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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起逃吧 ...

  •   大陆历124年10月13日,一阵敲门声中断魔杖的作画,一声长三声短。

      赫琉往门口望去,心跳开始加快。桑格家的哪个人都不会这样敲门。

      他拉开门,正午的阳光跟炽烈的鲜红一同映入眼帘。刻奥希笑道:“新成员,有没有兴趣去一趟跨境委托?”

      说走就走的旅行,恍若晴天里的一道闪电。
      但是紧跟着的一句话立刻让赫琉从那种“非常之事”的震惊感里脱离。

      “你的邻居叫我给你带来的。你喜欢喝牛奶?”刻奥希试探地提起手中的牛奶罐。

      生活感碾压了赫琉的兴奋激动。

      赫琉腼腆地点点头,面颊飞上一缕薄红。只要他不提起喝牛奶是为了长高,就绝不会有人知道他直到现在还有这种幼稚的想法。

      刻奥希和牛奶罐一起被迎入门内。

      首先扑来的一股异香来自种类繁多的自然颜料。花草、矿石的气息从准备室未闭拢的门内传出,似乎不久前才有人进去过。紧接着芬芳色彩溢满眼帘,厅内按特殊规律摆放的诸多画作一一向客人投来视线,或羞赧或大胆或风情万种,四射出令刻奥希眼花缭乱的美。

      一座高木架矗立窗边,复杂繁多的绘画工具和部分正静置分层的颜料原液分层摆在上面。光是画笔刻奥希粗略看便有二十多种,形态各异,分不清具体用途。

      放不开的颜料盒与木支架堆在一旁,还有几个小板凳垒在一起,边缘的颜色浅淡,显示主人常坐在上面。赫琉不止画法术画,他对绘画的涉猎广泛远胜同时代大部分画家。

      最后是简单的家具,各个朴素简雅,摆放的位置略显随意,却都留在走几步就能触及的位置。

      “哇哦。你家里放这么多画?”刻奥希惊叹。

      赫琉抿唇微笑,抬起写字板:“我习惯这样。喝茶还是清水?”

      喝完茶,刻奥希为赫琉叙说一个迷人的概念。
      这个概念成立的前提二人在鹰眼酒馆用餐时就互相知晓。

      两个某些方面的运气都谈不上好的学生,其中一个困扰多日的疑问变现成凶案,扑朔迷离的过去纠缠上正常生活,另一个长久的疾病被有心人利用,莫名其妙变成前者目睹的凶案的嫌疑人,更多的烦心事正在赶来的路上。

      “独独你帮了我,而我正好能给你想要的冒险团成员身份,美丽的巧合。”

      “所有麻烦事都逼着我们面对,但我们为何要面对呢?明明有更简单快乐的办法不是么?”
      刻奥希朝赫琉眨眼。

      青年人走的路不必是那些众所周知的大道,他们理应有踏上葳蕤小路的权利。

      忧虑这忧虑那,最后很难保证不陷入自我怀疑的死循环,这是对赫琉。优柔寡断三分,潜藏的隐患便会接踵而至撒下一箩筐的坏事,这是对刻奥希。

      “所以不如去呼吸一口南境芬芳的空气!”
      “盛大地逃离!”刻奥希烈橙色的类兽瞳灿若星河。

      他娓娓道来。

      “首先,我带你到冒险家协会正式登记,完善好烙痕成员信息。拿到盖了章的冒险团行动许可和接下这个委托提供的跨境文书,我们马不停蹄奔向2号行政楼,敲响陪议团丹葛明老爷子的办公室大门。他肯定假期也坚持加班。”

      古朴的魔法书堆满墙壁,成山的行政教学报告中,一头雪白靓发的老爷子探出头来,儒雅的神情在见到“红发孽畜”后微微扭曲。

      “他会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咱们,但不用怕,我敢保证他洗脸刷牙的时候都那个表情。所以我们放心大胆地把几份说明甩在他桌上——这事还是得让法米尔去干,他的形象比劣迹斑斑的我好些,能让咱们免去多余的被骂环节。折腾上一会儿,老爷子还是会签字,因为这种委托对息襄优秀学子来说有益无害。”

      身量颀长的俊秀青年一脸纯良,诚恳又执着地上前去:“不好意思……但是这个委托很重要……委托人是……委托金有……涉及了……”

      比起刻奥希以往的肆无忌惮,法米尔的说明可谓如听仙乐耳暂明。

      丹葛明活似热锅炉上被浇了一盆水,烟雾直升却没个后响,原本要爆炸的心情硬生生闷成哑炮。

      “只不过我借委托逃课太多次,他可能退一步越想越气火冒三丈把纸给划破,所以多准备复印件是必要的。”

      “呵呵,不好意思……这纸质量不好,麻烦你们再……”丹葛明的话在法米尔又拿出一张印着一模一样字迹的纸时停住。

      “请签字,谢谢您。”法米尔温和道。

      “东西都到手后,我们直奔无郁森林南的接洽处。可以先吃个饭再去。”
      “因为飞龙过来需要时间。”

      “白面包?嗯……我尝尝。”刻奥希吃下赫琉递来的香甜面包,“好吃诶。我让管家也准备点。”
      “你自己做的?有时间能教教我吗……”他的尾音消隐于龙翼扑打空气的巨响。

      “在那儿,巴里会联系好咱们的交通承运商。不用带多余的行李,负责后勤的艾菲会替我们筹备好一切所需食物、医疗、旅行物资,只需带好常用和备用魔杖,在接洽人那儿做好出域登记,便于枢机院找到记录……”

      巨大的两片背鳍经魔法改造后可承载6人及其行李,身材健壮、背负巨剑的大叔巴里掏出钱袋放到守龙人手中。守龙人颠了颠份量,吹响训练长哨跳上飞龙的长颈,龙翼矮下贴地,形成长长的倾斜走道。

      体型匀称的棕发女孩艾菲脸上有四道对称装饰白横线,看了赫琉好几眼:“你就是老大说的那个人?真可怜……咳咳,需要什么直接问我要就行了。烙痕物资除私人物品以外都公用,冒险所得一般均分,看情况按劳分配,放心都存我这儿!”
      她拍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的能干,活像只精力充沛的小动物。

      “然后,我们就在龙背上待个两天两夜,飞越莫尼斯大河,纵穿塔干巴盆地,来到龙嘴平原,莫灵顿大公的领地。大公按照约定会在城门迎接,到城堡休息完一天,我们就开始正式委托。”

      “在这期间,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全心全意投入这场冒险。我猜你会喜欢这次经历,有我在,你一定会喜欢的。”

      “复杂的事,什么凶杀案什么怪梦什么怪人纠缠都滚一边去,别让它们扰我们翘课做委托的兴致!”

      屋内光线很好,有金光洒在刻奥希有些凌乱的红发上,为其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少年眉眼带笑,气质张扬,举手投足间尽是对将行之事的成竹在胸,仿佛什么糟糕的事都能挥手拂走。

      我心有光,故不惧黑暗。

      旭日面前,赫琉这几日内体会到的迷茫无措、惊吓惶恐如同阴湿角落的青苔,两者本不该出现在同一幅画面当中。

      而今日刻奥希敲响赫琉的大门,以超高的行动力擘画出一条赫琉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画家从来循规蹈矩。他清楚阿道尔的控制欲而默默接受,明白旁人的异类眼神而故作自然。老师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都朋怎么安排他的课程他就怎么上课。

      他从没想过忍受这一切变故麻烦外的处理办法,就连主动到警察厅提供线索也是在都朋莫名的“幽灵格言”的推动下完成。

      除却为绘画相关事物奔走,赫琉从不踏出亲近之人给他划出的“安全区”一步。尽管近日他才获得了自由的许可,但他的思想依旧停在原地。

      刻奥希在上面撕了道口子,野蛮地让新鲜而陌生的自由空气涌入。

      赫琉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应。

      刻奥希第二次这么想了:眼前这人明润的蓝眼睛好像会说话。犹疑、不安、害怕都摆在了脸上,漂亮的眼睛闪动着说:“不去管那些事,真的可以吗?”

      画家的眉宇间总凝着一股忧郁,可刻奥希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近似跃跃欲试的欣喜。与初踏上冒险家之路的他何其相似。
      刻奥希就是有这种感觉。

      于是他被诱惑了一般直直坠入那片蓝湖。

      “不想面对的话,逃避也是没关系的。”刻奥希温柔地说,望进莹莹的湖面。
      “一起逃吧,赫琉。”

      一起奔向那片新的沃土,把糟糕的事情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会教你野外生存的要领,我会带你领略新地方的魅力,我会告诉你怎样驱赶危险的魔物,我会让你一步步走出过于监牢的保护伞,好好看看伞外明媚的天气。
      我会让你画里的独角鲸,不再悲鸣。

      它会在广袤的大海里来去自由,发出的每一声鸣叫都自在快活。如我一样。

      如何?他会拒绝吗?
      刻奥希罕见地感到紧张。

      魔法师群体里,身患先天魔力障碍症的他也被当作精神意义上的残疾人对待过,可刻奥希不敢以类似的经历估计赫琉的心意。

      眼前的少年,心思更加纤细,水晶一样透明却易碎。

      刻奥希灼热的目光下,赫琉回以专注的凝视,弯眼点了头。

      怕刻奥希没看清楚,他还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在空中画起了形状。

      一个字,“逃”。
      逃吧,逃吧。

      赫琉对着刻奥希轻轻笑了一下。

      不知怎的,刻奥希忽然捂住了鼻子跟嘴巴,脑袋摆到看不见赫琉的方向。

      感受脸上混杂兴奋和喜悦的奇异热度,刻奥希闷声讲:“不要紧,可能来的时候吹了一点冷风,有点想打喷嚏。”

      “现在好了。”放下手再转过头来,刻奥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好。可以等我一下吗?我要告诉一些人这件事。”赫琉放下写字板,翻找出一些压缩的魔法信纸,一笔一划写起来。

      *

      特制信纸折成的魔法纸鸽扑腾翅膀,把消息送往阿道尔的办公室、息襄广场塔的石头下、廖欣的格斗训练场等地方。

      还有一只娇小的纸鸽,它飞到息襄广场的另一个地方。和它目的地相似的纸鸽数量不少,来自四海八荒,比它们数量更多的智慧生物肃穆地静立、行走、默哀。

      他们注视那些因感知到魔力波动而动作变得小心翼翼的纸鸽,仿佛透过它们就能看到死者连系的众多情谊。

      亚拉伯罕的葬礼在13日下午举行。

      冒险家协会总部委员会会长费齐瀚在亚拉伯罕的遗像前献上一束白菊花,有小型魔法顺着他的指尖拂过遗像上沾染的风尘。

      退后到足够远的距离,他才听到身旁的法协副会长妮可那维奇冷淡地说:“我以为按你的性子,会先对那些给亚伯丢脸的混蛋后代冷嘲热讽一下才会去献花呢。”

      了解妮可那维奇秉性的费齐瀚明白,这份冷淡并非对着自己而来。她心情不好,理所应当,因为他也是。

      “你不也是。”费齐瀚面无表情。他对这个大龄魔法师的出现和说的话毫不意外。

      亚拉伯罕的葬礼上聚集了众多魔法界人士和位高权重之辈,生前为人和善的高级符文师不止同时是费齐瀚和妮可那维奇两人的好友,还曾是铂金、翡翠二国的朱砂痣。

      “轮不到我上啦。”妮可那维奇朝另一边努嘴,快意地吐了吐舌头。

      费齐瀚看过去,那个刁蛮任性的曾孙正带着虚伪到令人作呕的“刚从悲痛中缓过来”版面具和铂金王室的亲王伯努利攀谈,不知道又促成了那些好处。

      就在这时,一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蹦跶过去,在交谈双方看向来者的小停顿中,于零点几秒内扇了曾孙一个大嘴巴子。

      老头着一身白袍,在众人的肃穆黑当中格格不入。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引来旁人注意,明里暗里的视线的重量让曾孙面色涨红,倒令巴掌印不那么显眼了。

      老头打完人脸还佩戴“震惊尴尬抱歉”版面具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前几天实验的新魔法还有些后遗症没解决……”

      曾孙青筋暴起,却仍腆着脸笑道:“没关系的,洛贝多会长,您能为法协智库再添一个魔法更加重要。”

      “哈哈,那就感谢年轻人谅解啦。”魔法师联合协会会长【无名】洛贝多又蹦跶着离去了。

      他的走路方式不应该出现在葬礼上,他的纯白法师袍也不适合这个场合,可没有一个人对此指责。打过了人,他就这样悠然离去,又拍上无声哭得很凶的安捷克的肩膀。

      徒留伯努利亲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没过多久便借言从曾孙边上走开了。

      费齐瀚绷不住笑出了声。真是好一个【无名之人】。

      那只娇小的纸鸽原本没有确定的落点,但在检测到周围大量魔法航迹相同的“同类”后,智能微调了行驶路线。

      它和许多纸鸽一样停在棺材前的符文阵上。

      钟声响起,符文阵升腾的魔法火焰吞噬了这只纸鸽上的言语:

      “致敬爱的亚拉伯罕:
      很抱歉我不知道您为何说出亏欠我这样的话,也十分遗憾您的去世。我写这封信是为了表达我的哀悼,以及告诉您:
      无论您曾做过什么,都不会亏欠别的任何人,而只会亏欠自己。希望您在天堂一切安好,无负无泪,有朋有笑。

      愿您安息。
      ——术系绘画二年级学生赫琉”

      遗像里老人的深棕色眼睛淡然而平和,于方寸的相框沉淀着乌木般的厚重。承载着烙痕冒险团一行人的飞龙在反光的平面上缩成微不可见的小点。

      阿道尔平视这双和蔼的眼睛,有幻音在耳畔响起:
      “孩子,我愿你自由,惬意奔走在这片奇迹丛生的大地,可见最绝妙的景观,可遇最值得相见的人。”
      “我把我剩下的全部幸运,都送给你。”

      精灵蠕动嘴唇,没有声音发出。
      运气,应该是送了出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一起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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