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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平西坊(上) ...

  •   平西坊,黄昏。
      日头西斜,街上人影稀落,虽然同处陵州城,这里却是另一番天地。低矮的房子密密匝匝,建得毫无章法,歪歪扭扭地挤在狭窄的小巷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污水横流,青苔满地。风吹不进这片狭小的空间,闷热的空气久久地盘旋,恶臭难闻的腥味不时传来,这是一片没有生机的土地,湿和暗是人们对这里最初的印象,然而这块不大的土地却分布着陵州将近三成的人口。

      今夜,这片外人眼中堕落的土地注定不再平静。

      家家户户低矮的房前都挂上了一盏红艳艳的灯笼,纸扎的灯笼无风自动,沿着窄巷不断延伸,远远望去,红色的幽光聚成一片,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几个醉醺醺的酒鬼恰好路过,被瘆人的红光吓得酒醒,以为见鬼了,尖叫着逃离,远处飞来了几只食腐肉的乌鸦,黑色的羽毛竟也隐隐泛着红光。

      夜幕降临,静寂的土地终于渐渐热闹起来。

      “诶,你说这地方不会真闹鬼吧。”张逢意紧紧抱着自己的剑,小心翼翼地在三回九转的巷子里慢慢挪动,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一刻还是有些退缩。
      “早知道就不来了。”他喃喃自语,对着身后的俊朗少年面露苦色。

      “张兄,这个世界肯定是没有鬼的,若有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不用怕,你跟着我走。”少年对这诡异的环境接受良好,面不改色地安慰眼前的朋友,很有义气地与他交换位置,站在了前面。

      “哈哈……,我怎么会怕呢,我不怕!我殿后!”张逢意干笑两声,深深呼吸,下定决心继续走,不能让新认识的朋友瞧不起自己!

      少年正是沈思齐,沈家二公子,前几日在街上闲逛时偶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侠张逢意,彼时的他正在为被地痞流氓欺辱的年轻姑娘出气,他身手矫健,剑出如虹,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流氓混混打跑了,英雄救美的戏码让从未涉足过江湖的少年郎心生敬意,遂兴奋地跑去结交,一番畅谈,沈思齐被张逢意口中的各种江湖见闻深深吸引,他这才知道原来天下如此之大,江湖如此有趣,他只见过陵州的繁华,却还未见过那塞北的草原、极域的雪山、苍南的大海以及那形形色色的各路英雄豪杰。第一次,他对世人口中的江湖有了切实的感受,也是第一次,他萌生了去外面闯荡的念头。

      可是,他的阿姐怎么办?他有些犹豫,还没等他想明白,张逢意一个盛情邀请又把他拉到了平西坊——那个陵州人眼中的腌臜之地,藏污纳垢、人人敬而远之的不祥之地。

      沈思齐继续沿着狭窄的小巷一路前行,四周很暗,只有那几盏灯笼还在发着瘆人的红光,微微照亮他们脚下的路,带着少年人对新鲜刺激事物的好奇,他们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越往巷子深处走,大红灯笼的光就越亮,明明是闷热的季节,两人却愣是感觉到了阴风阵阵,更诡异的是,号称人口占陵州三成的平西坊居然异常的安静,四周静悄悄的,那些低矮破旧的茅草房没有一间亮着灯,没有孩童的哭闹,也没有大人的闲谈,他们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抬头,只看得到狭窄的一线天空,月光照不进来,此时此地,他们就像走进了话本里说的阴曹地府,沿着灯笼的指引走向那不知到底住着什么人的绝境之处。

      “我听说平西坊流传着许多诡异的故事……”沈思齐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里幽幽响起,吓得张逢意握不住手上的剑,颇有些分量的铁剑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低鸣,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说,你别这样……这种环境里就别说什么鬼故事了……”张逢意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怕鬼,可此时此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只是非常不理解眼前锦衣华服的富家公子为何如此淡定从容。

      “啊,正是这种环境才适合讲鬼故事啊……”沈思齐嘿嘿地笑,“据说,好几年前,有人酒后误入这平西坊,沿着那曲曲折折的小巷一直走啊一直走,走到了光亮的尽头,他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看到了好几个女人没有腿在空中飘着,有人发现了他,恶狠狠地扑过来要吃他,那人吓得落荒而逃,第二天,人们在城外的河里发现了他,他已经被水泡肿了,面目全非,身上还有怪物撕咬的痕迹!……”

      “你刚不是说没有鬼吗?怎么这下又说有鬼了……”张逢意幽怨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沈思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诶,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沈思齐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尽头有些微弱的白光,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传言不会是真的吧?”
      “啊?不会吧!”

      身后突然出现了拖沓的脚步声,“哒……哒……哒……”声音很有规律,却不像正常人走路可以发出的,张逢意面露惊恐,“这……这不会真让我俩遇到了吧,我还不想死啊!”他仰天长叹,却还是从地上捡起了他的剑,“锵”的一声,利刃出鞘,雪光四溅。

      声音越来越近,张逢意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思齐呀,你武功怎么样啊,若是我打不过,你就快点跑,去搬救兵,一定要回来救我啊!”他苦丧着脸,却还是很坚决地向前走了几步。

      “我……我五品初期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对付妖怪,我绝对不会弃友而逃的!”沈思齐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给了张逢意一个坚定的眼神。
      “那太好了,我五品末期,看来我们还有点胜算呢!”张逢意转头向身后的少年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说一二三我们就朝前面跑!”

      “啊?为什么?”沈思齐先是有点疑惑,但他知道此时不是该问问题的时候,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给了张逢意一个肯定的答复,“好!”

      “一——二——三,跑!”

      两个少年在狭窄的巷子里夺命狂奔,不约而同开始后悔今天的决定,毕竟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他们边想边拼命地跑,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向巷子的尽头跑去。身后的脚步声在他们跑起来的那一刻也跟着变沉重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张牙舞爪,在他们身后发出凄厉的嘶吼声,他们一直跑,直到周围的红色灯笼都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白光,他们努力地睁开眼,看到许许多多奇怪的人带着诡异的面具,直直地盯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其中几人的刀还在滴着血,耳边是听不懂的语言。

      “完了……”此刻的他们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此时的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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