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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生家庭 ...

  •   延南的风总是很大,虽是在夏季,依旧吹的人身上发冷,只有接近午时,风里才会夹杂些许热意。
      二零一四年八月九日,周六。
      原本是让学生们狂欢补觉的周末,岑迂茆却起的很早,早上五点半的时候,天刚微微亮,她就已经起床叠好被子了。
      接了桶清水提到阳台上,岑迂茆打算洗一下自己的校服。
      红桶倾斜,清水顺着倾斜角度转移到盆子里,深蓝色盆底刚被清水淹没,屋里就传来弟弟的哭声。
      撒开握着桶沿的手,踩着裂了缝的拖鞋就往屋里跑。
      岑迂茆一边跑,一边学着小孩子的强调说:“别哭别哭,姐姐来啦,来抱你咯。”
      她的声音刚一出,里面的娃娃果然就不哭了。
      松了口气,脚下一滑,扑腾一下实实摔到父母卧室门前。
      听到动静,屋里的弟弟又哭了起来。
      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眼阳台外乌压压的天,没有犹豫,忍着痛站起身。
      岑迂茆说:“哦哦,别哭啦,姐姐来了。”
      说完,在床尾找了个包被平铺到夏凉被上面,掀开被子抱起八个月大的弟弟,把他放到包被上,轻轻哄起来。
      弟弟虽然小,但记性好,刚满五个月之后就一直认得她,所以一见到她,弟弟就不哭了。
      轻轻拍着他的背,岑迂茆哄着他,说:“快睡吧,姐姐要洗衣服,还要做饭。”
      或许是知道她的不容易,弟弟眨眨眼窝在她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抱了他一会儿,等他真的睡熟过去,岑迂茆才把他重新放进被窝里,然后出去。
      绕路去到只有一丝光亮的厨房里,岑迂茆没敢开灯,洗了锅和勺子,生火煮了一锅小米汤,又切了一颗土豆打算等爸妈捡蘑菇回来炒土豆丝吃。
      回到阳台上,继续刚才没能开始做的事,往盆里洒了一点洗衣粉,伸手在里面搅了搅,搅出不少白沫,才把校服上下衫放进去。
      揉搓几下,把沾了墨水的地方洗干净,又转到厨房里看火,填上半笼柴火,窝了一小会儿回笼觉,六点半的时候起来把衣服洗出来,晾在阳台上。
      爸妈去山上捡蘑菇,蘑菇多的话要到七点多钟才回来,反之则要很晚才到家。
      延南多穷苦人家,挣不来钱,每到出蘑菇的季节就都天还不亮三四点的时候就拿着手电筒上山去找。
      她们家也是。
      风又起,青绿色带着麻椒味儿的香樟树叶在空中转了几转,又落到地上。
      楼下的过道里已经有顽皮不赖床的小孩儿起床玩闹了,弟弟也在那会儿醒过来。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没铺地板的客厅门口前,岑迂茆把弟弟岑霜放到软垫上,让他在软垫上爬来爬去自己玩,他闹人的时候,岑迂茆就说话逗他,安静的时候,岑迂茆就顺着阳台左角的缝隙看楼下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朋友们玩。
      她们玩的不亦乐乎,偶尔也会抬头叫岑迂茆一起下去,岑迂茆微笑摇头,说自己要带弟弟,下次再陪她们。
      但是她的下次,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女孩儿说:“你总是说下次,但一直没和我们玩过,岑迂茆,你说话不算数。”
      岑迂茆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爸妈挎着篮子从林子里钻出来,她瞬间不敢说了,缩头回去看弟弟。
      等到她俩从底下上来时,岑迂茆已经把弟弟放进推车里,自己去炒菜了。
      一进客厅,见儿子岑霜安静待在推车里,岑母用袖子摸摸他的脸,说:“儿子真听话。”
      往厨房看了眼,见岑迂茆在忙碌着往锅里倒油,岑母没吭声,去到洗澡间洗手。
      岑父站在厨房门前,叉着腰,喝了两口凉水,额头上都是汗,他说:“等会儿去楼顶把蘑菇摆摆晒上。”
      岑迂茆不敢反驳,点点头立马应下:“好。”
      岑父没再说话,也去洗手。
      她们俩都待在洗澡间里,轮番对话。
      岑母:“跑了仨山头,拾的不少,一竹篮满了。”
      岑父:“都那样,没啥挑的,没小的,都是大片片。”
      岑母叹气:“比没的强。”
      岑父甩甩带水的手,掀起蓝色短袖到腰上,露出他因为常年出力而精壮黝黑的腰:“吃完饭去东坡转转。”
      岑母否认:“轮不着咱去,早被人捡过了,各家都盯着这时候,等咱俩去那儿,草皮都被人扒走了。”
      岑父脸色凝重,额角滴下几滴汗:“那去哪儿?”
      岑母接着叹气:“没地方,人多,都跑遍了。”
      俩人又都沉默。
      这边,岑迂茆听着她俩的对话,连自己炒菜幅度都调小了。
      岑母不爱吃太熟的土豆丝,喜欢那种吃起来脆生生的,岑迂茆一直记着,没炒太多时候,就盛进菜盆里了。
      锅里的小米汤温度正好,不烫嘴,盛出来刚好能喝。
      分别盛了三碗端到饭桌上,又把后锅里热的馒头放进框里,端着菜拿了筷子走到饭桌。
      岑迂茆喊:“爸妈,吃饭了。”
      岑母从厕所出来,洗了个手坐到桌前,岑父在阳台那儿站了会,也跟着进来。
      吃饭时,谁都没有说话,岑迂茆一直埋着头,吃的很快。
      看她夹土豆丝频率很快,岑父吃了两口,不再动筷子,一直啃馒头,还借口说:“牙要酸倒了。”
      但她没看到,岑迂茆不习惯抬头看她们,心里一直都很畏惧她们,只要在她们面前一直都是低着头。
      岑母笑笑,接话说:“你那牙成天都不能吃酸,放了多少醋,就给牙酸倒了。”
      岑迂茆眨眨眼,不知道岑父的用心,还以为他是在怪她,低着头不说话。
      岑母严肃地说:“你爸不吃,咱俩多吃点,不然又该剩菜了。”
      这下更叫岑迂茆认定她的想法。
      她点点头,不吭声,埋头狠吃,生怕会剩下然后挨骂。
      吃完早饭,岑父岑母商量着要到什么地方接着找,岑迂茆用自己精瘦的胳膊提着俩篮子去楼顶把蘑菇摆好。
      不过七点半的时间,太阳已经带着热意了,这会儿没风,晒的皮肤有种灼烧感的疼。
      岑母在底下喊:“苗苗,快点啊,下来看你弟弟,我跟你爸走了。”
      岑迂茆加快速度,成行把它们摆在一起,额头上已经开始往下滴汗珠了。
      太阳一晒,衬的她皮肤过分白净,摇摇发胀的头,想把头晕的感觉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
      可惜无果。
      忍住强烈的不适感,岑迂茆站起来晃晃身体,知道弟弟自己一个人待在下面,不敢过分停歇,蹲下去又开始摆。
      额角有汗滴落,脱水严重,岑迂茆不太喜欢喝水,这会儿口渴的厉害。
      加快速度摆好两篮子蘑菇,岑迂茆迈着步子回到楼下,弟弟仰起头笑着看她,咿咿呀呀地说话。
      岑迂茆也“呀~”了两声回应他,拿起茶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两口喝净,又去厨房里刷锅洗碗。
      弟弟比较听话,不怎么顽劣,偶尔会哭闹,平时都是自己玩。
      岑迂茆洗碗的时候,听到厨房里有老鼠“吱吱吱”的叫声,洗完碗和锅,她把地上的菜和粮食都收起来放进橱柜里,省的老鼠偷吃。
      回到客厅,岑霜一个人趴在软垫上睡着了,岑母回来时,没见她喂奶,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被饿醒过来。
      在楼顶盯着大太阳晒了一会儿,弯着腰摆蘑菇,岑迂茆本来就营养不良,这会儿又觉得有些累,拿了个小被子过来,和岑霜一起躺在软垫上,眯眼睡了一会儿。
      再醒过来时,太阳已经高悬,弟弟在她身边爬来爬去,口水流了不少,不过没哭,就是哼哼哧哧的。
      岑迂茆忙起身给他冲奶粉喝。
      见她拿起奶瓶,岑霜高兴的直晃脚,应该知道她要做什么。
      怕他不够喝,岑迂茆给他冲了一百二的。
      把他抱在怀里,脖子底下垫上岑母亲手截的口水帕,轻哄着喂他吃饭。
      岑霜喝了一百一,剩下十毫升没喝完,拉着他的胳膊晃了一会儿,看他精神挺好,岑迂茆就和玩去了“猫猫猫”。
      所谓“猫猫猫”,就是捂上稍微大一点小孩子的眼睛,再松开,和小孩子说“猫”然后逗她笑。
      岑霜很喜欢玩这个,每次都能咧着嘴笑上很久。
      笑着笑着,他就又困了,打了个哈欠就闭上眼睡着过去。
      把他放到软垫上,岑迂茆穿上鞋虚掩上门,拿了一个小塑料袋去楼下摘花椒籽。
      楼下有两棵花椒树,不怎么高,结籽不少,她们这块儿都在这儿摘花椒用。
      刚才在楼上见这儿今天没人,岑迂茆就握着塑料袋下来了。
      她摘了一个袋子底,见上面没什么东西就回去。
      回到家里,把它们装进盆子里洗了洗。
      花椒树在烈阳之下暴晒,风吹日晒的,粘了不少尘土,她们这儿还经常有车过去,所以并不干净。
      洗过之后,把它们放到锅盖上,放到客厅窗前晒干,防止被风吹走。
      弄好一切后,岑迂茆又开始打扫卫生,把所有房间打扫个遍,又把阳台的地拖了一下。
      看着阳台上尽显狼藉的地板,岑迂茆松了口气,还好妈妈没看见,不然又要怪她不知道干净把到处弄得都是污水。
      她弄的干净,动作不快,一直忙活到晌午才结束,妈妈拿的篮子较小,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回来。
      岑迂茆很有眼力见儿,去厨房生火煮了一锅大米粥,又提着篮子去楼顶。
      她这篮子摆了一半,爸爸也拎着篮子上来,他脸色不太好,冷声吩咐:“这篮也摆了。”
      岑迂茆点点头,“好”了一声,没再说话。
      正午的阳光过分热烈,好在有风,吹走不少燥意。
      摆完两篮蘑菇下去,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洗了个手,又钻到厨房里,接着做饭。
      岑母刚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岑霜就醒过来,“嗷嗷”喊着要她抱。
      把他抱起来,在屋里晃了两圈,又重新坐到沙发上,开了电风扇。
      厨房墙壁粘了不少烟灰,不怎么通风,只有一个三叶扇在墙上扇来扇去,锅里的热气很快焖了一屋子,视线更加混淆。
      虽然岑母每逢过年时都会拿扫把打扫墙壁,但还是没用,不到一个月就又恢复原样。
      岑迂茆洗了豆角,把它们切段放到桌上,然后生火炒菜。
      厨房油烟气很大,做一顿饭出来,岑迂茆身上粘的味道连洗都洗不下去。
      吃过午饭,把碗洗好,岑父岑母已经躺在沙发上睡觉了,岑霜也躺到车里睡着了。
      岑迂茆给岑霜盖了个被子,自己钻到卧室里把书包拿出来要写作业。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写,几次想偷溜到楼下去玩一会儿,想起上次自己偷溜出去岑母暴怒的场景,岑迂茆又收起这个想法,把心思用到作业上。
      她不喜欢读书,因为上面总有很多她学不会的课外延伸知识,老师说让回家问父母,但岑母没读过书,岑父又总是很忙,找不到身影,好不容易有时间能和岑父在一块儿问问题,岑父还总是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做不好题,到学校要挨骂,回家还要被检查作业,稍微有一道错题,就要被岑母劈头盖脸一顿骂,所以她打心眼里恐惧学习。
      但她又没办法,家里没出成才的学生,姐姐打小成绩不好,初中没读完就辍学打工了,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年纪太小,刚刚读小学,看不出来什么。
      岑迂茆成绩说的过去,父母对她寄予厚望,格外严厉,想着经常打她让她用心学习就一定没问题。
      但她们没想到,因为这些,岑迂茆对学习起了逆反心理,一看到就觉得厌恶。
      岑迂茆心里委屈,有气没地方撒,只能薅自己头发泄愤。
      她今年十四岁,马上升入初三,还在读学校办的暑假班。
      但她又生成好玩的性格,一直想撒欢一场,可又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等着她带,没办法,只能泯灭自己的性格。
      长时间得不到自由,再加上青春期,岑迂茆对这个家特别厌恶,也特别畏惧,很期盼在学校无所事事的日子。
      周末时间很快,她们只过周六一天,周日就要接着上课读书,走的时候,岑母给了她六十块钱当生活费,叮嘱她有计划的用,别花太多。
      岑迂茆应下,背着书包头也没回就离开,坐车去学校花了五块钱。
      充饭卡时,她扣了十五块钱下来,只充四十块钱进去,剩下十五则当作自己的零花钱。
      岑迂茆那会儿性格很毛躁,家里越叮嘱她别乱花钱,她就越是不在乎,越是想要一下子把钱花完。
      回教室之后,班上走读生又在讨论追星的事儿,岑迂茆也把耳朵凑过去,就听她们说:“门口小卖店又出新的明信片了,易烊千玺的,很帅。”
      那会儿没版权概念,也不知道小卖店五块钱一盒的明信片是野周,只知道自己很喜欢易烊千玺,就把钱给女生,让她给自己带一盒。
      岑迂茆有点报复性消费,还说让她给自己再买五块钱的亲嘴烧,剩下五块,是她回家坐车要用的。
      她总听班上人讨论亲嘴烧有多好吃,也闻到过味道,羡慕的很,一直没尝过,所以想一次买五块钱的给自己过过瘾。
      走读生摇头,不给她带,说要一块钱的跑腿费才行,岑迂茆咬咬牙斟酌一会儿,同意了。
      她速度很快,当天中午回家吃饭就给岑迂茆带回来了,岑迂茆高兴的不行,拿出明信片一直欣赏,还不忘撕一包亲嘴烧吃,她尝了两口,觉得味道也就那样,没自己想象中好,味道也没闻着别人吃时那么香,但也没那么难吃。
      岑迂茆暗暗想,下次再也不买了,一点都不值,低头继续欣赏她的明信片。
      有同学路过瞟了两眼,夸赞说:“好帅啊。”
      岑迂茆特别自豪,昂着头说:“那是。”
      学校生活对岑迂茆来说过分枯燥,她也会逼自己好好念书,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也会为自己的不努力感到懊悔,但也只是适得其反。
      或许她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有其他的路等着她走。
      暑假班只有一个月,结束的很快,岑迂茆多少也学到一些东西。
      八月底的时候,学校提前开学,要她们返校,岑迂茆当然也在其中的行列。
      她还是住宿,暑假那个暑假班,有同学没参加,当时老师说开学不会重新再讲,过分耽误时间,课程直接续暑假班结束后的课。
      但是现在,他们又开始重头讲了。
      岑迂茆坐在底下,小声嘟囔:“骗子,骗钱,骗课。”
      同桌林倾然说:“一直这样。”
      没等她们再说下面的话,讲台上站着的数学老师就迫不期待开始数落那些没参加补习班的同学:“都怪你们这些不上暑假班的人,耽误大家进度不说,还浪费时间,你们家里就那么穷,交不起一千块钱的学费,和一点饭钱。”
      或是觉得不够,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咱们班岑迂茆家里条件差成什么样了,四个孩子,父母年纪也不小了,人家都来了,你们有什么理由不来,不知上进,如果不是要赶教学进度,我都不愿意给你们重新讲。”
      坐在底下,听他把自家情况讲出来,岑迂茆呵笑一声,怪他们就怪他们,提她的情况做什么,好像要把她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让她把脸面丢尽。
      他到底是好心,还是故意。
      岑迂茆那会儿不知道。
      但是后来,她清楚了。
      十月的时候,月考过后,成绩出来,岑迂茆排名不错,班级第三,年级第九。
      老师们对她有所改观:“岑迂茆,这样才对,不算辜负你父母的苦心。”
      之后就不停栽培她。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暑假班已经学过一遍,后面没讲到的知识,岑迂茆接触起来有些费劲,尽管她用心去学,成绩也一跌再跌。
      中考的时候,站在她旁边看她答卷,数学老师最不满意:“我就说她月考成绩是抄出来的,你们还不信。”
      之后就一直针对她,说她学习态度不端正,净想些中招考试用不上的歪门邪道。
      岑迂茆不太高兴,解释也没用,他根本不听。
      所以岑迂茆得到论断,从做开始说她家庭的时候,他就没安好心。
      那段时间一直想赶上自己的成绩,体会过在“云端”的感觉,也接受不了一下跌到“淤泥”里的落差感,晚上睡觉时候也偷偷买了个小手电在被窝里温书,周末回家也特用功。
      她肯用心,身体却不堪重负,日渐消瘦下来。
      胸口处也总是像针扎一样抽着疼,开始频率还不太明显,到了后头,十二月临近元旦的时候,胸口痛的频率越来越明显,甚至直接晕倒在家里。
      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来什么原因,但是症状却越来越严重。
      岑父岑母也发愁的不成样子,既担心她的成绩,又担心她的身体,生怕她出什么事。
      但是不好的事还是发生了。
      二零一五年元旦前后,岑迂茆检查出心脏病,例属于发育类,心脏功能缺失不调,情况不太乐观,中西药轮番吃,用来疗补。
      医生建议说:“如果还在念书的话,就停一停吧,情况不好,搞不好还会没命。”
      岑父岑母特纠结,怕家里失去这个好苗子,又怕她真有什么问题,想了很久,口头上也拿不出答案。
      后面还是把她送去学校了。
      学校里传开她考试抄答案的事儿,看不起她,觉得她为了拿奖不惜手段,但也不看自己实力。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真的,从没想过她前后两个位置上坐的人成绩靠后,连暑假班都没上。
      谣言就这么传开,从前那些因为觉得她漂亮喜欢她的人,也觉得她品行不端,回踩一脚,还造谣说:“岑迂茆最喜欢钓鱼了,脚踏好几条船,我们都是被她钓了,还被她瞒着。”
      实际上,岑迂茆连他们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英语老师是个中年女人,身材不算苗条,大腿上堆了不少肉,总是扭着屁股在教室里转来转去,夏天穿短裙从不穿安全裤,内裤露到外头也不在乎。
      也就是她,在学校监控上看到岑迂茆拿着本子跟后座男生“闲聊”,认为她们恋爱了,一直说岑迂茆不要脸。
      其实那天,岑迂茆只是有道数学题算不出答案,左思右想找不出解法,去问同桌,同桌也说不会。
      后座男生忽然举手,激动地说:“我会我会,来问我。”
      岑迂茆半信半疑,他的成绩并不好,上课基本都在睡觉,能解出这题,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男生解释说:“相信我,这个题型老师讲过的,换汤不换药,上次你请假没在,正好我听了,我给你讲。”
      男生特别慷慨,拿出草稿本在上面列了不少式子,并把解法讲给她听。
      不可否认的是,岑迂茆确实听懂了,所以她特别惊喜,笑着说:“你真会啊。”
      男生特自豪,拍拍胸脯,自信地说:“那当然,我是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下次有不会的题还找我。”
      “行。”岑迂茆点头,转过去写题了。
      英语老师坐在无声的监控前,正巧看到这一幕,认准她们是恋爱了。
      当着整个办公室老师的面,她说:“这个岑迂茆就是不要脸,笑那么高兴,觉得自己风情万种了。”
      潜意识里,带着偏见,那些老师都把错归到岑迂茆身上,没一个明白的。
      吃过午饭,喝了带着安眠药让她情绪稳定的药,岑迂茆难免觉得困。
      几节英语课下来,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终于抓到昏昏欲睡的岑迂茆,拿了一个粉笔头精准砸到她身上,英语老师歪头扔下课本,脸上都是愤然:“岑迂茆,我在台上讲课,你在底下睡觉,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岑迂茆被惊醒,知道自己有错,立马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就要拿着课本往后头走,主动罚站。
      “站那儿。”英语老师开口叫住她,“我让你去了吗?”
      岑迂茆有苦说不出,开始解释:“老师,您之前说的,被你抓到犯困的人,自觉去后面罚站。”
      “我今天说了吗?”讲台上的人双手撑在桌面上,怒意不减,“你今天怎么这么困,晚上干什么去了,忙着谈恋爱?忙着跟男的亲嘴?”
      岑迂茆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晚上住在宿舍里,都有专门任课老师看着,她这样平白无故当着全班人的面侮辱她,更像是故意的。
      她站在原地反问:“老师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英语老师不急不忙,也跟着反问:“你哪儿来的资格问我?”
      “别人亲眼见到,怎么到你嘴里就是谣言了。”
      哪儿来的亲眼见到。
      岑迂茆不能容忍别人随意毁她清白,反驳说:“这个亲眼见到,我辟谣了,假的,我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有恋爱的经历,别人更是胡编乱造。”
      见她丝毫不惧怕,英语老师火气更大,双手环到胸前,她问:“谁给你的胆子顶撞我。”
      岑迂茆摇头,还是不怕:“不是顶撞,是阐述事实。”
      接连被她反驳了自己说的话,台上人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极力给自己找场子:“出去罚站。”
      岑迂茆不为所动。
      “好。”英语老师把课本一丢,走到门前,“你不走我走,咱俩别待在一间教室里。”
      看她站在门前,没有进一步动作,岑迂茆犯浑说:“老师,咱俩宿舍在一个地方,要不您也出去?”
      说到这里,岑迂茆好像忽然明白什么。
      亲眼看到,是怎么个亲眼看到法,是英语老师胡编乱造,还说成是亲眼看到吗?
      岑迂茆已经认准这个答案。
      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在这里待不上多长时间,只想任性一次。
      英语老师忽然不走了,从门口折返回来,站到岑迂茆位置上,弯下腰在桌堂里摸来摸去,摸出一盒治心脏病的药,假意关心她。
      “你年纪轻轻,怎么吃这个药了,心脏病不好治,可得小心点。”
      左斜方忽然有个男生问:“心脏病,那不就治不好了吗?岑迂茆是不是要死了。”
      “老师对她这么好,关心她的病,她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顶撞老师。”
      “就是,活该她生病,考试作弊,还早恋,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胸口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岑迂茆晕倒了。
      直挺挺倒在地上,谁都叫不醒
      这下,可叫教室里的人都慌神。
      他们纷纷心虚地推脱责任:“不怪我,我什么都没干,也什么都没说。”
      “也不怪我,我就为老师鸣不平,没说她什么。”
      “就怪你们俩,我才是什么都没干,就在旁边看戏,待会儿要是真有什么,我第一个举报你们俩。”
      “要我说,咱们谁都不怪,就怪英语老师,是她俩在争执,和咱们有啥关系,再说了,英语老师说的是真是假都还要另说,反正我没听说过岑迂茆和谁恋爱了。”
      “对啊,怪英语老师,我早看不惯她了,就是她把岑迂茆气晕过去的,我一定举报她。”
      教室里乱成一锅粥,英语老师控制不住场面,在台上恶狠狠地说:“都安静。”
      然后才给校长打电话看情况。
      校长捧着速效救心丸来的很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把药塞进她嘴里,赶紧打了父母电话通知她们。
      她这次晕倒,情况挺严重,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造成严重呼吸不足,差点没命活。
      校长来问情况,英语老师拦住学生不让说,自己搪塞说是她自己晕的,谁都不怪。
      把学生关系撇清之后,底下人也都安静,不把她给供出去。
      从某方面来说,她们达成了一个共同协议,你不拆穿我,我也不检举你。
      事情就被他们这么瞒着揭过去,谁也不再说岑迂茆什么,都怕会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都想着等岑迂茆回来,给岑迂茆道个歉,让她也别说出去。
      但是,他们等来了岑迂茆退学的消息,她离开的很急,甚至没回学校收东西。
      她们班所有人心里几乎都提着一口气,怕这事儿随时会被揭发告到警局去,但他们什么也没等到。
      岑迂茆是在医院醒的,手上插着针,还在输液,手已经麻了,她个子小,血管太细,液体流的不快,手面上鼓起一个大包,虽然没动作,针眼还是钻心的疼。
      医生上次只是建议,这次直接给开了证明,叮嘱说如果再不让她退学,按她的情况没多久就要给她收尸。
      岑父岑母还在犹豫,她们不想自己花了那么多钱最后什么结果都不得到,不想多年的努力白费。
      打算瞒着岑迂茆把她还送回学校。
      但是学校不接收,说她有病,为了不给学校造成安全事故和教学隐患,学校决定不再接收岑迂茆。
      她们一家连校门都进不去。
      岑父板着脸不说话,岑母直接落泪,怨她没用。
      岑母说:“咱家连个大学生都供不出来。”
      岑迂茆也沉默,低着头,不敢有任何情绪。
      其实她自己已经有放弃的念头了,只是她没说,生病这段时间,她性格变了很多,内敛不少。
      数学老师一直针对她,总是趁她不在翻她桌堂里的笔记本,看她是否留下什么作弊的痕迹,又加上英语老师在他耳边拱火,他还想看看岑迂茆是不是真的给其他人写情书送出去,看她会不会留下一些恋爱痕迹抓到她的话。
      但是她的笔记本上除了一些名人名言,和适用于写作文的句子,再没有其他。
      但他们的疑心还是不减。
      班主任也听了英语老师的话,大动干戈的挨个同学问岑迂茆是不是谈恋爱了,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清肃整顿班级里的不良风气。
      课上也没少阴阳怪气她,总拿她的家庭开口,拿为她好当做挡箭牌。
      她们都是好人,只有岑迂茆一个是烂人。
      有时候岑迂茆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学生要管理,那些真正犯了错的人不罚,只盯着她一个有嫌疑的人开刀。
      后来,岑迂茆大概想明白了,他们不过是看她好欺负,看她家庭不好没后盾,可以随便拿捏。
      十二月的某天夜晚,英语老师不满岑迂茆跟同学聊天,抓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岑迂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她推搡着赶到宿舍外头,不准她任何穿衣服,罚站到半夜。
      一四的冬天,其实很寒冷。
      岑迂茆□□站在外头,被当作摆件一样让人来回盯着看。
      偏偏她还什么都做不了,偏偏她在那时候心疼起父母,体会到她们的不易,所以忍下一切。
      回到家后也不敢把这种不光彩的事告诉她们,一个人钻在房间里偷偷流泪。
      老师惹不起,被同学欺负,岑迂茆想着父母总不会放过他们,回家就把被同学欺负的事告诉岑母。
      岑母却说:“为什么人家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凡事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岑迂茆真的听了她的话,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她唯一能找到的,就是刚升入初三时不喜欢学习犯下了错,不好好把钱冲进饭卡里买明信片和零食吃,其他的,岑迂茆再也找不出。
      她分明没错。
      可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
      包括父母。
      漆黑的夜里,又想起初一那年被男生表白,一个精神小妹喊了不少人来堵她,说让她别再勾引那个男生,打了她一顿。
      回去之后把这些告诉岑父,岑父当时的话术也是和岑母一样。
      后来岑迂茆闹的厉害,数落了她很久,才不情不愿给她办转学。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岑迂茆一直害怕他们,觉得他们根本不心疼她。
      所以后来一直格外疏远他们。
      从学校回来,岑父岑母一直生气,骂了她一顿,说她不争气,连身体都养不好。
      还说了一句很重的话:“这点小病都忍不了,还怎么出社会,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年都咋过来的,要是跟你一样,咱家谁都别活了干脆躺地上喝西北风等着饿死。”
      岑迂茆皱眉,那会儿也不怕了,反问说:“那是不是真的要我死学校里了你们才高兴。”
      岑父不说话,回头看她一眼,眼底带着岑迂茆看不清的情绪,出门了。
      这半年一直用心学习,晚上钻到被窝里也要看书算题写作业,岑迂茆眼睛都用近视了,告知父母后,谁也不舍得给她配个最便宜的眼镜。
      就一直让她模糊着看东西。
      所以她看不到岑父眼里的悲伤。
      农历一四年年末,岑迂茆还在吃药,每天喝中药喝到撑的吃不下去饭,也不能停,医生说,不好好调理的话,她以后会有大问题。
      所以给她开了不少药。
      一直吃到过年前后,岑母才说:“该过年了,先把药停一停,不然讨不了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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