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而生》实钰

23、23：你有什么问题

　　龙吟从陆昭昭的公寓出来，时间还早。

　　早上被徐出羽喂太撑了，她这几天本身也食欲不佳。索性午饭也懒得吃，她打算直接就去定位的那条街。

　　上了车，师傅问她：“小姑娘，你这具体是什么地方啊？经度纬度的看不懂哟。”

　　龙吟只道：“您到时候把我放街口就行，我自己走进去。”

　　她也说不清那具体是什么地方。私人印刷本来就没标注时间，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搬走了。

　　算是去确认一眼求个心安吧，毕竟还有这条线索。龙吟一路想着，眼见出租车七弯八拐进入老街区，看着倒和周苡辰的书店很近。当初就是从他店里拿的书，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但是到底是哪里呢？

　　龙吟在街上走了两个来回，也没发现哪家店写着前世今生的招牌。盛夏暑热，她早都出了一身汗。龙吟心想真是草率了，竟然连把遮阳伞也没带。

　　她站在树荫底下拿手当扇子，蓦地就想起刚刚陆昭昭说的：你在意，只能说明你喜欢。
　　正想着，侧身一瞥，却在对面拐角处看见家不起眼的小店。

　　深绿色的藤蔓爬满整个木质门框，那门框甚是窄小，难怪路过两次都直接忽略了。现如今仔细看去，只见那门框右侧挂了个小牌子，写的是藏文。

　　虽然看不懂，但龙吟想起来，神秘小书里的好几张插图都是西藏一带的风景。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了店铺的门。

　　青梅把酒侯，似是故人来。

　　龙吟走进店里，室内气息古朴陈旧。里面所摆放的桌柜一应都是上世纪的老古董，或大或小的瑕疵能让人窥见旧时光蚀锈的烙痕。

　　柜台后边坐着个女人，应是此处的老板娘，一眼看去像个上了年纪的阿姨，人在室内还戴着个帽子，正拿着手机咯咯笑出声。她手机外放的音量不小，龙吟大概都能猜到她在刷什么视频，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叫“书生”的中年男人。背景音乐用那首周董的兰亭序。

　　她对这歌很是耳熟，因为徐出羽的铃声就是曲子的八音盒版本。

　　看样子这是间古董杂货店。柜台旁边半拉着帘子，遮住了走廊深处的房间。龙吟左顾右盼，见老阿姨看得专注，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里正疑惑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眼神触碰到一对老式酒杯，龙吟顿时被吸引了注意。

　　刚想拿起来瞧个仔细，柜台背后的女人却说话了：“别动。”

　　龙吟转头看去，发现那人抬起头来，帽檐底下竟是张年轻的脸，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老阿姨”定定看了龙吟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有什么问题？”

　　龙吟懵了，既不是老阿姨，说出来的话也很奇怪，那句话听上去就跟‘What's wrong with you？’没啥区别。

　　叶遥不等龙吟作答，兀自道：“只有心里有问题的人，才会进入这里。”她年纪不大，嗓音却是天生低哑，神态看起来又和旁人都不同，确实散发着一股沧桑陈厚之气。

　　她伸手指指龙吟身侧的酒杯，“店里这么多东西，你却被一对酒杯吸引。酒杯属水，成双就是感情。”说着微微一顿，眼睛盯住龙吟，“你的问题肯定是关于感情，而且是一份已经摆在你面前的关系，要还是不要，决定权在你。不过你既然来了，说明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叶遥的这番话说出来，让龙吟第一个想到，她之前睡不着会在网上随意听些塔罗占卜，里面那些“老师”就是这么说话的，手里拿着几张牌就能解释一大堆。

　　被说中后的猝不及防让龙吟有些结巴：“……然、然后呢？”她都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叶遥不答，起身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脸孔身材都很年轻，甚至在看清她一身复古穿搭后，就会赞同她的那顶帽子也配的蛮好。此刻她微微靠在柜上，举手投足间透出股妩媚。

　　老阿姨是不太合适叫了，龙吟先问：“您怎么称呼？”

　　“随便。”叶遥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个动作倒让龙吟看到她衬衫的袖口上，刺绣着几个字。

　　般若天使。

　　呃……那就叫般若天使？

　　龙吟字斟句酌：“我之前，刚好在一家书店捡到本书，解开书上的代码，就跟着定位来到这里。”

　　“嗯。”叶遥点点头，“那书是我六年前随手留在不丹一个咖啡馆里的。代码指向的地址一直都在变，只是如今刚好是这里。”

　　六年，一本书就跟长了脚似的从不丹辗转回国内？这稍微有点超出龙吟的理解范围，她来不及深思：“关键是，拿到那本书的之前之后，我都看到些奇怪的画面，有时候是通过做梦，有时候是……出现在眼前。”她注意着叶遥的神色，不想被人当成疯子，“而且我基本确定，梦里的一些场景，就是我和某个人的前世。”

　　叶遥在她说话间给自己倒了杯水，拉开龙吟侧面的椅子坐下，“嗯，跟我料想的差不多。这家店我本来只想开三个月，三个月内若你不来，我就会关掉。”

　　她抬起头来看着龙吟，“我就是在等你。”

　　“等我？”啊，匪夷所思的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是啊。我知道你会觉醒。”

　　“……我们以前认识吗？”龙吟不是很懂她的用词，听她口音也是北方人，怎么好像说的好像故人重逢，久候不至一样。

　　“认识，前世认识。”叶遥的语气十分平淡，“我前世超度过你。”

　　龙吟：“……”

　　超度，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但这个人说出来，怎么自然得就跟“去年我到你家吃过饭”一样。

　　叶遥知道她现在听不懂，本来她也没指望。慢慢喝口水，她道：“你和以前完全不像。你从前敢爱敢恨、摇曳生姿，是勾勾手就能让人飞蛾扑火的劲儿，哦，可能你这辈子也还是这样的，不过，”她上下打量着龙吟，“在我看来，你现在简直沉静得像潭死水。”

　　她回忆着，面前女子曾经有过的姿态，那就像昙花初现般张开烈烈艳骨，灼灼其华一气呵成。

　　叶遥的话讲得很不客气。但龙吟默默听完，却也没觉得被冒犯。话糙理不糙，而且她感觉这人说话的语气其实有点像袁心雅，只是更毒舌点。

　　“你被封印了，我一直等着你觉醒。”叶遥用手撑着下巴看她，“来让我见识见识，你如今觉醒到哪了？”

　　“封印？”龙吟却抓住这个词。

　　“现在说了你也听不懂，不是有问题要问吗，接着刚刚的，和某人的前世？”叶遥起身从柜上拿了个水晶球，又坐回刚刚的位置。龙吟见她屏息凝神望着水晶球，好像真能从里边看出画面来。

　　“你梦见的那个人，跟你在地球上有四段前世。”

　　“四段？”龙吟道，“我以为只有两段。”看来她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今天算是来对了。

　　般若天使不回话，只是继续盯着水晶球，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闭上眼道：“你身上的事情我看见不少，不过现在能告诉你的不多。”她没有半点故弄玄虚的心理，“你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跟你之间也有四段前世。”

　　还有？龙吟皱眉，除了徐出羽，身边的人，难道说的是周苡辰？

　　“哈哈，”却听叶遥倏地笑了起来，“有点好玩，这两个人，都是之前分别跟你有过四段前世，彼此不重合的。但是看样子，这辈子是凑到一起了。”

　　“这是修罗场的节奏啊。哈哈哈……至于其他的，”叶遥边笑，边看着龙吟微微皱起的眉，突然又正色道：“你从小到大都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要不是对面说的话确实对上了她心中所想，龙吟都觉得对面疯了。听到那句话，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又转念一想，今天所有事情都很离谱。可最最离谱的是，仔细想想都还合情合理。

　　最终，她只是默默点头。

　　“关于那个梦，你也快要揭开新的线索了。不愧是你，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身边真是不缺男人。”叶遥用词非常直白，“刚刚那两个是修罗场，还有一个么，也是你周围的男人，他身上有样东西很特别，按我的说法叫做灵魂碎片。你现在听不懂无所谓，反正该知道的时候也会知道。你的那个梦，就和那块灵魂碎片有关。”

　　龙吟完全沉默了。她深呼吸几下，在心里理出大致的头绪：徐出羽和自己有过四段前世；她身边有另外一个男人，暂不确定是谁，但也和自己有四段前世；然后还有一个男人，身上有着什么碎片，和自己从小到大做的梦相关。

　　“抱歉，”龙吟认真地看着对面，态度恭敬：“您说话我不太能听懂。但是请别误会，我完全相信您。现在让我来问一些问题，你回答我，可以吗？”

　　“说。”叶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认真了，这不就稍微有点人样了么。

　　“首先，您说的，前世超度过我，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本人上辈子曾经当过‘得道高僧’，你死了，皇帝请我去超度你。”

　　皇帝？她和徐出羽的第二段前世？龙吟皱眉，“是不是说，我和第一个人的四段前世里，你有参与其中？”

　　“你这个结论算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不过也代表你直觉很准。”叶遥点点头，“聪明。”

　　“我和你说的……那两个人，总共八段前世，我该如何得知呢？”

　　“时间到了自然会得知，也不需要我特地告诉你。包括灵魂碎片的事，也需要你自己摸索得知，天时地利人和。我可不能提前告诉你，这是我答应过的。而且让别人插手对你也不好。”

　　“好吧，”龙吟想着，这人说话云里雾里的，但是始终底气十足，倒不像故意装神弄鬼。既是如此，她也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预知梦我从小都会做，然后前不久……开始断断续续梦到前世。目前为止我梦见的事情都和我自己有关，但是我想知道……我可能，会梦到或看到别人的事情么？”

　　“说清楚点。”

　　龙吟微微闭上眼，回忆起任子贤的几个画面，顿了顿，决定敞开了吐露：“我说的是一个人。第一次，我在飞机上梦见过关于他的画面；第二次，就是拿到你那本书的时候，又看见一些东西。可是那些画面……我很抗拒，也十分确定绝非是我自身脑补出来的情节。我听到了那个男人叫什么，但我和周围的朋友都不认识。”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无意中看见了别人的前世？”

　　整件事情实在怪异无比，龙吟确实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她还是尽量把话说清楚了。但是话音落地半晌，叶遥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龙吟压根不知道，叶遥的内心快要崩溃了——

　　啊！！苍天啊，大地啊。实在不是她不想说啊，整个故事里面，她就是知情最多的人啊，她什么都知道，只要她自称瓜王第二，那就没人第一啊！但是她现在还不能说啊！叶遥要炸了：我该怎么告诉你，那根本不是别人的前世，那就是你寄几啊！

　　你能接受么？你能相信么？你不会觉得是我在诳你么？
　　很多事情得你自己去发现了，才是做课题啊！

　　谁来救救她，死憋着所有的秘密却不能对当事人说，还得守口如瓶到自己快要爆炸。她之前不知道，原来当个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是这么辛苦啊！

　　过了好一会儿，叶遥只能强憋着，笑也不是、说什么也不是，但那股高深莫测让龙吟当成了别的暗示，仿佛她根本不该再纠结这个问题。

　　叶遥最后低哑道：“此题无解，也不是你当下该操心的。就……静观其变吧。”说着，她站起来了，打算送客，“今天你先回去吧。等时机到了，再来这个地方找我，届时该告诉你什么新提示，我就告诉你。”

　　好吧。龙吟心想，她此刻，确实需要一个人静静。

　　“那我下次……你说的时机到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等你下次刚好想来，我也刚好开着门的时候。”

　　“古董店的营业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没有特定的时间，我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叶遥把水晶球物归原位，只给龙吟留了个背影，“所以我才说，时机。”

　　龙吟转身欲走，听到叶遥的声音又响起：“刚刚忘记说了，我有感应，另外那个跟你有前世的人，你也快梦到了……说不定，就在明天呢。哈哈！”

　　等门被关上。“呼~”叶遥伸了个懒腰，天呐，她实在是演的太累了。

　　又要装严肃，还要适时地抛出一些词汇，说话么文白交杂似是而非，关键整个过程她还不能笑。还真不是她故作高深，而是有些事情，现在提前说了对谁都不好。

　　尤其是对龙吟自己。

　　一个人想面对灵魂深处的真相，此举必定伴随着巨大的转变和崩塌，相当于将之前人生的全副框架拆除再重塑——去承认苦苦逃避的一切，去直面一直否认的阴暗，去探索内在的盘根错节，然后和整个宇宙和解。

　　这个过程，无异于剥肉剔骨。

　　叶遥站在院子里，眼光飘向远处，悠悠道：“老朋友啊，我答应你的事情，开始转动咯。”

　　一片树叶在她的面前慢慢飘落。见此，叶遥轻笑一声。

　　深情领略，是在解人。凡通灵者与天共地，花开叶落无一不是讯息。

　　而龙吟出了古董店，站在路边停了好一会儿。此行得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她需要找个地方消化消化。正犹豫着是直接回家、还是就近找个可以坐下来的饮品店，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袁心雅。

　　龙吟开口就道：“场地布置的怎么样？”

　　对面却没有马上说话，听声音好像周围很是嘈杂。

　　龙吟直觉不对，问道：“你现在在哪？”

　　“呜呜呜呜！！！！！”对面终于出声了，却是惊天动地的爆哭，袁心雅上气不接下气， “小银子！快来陪我！陈元鑫那个天杀的，公司安排他和一个网红炒CP引流量，但是炒着炒着他俩竟然假戏真做了，我被绿了呜呜呜呜呜！！！”

　　陈元鑫就是袁心雅的小男友。龙吟听着，这是出事了。对面的袁心雅逻辑不清，只是含糊着嗓子自说自话，一股脑地向龙吟倒苦水。龙吟赶紧打开一个app，之前和闺蜜一起下的，可以实时共享定位。

　　以前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第一次用居然是这么个场面。

　　“你原地别动，我过去找你。”龙吟说着，街口刚好来了辆出租车，被她伸手拦下。

　　她走得急，所以就没看到她背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井宴今天结束工作后给助理放了半天假，本来是想直接开车回家的。结果在路上发现狗仔跟车，他看着后视镜冷笑一声，脾气也就上来了。

　　他一路跟狗仔玩着躲猫猫，开着开着就往这边来了。之前没少偷偷摸摸去周苡辰店里，井宴对附近的老街一带都挺熟悉。

　　刚刚结束一场猫鼠游戏，他把车子停下，就看见站在路边的龙吟。本来井宴是想打个招呼的，道声好巧。不过还没来得及，见她神色匆匆就走了。

　　井宴仔细凝望着被藤蔓遮住半个门的小店，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别误会，他并非跟踪狂，但是确实好奇，这老街上会有什么样的小店，能够吸引龙吟来此？

　　门被拉开。

　　世界如同一具庞大容器，人来人往穿梭其间。
　　是谁，因为无心之举，徐徐打开洞穿一生的眼界。

　　叶遥正在收拾，听见门响，她转身看向来人，“难怪我一直觉得还不应该关门，原来是为了等你。”

　　她不客气地上下将井宴打量个遍，“你有什么问题？”

　　井宴：“……”

　　般若天使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