉不敢伸手去捉,却已认定他是人生当中唯一的知己。

      倘若这些作为他舍弃生命去追随一个被所有人认定死亡的人的理由还不够,那么赫琉还有一个更加蛮不讲理的解释——
      爱。

      这也无法说服精灵。他们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阿道尔冷面留下一句:“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赫琉知道。

      他的思量穿透时光,横亘半个魔法界洞穿了那个同源的不安定分子。

      杀手胸口烧着仇恨,行事谨慎不留把柄,每次作案却极尽张扬,想必曾有过身居高位、掌握他人命运的经历。只有那样,他才会如此自然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受害人予以“审判”。

      是人做事则必有缘由。

      亚拉伯罕藏起的因被封锁在了赫琉手腕上的怀表中,赫琉已越来越觉得,怀表里的东西能解答他一切困惑。亚拉伯罕是被索命的对象,他临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是“得偿所愿”,显然明白杀手为何找他。他明白自己亏欠什么,相同的亏欠被安捷克告知给赫琉:“老师说他亏欠你。”

      两种亏欠,一种由亏欠方认定,一种被杀手笃定,后者因亚拉伯罕死前的表情得到印证。亏欠的两个对象有显而易见的共同点:他们都来自地球。这个共同点不可复制。

      又由赫琉梦中的童年回忆,他了解到穿越这件事,在一开始就是极惨烈的酷刑。撑不过灵魂落地时的七窍流血、魔力灌躯、精神混乱,就只能在深入骨髓的极刑里死去。

      似乎亚拉伯罕愿对两个穿越的倒霉蛋负责、杀手顺藤摸瓜找到他复仇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闭环。

      赫琉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羽毛笔顿在纸上,扩散出一个硕大的墨点。无比突兀的丑陋墨团冲击赫琉的美学,令他回过神来写下结论:穿越系人为,并非意外,近似谋杀。

      这些话写在大陆历125年5月份,息襄大图书馆自习区。赫琉对面坐着刻奥希,两人一起完善笔记本上的内容。

      一旦地球灵魂挺过最初的痛苦,他们就有极大可能无师自通学会大陆上最尖利的武器:魔法。魔力粗暴地灌体而过,既会带来死亡,也能打穿原本没有魔法天赋的肉身中的魔力回路。穿越者比大陆人更优越的魔力回路能贮存更多魔力,并且获得对魔力的天然适应。

      加之魔法师在大陆上地位超然,穿越者会走进魔法界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而进入魔法界,百分百会和法协产生联系。但杀手,这个至少是高级魔法师的家伙,却没有在法协备案。

      穿越之初最需要照顾跟帮扶、安身之所和立命之力的时候,杀手也没有选择向法协求助。他对整个大陆的警惕已到达匪夷所思的地步,是个纯纯的黑户。

      警察厅一定能查到这些,然后确认,杀手一定出身北境。生活在南境诸国,人口普查很难避免,而只要遭受审查一次,杀手魔法师的身份无疑会受到法协关注——魔法师是藏不住的,每个大陆人都有魔力感知器官。所以,杀手穿越到秩序尚未建立的北境,并且落地在息襄(幽灵)的监控范围之外,性别不明,种族不明……

      赫琉从黑曜回息襄后,在刻奥希陪伴下打听到了亚拉伯罕葬礼前后的事情发展。警察厅因受害人的消极态度放弃了追查,赛伦“抓到凶手让你跟他聊五分钟”的承诺没法兑现,刻奥希嫌疑人的黑锅被摘去,魔法界在小小的动荡后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得诡异。杀手的复仇终止了吗?他现在活跃在什么地方?他知道赫琉这个同乡的存在吗?

      这些疑问再没有解答的途径。

      但至少,杀手的确一年内都没再出现。赫琉短暂放下了忧虑,不再避着阿道尔悄咪咪关注这件事,专心处理自己的学业,协助采蒂和夏目汀等人完成新生代绘法师对术绘界的改革。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赫琉当自己被阿道尔捡回来的日期为诞生日。他的年龄同样,实际上也不准确,法米尔摸着他的骨头,以医学生的素养在125年7月宣布,烙痕最小的团员一定成年了!

      一日的欢笑如今想来已蒙上记忆的灰影。

      那天,刻奥希踌躇地靠近赫琉,距二人相识已有9月整,彼此之间对二人的相性和默契心知肚明。

      赫琉没有发觉他的靠近,冒险家藏匿脚步声的技艺他一直没弄懂。所以当他被刻奥希吓了一跳时,刚好鬼祟地合上那个两人一起完成的笔记本。

      刻奥希看到那个记满了对赫琉和杀手身份推测的本子,愣了一下。赫琉对上刻奥希含情脉脉的眼睛,也愣了一下。

      于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对那块怀表的探索被提上日程。笔记本重新增添了新的字句。

      亚拉伯罕知道穿越真正的原因,已成二人的共识。他不仅知道,还真的感到愧疚,只肯藏在暗处给予赫琉关照。

      如果他的确对穿越者的惨剧负责,那如此举措能说明另一个事实:他对这件事有避让的态度。毕竟他是息襄的名师,享誉大陆,人生除了终享天年外就再没有别的好追求的了。杀害穿越者,不管蓄意还是无意,一旦揭露都将成为他人生长卷上无法洗脱的污点。亚拉伯罕藏起真相理所当然,甚至他能暗中关照赫琉都是极大的良心。

      可真相,终究是被藏起来的。安捷克暴力挖出老师弃置的工位中的文件,没找到任何与穿越有关的东西,却在和赫琉相关的信件周围翻到一块有符文禁制的怀表。安捷克不清楚赫琉的穿越,赠送怀表出于满足敬爱老师夙愿的心情,却实打实带来了新的信息。

      亚拉伯罕如果要藏,对赫琉的特别关照尚可以用“喜爱这个学生”“喜欢他的画”或者干脆“培养有潜力的后辈”解释,但一块显然不凡的怀表出现在信件旁边,就是完全的异常。

      亚拉伯罕不希望信件被发现,那么这个魔法道具想必也处在相似的地位:亚拉伯罕不希望它被人找到或使用。

      可他为什么还要造出这块怀表呢?他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呢?

      问题在图书馆和武器锻造师那儿分别得到了解答。

      魔法道具并非总靠人制作。就像失落王国中央的石中剑,剑只是插在那儿,却自然而然得到了魔法的眷顾。高级魔法师记载一生研究的书籍,原本只是普通的材料,却在魔法师死去多年后不朽不坏,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魔法”书。

      无心插柳柳成荫。亚拉伯罕或许也不想制造这样一个魔法道具。

      或许,他也想过毁掉这么一个东西。但锻造师拿附魔重锤以千钧之力砸击小小的一块表时,连磨损痕迹都无的表让锻造师产生了自我怀疑。怀表看着古旧,物理、魔法防御却高到让赫琉怀疑世界毁灭了它都不会有事。

      再者,不可能随意抛弃一个魔法道具。和魔法有关的一切器物都需要定期的维护与察看,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魔力风暴或者魔力场的微缕扰动就会催化魔法道具内富集的魔力,最后实现地球上原子弹核裂变似的效果。

      并且,不能指望扔掉魔法道具后就没人会发现,因为魔法道具也是爱炫耀自己的特别的,拾荒者、冒险家就靠识别物体的魔力波动精准找到每一个代表金尼的魔法道具。

      对付魔法道具最好的方式就是正确地使用它,直至它的魔法效果耗尽。

      那么,便也能推测,亚拉伯罕自己可能也用不了这块表。真有意思,诞生于他,他却没法用…或者,他不敢用?

      一切都成了谜。赫琉指节勾着表链,凝视缓缓旋转的金色怀表,心想:你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他又一次来到大图书馆,坐在高梯上查阅资料。他注意到一种传奇魔法素材特别的功效:可获取智慧生命寄宿在物体上的思考、情绪,作催化物体各项属性的引子。

      沥心晶用在人身上,可以大幅增强战力,用在利剑上,可以提升武器强度,那用在魔法道具上呢?

      魔法道具的属性就是它们的魔法效果。它们诞生的使命就是被使用。

      他找到钥匙了。赫琉合上书,正准备用空间魔法传到低处,视线一瞥看到红色脑袋靠在书架边沿鬼鬼祟祟,心念一动就踩空梯子往下坠去。

      他落到刻奥希的怀抱。

      对方红色的发丝落到他脸上,有些痒。刻奥希面色和头发颜色有的一比,瞪着眼看赫琉,几乎把“你干什么”写在了脸上。

      刻奥希知道赫琉会空间魔法,根本不会有事,但他还是爆发核心力量在半秒内完成瞬移接住了坠落的画家。赫琉也没有使用空间魔法,结结实实地被刻奥希接住。

      刻奥希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赫琉哼笑一声,被放到地上,写字板凭空出现,朝刻奥希展示刚萌生的想法:“我们去讨伐噬心魔吧。”

      珍稀魔物名不虚传,就算没有魔物保护法,可以大肆搜罗信息张扬行事,烙痕也只在数月后得到了一则还算可靠的消息。

      彼时,赫琉有意扩张的影响力正往回缩,四年级的课业因铂金王室和法协的邀请按下暂停键,如无意外,他们将得到沥心晶。就算法协想要截胡,作为作弊手段的幽灵也能把沥心晶弄到手。

      赫琉距离真相只差一步。

      他没有料到,噬心魔的反击后劲那么大,更没有料到,杀手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刻奥希。

      笔记本上该添东西了,赫琉却没有一起谈论的对象了。这回,他独自冷静地分析着。

      处理刻奥希是杀手行动前的准备,原因彰显在广场每块石板的缝隙当中——光影魔法,它惧怕刻奥希的火焰。

      失落的古老魔法藏身遗迹,一只魔物追着魔王复活的祈愿来到那里,生硬啃完了遗迹里这些被人遗忘的知识。魔法书埋在崩塌的遗迹之下,伏露尔却被带回了息襄。

      魔物体内魔力浓度比穿越者还要高,却没有像样的天赋让它们能和魔法师一样学习魔法。伏露尔是死记硬背学光影魔法的,她只学会了皮毛,就能控制一整座遗迹,但光影魔法终究不是她擅长的方向,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魔植。

      但她的脑袋还是为息襄所用。伏露尔默写完了遗迹魔法书的内容,息襄大图书馆增添了新的馆藏。另外,魔物的润笔是未来的大作家阿比阿布,他被刻奥希拉来做牛马,还要跟刻奥希说谢谢哩:半本自己著作的书被图书馆收藏,天大的荣耀。

      好学的赫琉没有错过那本书。他学不会光影魔法,却认识了它:伏露尔的用法是光影魔法的下限,该魔法的上限可以令使用者变成能改天换地的半神。

      但是完全没必要为此忧虑,因为光影魔法对天赋的要求属于万年前那一档,现代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达到那种要求。赫琉和刻奥希自己试过了,各学院的学者也得出了“尽可用作理论”的相同结论。魔物伏露尔不参与讨论范畴。

      然而,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做到了。穿越者的变态魔法天赋,对赫琉是术系绘画,对杀手是光影魔法。

      光影跟火焰,注定产生厮杀。

      多巧,他的爱人是同乡杀手的天敌,注定妨碍杀手未尽的复仇之旅。时隔一年多,杀手又开始了行动,他重操旧业的理由不是继续对“谋杀式穿越”的复仇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是什么让他暂停行动那么久呢?

      赫琉的耳朵很灵,非常灵。万念俱灰之际,雪花飘零之时,他隔着风雪听到身着铂金制式法师袍的人朝那位勋号【无名】的法圣报告说,铂金王国的亲王,那个和他有过数面之缘的、能代表铂金王室最精纯的尊贵血脉的大贵族,被杀害了。

      就在刻奥希失踪几个小时后,如同炫耀自己是那个摘走胜利果实的赢家。伯努利特殊的身份和杀手潜伏那么久时间的缘由又形成了完整的逻辑:不留痕迹杀掉一个周围永远围着大陆顶尖防卫力量的大国政要并不容易,需要长久的准备。

      杀手得手了。他在继续复仇。他复仇的对象是铂金亲王。

      穿越,到底有多少势力介入过?他和杀手都是北境的人,回旋镖却飞过莫尼斯大河扎入南境大国权贵的心脏,何其荒谬!

      倘若,铂金王室真的曾参与过谋杀式穿越,那么赫琉对整个事况的估计将迅速攀升好几个等级,到达“大陆历史”的层次。

      杀手认定的施害者,从一位高级魔法师上升到南境巨擘势力。他以一人之力同海浪搏击,竟然,还赢了。
      杀手还会再动手吗?他的复仇何时完结?

      从盲目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和阿道尔、安捷克大吵一架的赫琉独自回到铂金方为他准备的临时公寓,思虑再三,在白鸟速递的信纸上写下警告的文字:

      “请一定慎重对待此事。凶手能杀死伯努利亲王,他的情报网已经围住了铂金最重要的一条血脉,所有王室都处在危险当中。”

      “凶手具备杀死高级魔法师的实力,请……请寻求法圣的帮助。”

      赫琉去信的目标既有特蕾修王女、铂金九世,还包括曾与他合作过的诸多铂金贵族。他不知一名绘法师的言语传达到这些人当中还能具有多大的份量,只能尽可能变换不同的口吻、借力于自己积攒的影响力加大警告的可信度。

      他没法解释,也不能解释。说不定被杀手认定为施害者的铂金王室比他还要清楚真相。

      赫琉能做的只有这些。纸鸽飞入戈登冬日的风雪,消失在夜幕。

      赫琉望着黑沉的异世界天空,久久不言。

      一切阴差阳错。他失去了真相的钥匙,也失去了还未通心意的灵魂伴侣。

      几日舟车劳顿,赫琉离开铂金,风暴的气息浓缩在赫琉灵泽镇小屋前爆满的信箱里。

      他打开信箱,十几封烙着贵族漆印的信件飘落在地上。赫琉弯腰捡起一封,一目十行,很快又打开另一封…他迅速掌握了信件大意——

      杀手又杀人了。戈登全城戒严,法协会长洛贝多紧急召集所有魔力检察官援助铂金王室锁定凶手,并以七圣贤的身份号召其他法圣捉拿凶手。

      在特蕾修王女的操作下,铂金的动乱没有指向广大魔法师群体,铂金九世仍能边在宫殿庭院享用新鲜的草莓边处理堆积的政务。在伯努利之后,死亡的是一支已经没落的铂金支系的继承人,比起第一位受害者,身份算不上多显赫,却已让大部分贵族变成了惊弓之鸟。

      魔力检察官最终还是放出了凶手具备法圣实力的消息。对法圣们的呼唤前所未有的强烈,就连黑曜、翡翠、北境的报纸都开始报道这一王室奇闻,有些心思不正的报纸留下“致力大陆和平的法圣们这次会出手吗?”的诘问。

      【绘心】千珏持续失踪,【隐秘】摩孑辅助顶天却战斗力不高,【淬火】布朗西拒绝介入,【不朽】都朋早就在猎杀凶手却毫无成果,【哀霜】桂玛身处北境抗魔物前线脱不开身,【君王】黛勒普身份敏感不能离开精灵谷。

      这些寄给赫琉的信在叙述完铂金国内情况后,无一不请求买下赫琉最高规格的防护魔法法术画。比起身旁的法术护卫队,他们竟然更加相信一位准高级绘法师。

      虽然可能存在问心杯画展的影响因素,但信寄到赫琉这儿已能说明问题。

      风向正在变得对魔法师不利。

      赫琉进到屋内,摸着下巴想了很久,等到房门两声轻响。他开门,对上采蒂浅紫色的眼睛,仿佛又听到了她一年前的那句话:“你可以做很多事,所以大胆点!”

      采蒂对上赫琉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做?”她没有带其他人,仿佛只以“赫琉的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她知道赫琉去极北之地的打算,这在赫琉的朋友圈子里不是秘密。

      所有人都明白赫琉和刻奥希之间的羁绊。没有人敢和只能写字的赫琉对峙——当他们崩溃地大喊大叫时,赫琉仍在不慌不忙地书写,那种心理上的巨大压力,仅是设想都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是所有人都是刻奥希。
      正因,不是所有人都是刻奥希。

      朋友们保持了默契的安静,只频繁现身在赫琉周围,换着法子邀请他去这儿去那儿,却只能得到相同的回应:“对不起,我比较赶时间。”

      所以采蒂拜访的目的,不是劝赫琉放弃。她在问赫琉如何面对自己身上承担的责任。

      赫琉微微一笑,请她进屋,搬出一个纸箱。

      采蒂探头去看,惊骇令她的面孔十足的扭曲。

      纸箱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手环,魔力波动正潮汐一样一阵阵拍打在采蒂的脸上。
      一箱子的空间手环!

      “这儿有一千幅法术画。”赫琉平淡地写着,“你知道怎么用更好。”

      采蒂忽然闷哼一声,像是大哭之后的一声抽噎。她哑着嗓子,声音颤抖:“你犯规啊!犯规啊,赫琉!”

      恐怖的画作产量,恐怖的术绘技巧,恐怖的未雨绸缪,恐怖的赫琉。好似他本该活在天上,不该来到这满是凡人的人间。

      赫琉弯眼:“你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你。”

      采蒂带着箱子离开了,她头也不回。

      赫琉倒有些无可奈何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不能活着回来呢?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刻奥希已经死去了呢?

      他不知道,他的这种盲信才更加骇人。大陆人都对离别有准备,唯独赫琉,他不肯接受离别。

      赫琉带着廖欣来到兰斯家族控制的传送魔法阵。护卫拦住了他们,看到赫琉手中不化的冰晶才放行。

      人脉、话语权实际上都抵不过对各种资源的实际控制,兰斯家族的基底在于他们对魔法的完美利用。空间魔法结合符文魔法可造传送阵,幻术魔法结合符文魔法可造讨人喜欢的奢侈品,元素魔法攻基础资源,咒术扫清阻碍力量。当然,一切得以进行的前提便是他们对北境数个大型传送阵的实际控制。

      刻奥希还没有他们家这种程度战略资源的掌控权,赫琉走的是刻里玛娅的渠道。

      刻奥希有介绍过他的家人,却不怎么乐意让赫琉跟他的姐姐、哥哥见面。刻里玛娅至今仍只活在他的口中,却已有了冷冽的形貌。

      赫琉以为刻奥希失踪的消息会令兰斯家动荡一段时间,可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兰斯的巨大机器不会因幼子的离去停止运行,甚至就算新一辈的三人全部不幸死亡,也会有旁系的人顶上,这就是老牌魔法贵族的从容和冷酷。

      得知赫琉要去极北之地找刻奥希,刻里玛娅寄来一块冰晶,借给他传送阵的临时使用权。

      “记得还。”信件里她多费口舌说。

      活着才能还,刻里玛娅是第一个认为他能活着回来的人。但她同样不觉得刻奥希还活着。

      信件里还有这样一句话:“牌位摆好了,有空来看。”

      赫琉对此不做评价。

      他坐在小木亭里喝了一口茶,等待传送阵的启动。廖欣抱手靠在墙上,神色恹恹。兰斯家的传送阵不需要人站到法阵中央,但同时也丧失了一些魔法的仪式感。

      喝完茶,赫琉抬头,看到一只虫子趴在窗户上。近视一年来严重了点,他眯起眼仔细看,认出那是一只黑色翅膀的闪蝶。

      蝴蝶被魔力波动惊动,扑腾着飞走了。赫琉品着喉间的回甘,忽然感到十分平静。

      半小时后,廖欣向长沛雪原的守关人出示了白金冒险家证章和全套程序文件。

      寒风扎着赫琉的脸,他踏上极北之地的冻土,已闻到海风特有的气息。

      那匹一路跟着他们的黑鬃骏马被廖欣在屁股上拍了一下,跑走了。廖欣白色的头发飘扬在狂风中,对赫琉招呼道:“上来。”

      她变成了一头白狮。这是血脉至纯的兽人才有的天赋。

      赫琉没有犹豫,跨上白狮的背部,没一会儿就感到四周荒寥的景物飞速倒退。

      有魔物闻风而来,却被狮子甩在了身后。

      他们在极北之地上狂奔,如一支利箭射入代表地图最上方空白的未知之地。

      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不可感知。赫琉对色彩的敏感度让他发觉天空正在变暗,那种灰度像是橡皮无章法地抹在一幅完成度极高的素描上,肮脏模糊。

      廖欣狮身起伏变慢,最后停在一颗十人环抱粗的枯树桩后,重新变成人身,狮尾烦躁地打了几个摆。

      “诺。你走吧。”她扔给赫琉一把剑,“刚到手的好货,拿去防身。”

      赫琉点点头,转身看向前方涌动的雾气。空气中的魔力变得浓稠,他的脸上感到些许刺痛,却无比心潮起伏。

      他握着剑柄,走入黑色的雾,心里却看到火光。

      狮子的咆哮消失在极北之地的荒原,一声送别。而一把漆黑的大伞在她走后停在了枯树桩旁,阿道尔望着赫琉远去的方向,拨弄了两下自己开始融化的金发。

      “好运,赫琉。”精灵消失在黑光当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画家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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