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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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与南境由一条贯穿大陆的大河分割，河北为北境，河南为南境，河叫莫尼斯。它从西北部的至高山峰发源，一路奔流至东海。河面数千米宽，水流湍急，非大船不得过。
据说，万年以前，人类聚居南境，鲜有人能越过莫尼斯大河。人们偏安一隅，本也没有越河的需求。
直到有个直立行走的“魔兽”踏入铂金王国的国土，一切随之改变。它有一对狼耳，两条鹿角，裸露的皮肤布满黑色鳞片，吐息间带有不详的黑色魔力。
“当厄斯达到来，恶兆将至。”吟游诗人后来如此描述它。
这只魔兽被驱逐，掉入了莫尼斯大河。人们聚在河岸窃窃私语，其中有名的智者望着翻涌的魔力河水说：“它活不了！我们安全了！”
可是一年后，厄斯达带着它的魔王军重返南境，呢喃着未知的语言：【伙伴们，争取存活的权利。消灭他们。】一场空前漫长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这时，他已有了姓名“厄斯达”，并且显露出远超魔兽的智慧。他引领的魔王军由具有魔兽特征的怪物组成，个个狡诈凶戾，以人类为食。厄斯达走到的地方，这些怪物便会撕裂人类的阵线。
怪物们逐渐有了“魔物”的称呼，而厄斯达成了令众国胆战心惊的魔王。
混乱当中，一群具有魔法天赋的智慧生灵来到了前线，成为对阵魔王军的主力。然而生命易逝，魔物却源源不断。在民众的声讨下，魔法师“异类说”逐渐被有心人利用。
“看那群疯子！舞弄诡异手段的怪物，凭什么获得与我们光荣的王军同等的功勋？！”
那是场血腥的清洗。彼时对魔物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人们忘记了被魔法师与战士挡在莫尼斯大河沿岸的魔物的凶残。几个国家联合将大批魔法师逼入莫尼斯大河，此后更多魔法师寒了心，与支持他们的民众登上了去往后来被称为北境的蛮荒之地的大船。
又是几千年过去，那批被逼入蛮荒地的人们在与魔物的拉扯当中建立了新的文明，北境与南境泾渭分明，仇恨消逝在历史，新的链接复又出现。小规模战役仍在大陆各处发生，魔王军的颓势终于不再是人们的妄想。那是大陆会魔法的人最多的日子。
大陆历前5年，厄斯达被联合的各种族军队堵在湍急的莫尼斯大河前，他的九位将领护在身旁。
关于厄斯达到底如何战败，史书并未详细记载，只称是那时风光无两的法圣【无名】洛贝多以一人之力劈开九位将领的阵线，把厄斯达斩入湍急的河流。
最狡猾的魔王已死，剩下的魔物不过是些有蒙昧智慧的危险魔兽，不足为惧。但是即使到今天，那些由魔王一手塑造的怪物依然广泛活跃在大陆各地，体内高浓度魔力让它们在食物链里居于规则外的“毁灭者”地位，且依然不时袭击人类城镇，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彻底除尽。
巴里合上书：“这就是我们马上要飞越的莫尼斯大河见证的最有名的历史事件。”
法米尔温和道：“厄斯达一开始出现就是在莫尼斯，最后据说尸身也坠入这条大河。”
龙上无聊的时候，烙痕的几个老成员给赫琉讲故事，逐渐也培养起了新的默契。
艾菲显然早听过类似故事，然而巴里的语调厚重又抑扬顿挫，她不知不觉就着了迷，听到结束语飞快点点头，想要鼓掌才发现手里拿着给众人的干粮。
“给。”娃娃脸的艾菲递给赫琉。
赫琉接过去，还没有咬就听到刻奥希懒散的声音：“前晚那魔物太可惜了，要不是我在睡觉，肯定就试着讨伐了。”
他说的是赫琉与银镀聊天那晚遇到的魔物。
“有什么必须杀魔物的理由吗？”赫琉举着写字板。
先回话的是艾菲：“魔物体内魔力高出魔兽好多档次，所以浑身上下的材料都是好东西，交易所能卖出好价钱。”
巴里跟着回复：“而且像昨天那种飞行魔物，很大概率也杀了不少人，在当地有悬赏。”
“嘛。”法米尔咬起艾菲递过来的冻干，“那种魔物也就老大能讨伐了，会飞行魔法的……唔，我见过的就他一个。”
样貌俊秀的青年朝刻奥希努努头。
赫琉听过飞行魔法。远古时代第一批渡过莫尼斯大河的大魔法师就是用飞行魔法过去的。
不过，飞行魔法和空间魔法难度类似。地狱难度，学到让人怀疑人生的那种难。
刻奥希对赫琉挑眉：“怎么？你不也会空间魔法。”
他会飞行魔法，不会空间魔法，正和赫琉相反。
“空间魔法？！”艾菲惊得跳起来，看赫琉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也只是中级水平，我的老师是高级空间魔法师。”写字板上字迹飘逸。
“那也很厉害了！要知道多少人想学空间魔法差点把自己变没了呢。”
飞行有坠落的风险，空间转移有算不好坐标把自己变没了或者变成一半的风险，两者都是高危魔法。
艾菲小声说：“我认识就有一个人学空间魔法把自己变到了墙里——救出来内脏已经被墙体挤碎了。”
“听说捡碎片都花好久，真吓人……”
赫琉写：“应该是没有别人指导才出了事。我学空间魔法的时候老师都在旁边看，一有不对的苗头就用更高级的空间魔法掐灭危险。”
艾菲叹了口气：“大多数人也没这个条件啊，哪里有那么多既会空间魔法又愿意教人的老师！而且我长到20岁才听说有息襄，想学空间魔法也晚了。”
她怜惜地看向手腕上的空间手环：“这就是我最后的念想了。28万整金尼！”
赫琉对她肉疼的表情感同身受。空间手环这东西实在是太贵了。极度稀有的材料跟魔法界顶层的空间魔法技术，再加上数位锻造大师才能做成一副手环，其价格让赫琉每次回想都有些虚。
要不是他也卖法术画给贵族，根本不可能不借助阿道尔帮助拿下空间手环。
赫琉想了想，对艾菲举板子：“也许我可以试着教教你？我掌握得还算不错。”不然阿道尔根本不会放心。
艾菲眼睛发亮惊叫：“真的嘛真的嘛？？”
她双手合十歪头：“那就麻烦你了~等我们落地了，你有时间就找我吧！我随时有时间！”
“什么？”几个关键词触发了待机的刻奥希，他从高处龙鳞撤下来，目光先在赫琉和艾菲之间绕了一圈才去看赫琉的写字板。
艾菲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松了口气，刻奥希对上赫琉的眼睛：“那我呢？”
“你可以教教我吗？”他的语气有些许的撒娇意味。
赫琉不确认有没有听错，只感到耳朵有些发麻。
他微笑着点头，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拿起魔杖在写字板上写起来。
但是刻奥希的话语先写字板一步到达：“白让你教可不行，不如我也来教你飞行魔法吧！”
赫琉的字迹停在“可以麻烦你教一下我飞”的飞字。心脏倏地动了一下，赫琉抬头去看刻奥希，只见那粲然的笑容，烫得他几乎有些不敢看。
赫琉抿了抿唇角，逃也似的又低下头去。魔杖划过写字板，扩开的魔力“橡皮擦”把字迹消灭，又落下新的字迹。
“好。谢谢你。”赫琉的笑容很礼貌。
刻奥希忽然觉得有些失落，略带些不知所措地回了句不用谢。怎么不像对艾菲那样笑了，是他之前杀魔物的发言太狂放了吗？
艾菲在二人之间看了好几眼，可是没一个注意到她的视线，好似有什么奇妙魔力场把她隔离开了一样。
棕发女孩若有所思，退后一步到巴里身旁。大汉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出了背鳍区。
巴里：“莫尼斯到了。”
几个人都默契地跟着巴里来到龙翼边，为防不慎坠落，手牵着手。
法米尔主动把手臂伸到赫琉面前，赫琉没怎么犹豫便捉住了。
另一只手被握住的感觉让赫琉回过头。
刻奥希对他笑了笑。他的体温很高。
其他人都只是拉手臂，只有刻奥希拉了赫琉的手。赫琉觉得自己肯定是多想了，任由刻奥希拉着他的手并行到能看见飞龙下景色的地方。
一条大河天边来，在高空视角里如同一条极其顺滑的白色丝带。没有拐弯，没有凹凸不平的河岸，莫尼斯是条标志到极点的带状河流。
魔力混合在水中，顺着大地脉络一路朝前跃。激荡的水花吞噬了无数船只，宽阔的河面曾是多少人望而难及的天堑。
甚至对部分会飞行魔法的魔法师也是一样。他们的魔力量支撑不了到河另一边。
莫尼斯万年见证人的来往、人的沉没，对此，它不发一言。
赫琉同样回以沉默。
恍惚间赫琉听到有涛声，忽起忽伏，犹如呼吸。于是他探出一步，仿佛这样就能听得更清楚些。
有人拉住了他，似是要让他回到原处。但等到赫琉辨认过去时，却发现那股力不是要他后退，而是带着他往半空去。
刻奥希：“拉着我的手。抓紧一点。”
他烈橙色的眼睛浓稠如蜜：“不是要学飞行魔法？先让你感受一下。”
赫琉呼吸微窒。他松开了法米尔的臂膀，任由刻奥希拉着他。
跳进空中。
有声音在背后越来越远，是法米尔：“为什么不带我啊？为什么两个人好像都没听到我说话啊？为什么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巴里：“风大。”
艾菲：“嘻嘻。”
*
开始的感觉是失重。烈风托举着身体，却被更沉重的重力压着往下，往失控中下坠。
赫琉紧紧握着刻奥希的手，对方稳定的脉搏顺着皮肤相接处传过来。天知道他为什么能在这时候关注刻奥希脉搏。总之，赫琉镇定下来。
近乎对身旁的人的盲信。
刻奥希也的确回应了他的信任。
他一身干练的夹克衫紧贴肌肉，修饰出极有型的身材。他除了赫琉什么也没带，就这样不慌不忙在空中调整姿态。
感知着空中的魔力场，刻奥希不断调整身体周遭的魔力输出，还要照顾另一个魔法师。
在这种情况下释放飞行魔法很难。只刻奥希一人，尚且要跨越魔力障碍症的阻碍，带上完全不会飞行魔法的赫琉只是平添麻烦。
但因为这个麻烦是赫琉，所以刻奥希愿意带上麻烦。
他捏得有些太紧了。刻奥希在心里发笑，魔力输出却渐趋稳定。
风元素魔力汇聚到刻奥希身旁，被他身边的魔力流缠绕着禁锢。风魔力不得不在这个可恨的“监牢”和他牵着的人周围寻求风的共振。
两人不再下坠，滑翔在空中。
赫琉的身体变得极度轻盈。
我像片羽毛！赫琉在心里惊叫，捏着刻奥希的手劲又加了一点。隐隐的，有回复的力从掌心传来，像是安抚。
刻奥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初学先感受一下常态魔力输出的变化。”
“飞行魔法的本质是黏着性风魔法，大部分人不会其实是掌握不好自身输出魔力跟环境风元素魔力之间的互动关系。”
“记住我的魔力。”他在赫琉耳边低语。
赫琉有些思维过载，刻奥希的呼吸很近。
你这样我还怎么学？！他有些恼，只瞪过去。
刻奥希移开脑袋笑了几声。
因为赫琉无法说话，此刻也用不了写字板，不能及时反馈教导效果，所以两人的眼神交流很频繁，刻奥希讲得也更加详细，几乎是一条条拆解了喂给赫琉。
讲完一句话看赫琉，蓝眼睛里的湖面平静，就是听懂了。湖面有些许波澜，就要细看，波大一点有可能是对新知识的惊讶兴奋而不是没听懂，小一点就还要细看，大概率是没听懂。
刻奥希不知不觉把解读赫琉的表情当作了解数学题，在试错的过程中，两人的心理距离也越来越近。
“他越来越看懂我的眼神”的感觉让赫琉有些着迷。随着交流效率的显著提升，赫琉大胆把刚刚理解到的内容付诸实际。
赫琉慢慢调整自己的魔力输出。
他这才发现，风元素魔力像一群烈马，每一匹都有自己的个性，在他的常态魔力场中东奔西跑横冲乱撞，根本抓不住一匹！
“慢慢来。”看到赫琉皱眉，刻奥希缓声，“不要紧张，你有很多时间试，也不需要一次学会。”
刻奥希的声音缓解赫琉的情绪。赫琉闭上眼，专心致志感受着魔力场的变化。
一缕缕，一丝丝，是波浪也是漩涡，是群山也是孤峰，空中的魔力场比近地魔力场更浓厚更强大，很容易扰乱魔法师的感知。
然而魔力场的强大既是阻碍也是动力，把魔力输出调整到与魔力场类似的感觉……
几匹风元素烈马撞上了围栏。
“对！就是这样！”时刻关注赫琉的刻奥希笑。
赫琉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的悟性很高，不然也不会学得了空间魔法。
抓住了这种感觉，赫琉再接再厉，又束缚了不少风元素魔力。然而再往前就感到极度吃力了，好像身体内的所有魔力都在排斥风元素魔力的靠近。
赫琉想逼自己一把，刻奥希却温声劝阻：“不用调了，第一次这样已经很好了。剩下的是训练积累才会有进步。”
“所以，看看风景吧。”他眉眼弯弯。
于是赫琉先记住飞行魔法的感觉，让自己不至于拖累刻奥希太多，然后把贪婪的目光投往下方的莫尼斯大河。
他们已经下落了一段距离，此刻大河更近，有飞扬的水汽顺着风扑到赫琉脸上。
大河在画家眼中被分割成了光与影、颜色与形状，自然的画布如何呈现莫尼斯大河这绝景，赫琉的眼睛就如何倒映更加绚烂的景色。
刻奥希原本在专心控制魔法输出的频率——魔力障碍症依旧在作妖，不像他一个人飞行，带着赫琉他需要更加小心。
天才之名不是白给的，刻奥希在教导赫琉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感觉。现在要他带一个普通人飞行他都有一定把握了。
于是他开始分神，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了赫琉脸上。
刻奥希从他靛青的眼眸看到挺拔的鼻梁，再看到形状饱满的唇，像欣赏一幅动人的画。
但没过多久他就看腻了。漂亮的皮囊千千万万，不幸刻奥希就是见过太多会感到乏味的那种人。
兰斯家主为培养继承人，让家族小辈频繁接触魔法界的各个领域、贵族界的缤纷糜烂，并静观他们初次面对每个陌生事物的表现。
刻奥希在面对后者时淡然自若，许是因为以魔障之身接受过太多冷言冷语，面对虚伪、应酬、带着目的的热忱也显得格外平静淡定。
而面对前者，因为他是魔力障碍症，真正接触到魔法晚了些。不过对于魔法，他一触即醉。
那是他第一次彻底认识自己的病症，也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让他上瘾的挑战。
他发了疯似的决心控制他的魔法。脱离家族独立、考息襄、约人对战、组建烙痕，都是源自对“控制自己”的强烈渴望。
兰斯家主考虑再三，选择放任他近似自我毁灭的“不当喜爱”。
刻奥希见过许多法术画。宏大叙事、小情小意、另类表达……那些画家的意图在刻奥希眼里既模糊不清又过于清晰。
所以他从来不记看过的法术画作者的名字。
在画展看到赫琉的画作时，惯性让他错过了赫琉的名字。他在与夏目汀分别后才恍然发现，那幅画背后的画家，似乎有一点不同。
他想再看到那幅画。这是从未有过的想法。
后来他直接见到了画家本人，阴差阳错，天作之合。刻奥希直到现在都觉得这一系列的事件跟巧合未免太有“命运”的味道。
他从不信命。
可命运带来了这样一个灵魂。
刻奥希细细在脑中描摹赫琉的形象。之前，那是一只孤独鸣叫的独角鲸，然后，是一只脆弱可爱又出奇坚强固执的小猫，后来，他是……
他是什么呢？
刻奥希的目光落在那副皮囊之上。赫琉还在看风景，他的神情恬淡而专注，颊间一份快乐而放松的薄红。
栖居皮囊之下的灵魂让刻奥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靛青色眼睛里倒映有白色的带状大河，眼底装着的却大于莫尼斯大河，刻奥希看不清。画家的神情专注而深情，似乎有某种深切而极度纯粹的东西潜藏其中，引人注目，缥缈而梦幻。
于是刻奥希顺着他的目光，也望见那条大河。他想要看到赫琉眼中的风景。
于是他看到自然、历史都顺着激荡着魔力的水流逝去。奔流，永不折返，生机和死亡一同发生。
他不会看到完全相同的一条河。他不会遇见第二个让他忍不住去欣赏景色的人。
刻奥希感到放松而舒适，不自觉就让一缕风突破了常态防护魔法。
他长长的红发扬起，遮挡他的视线也覆上赫琉的脸庞。
赫琉空着的那只手拨开调皮而亲昵贴着自己面部皮肤的红发。
刻奥希透过乱发间隙看到靛青色的眼睛弯了弯。
画家的手伸过来，刻奥希瞳孔缩了缩，没躲。
赫琉把几缕头发别到刻奥希耳后，又替他拨开遮挡视线的长发。
指尖贴着刻奥希的脸滑动，有些冰凉。
刻奥希红起来的耳朵藏在同色的飘飞头发后。
他想起来之前和阿比阿布的对话。
……他可能，有些太喜欢这个人了。
明明才认识几天，怎么就好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如此令他……情难自禁。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