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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麻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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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仙境,玄清殿。
东侧殿的书房中,陆衢手持画笔独坐桌前,对着案上清供的几枝碧桃花泼墨挥毫,一幅花色喜人的桃花图已然基本完成了。
一阵珠帘轻响,伴着莲步姗姗,是温且惠掀帘走入殿中。
“惠娘,你回来了,一切都顺利吧?”
陆衢立刻搁下画笔走上前迎接,牵着妻子的手一起在长榻上坐下来说话。
“嗯,很顺利,明光对我非常客气,一直以礼相待。不过我劝他的那些话,都被他当作耳旁风了。”
“这很正常,他从一介神仙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想要彻底发疯大闹一场一点儿也不奇怪。他要是肯听你的劝,我反倒要觉得奇怪了。”
“是啊,过去的三百年让他改变了很多,性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除了容貌还是熟悉的样子,他整个人都让我觉得陌生。”
温且惠把自己与明光见面的过程细说了一遍,陆衢听得很认真。
“以前的明光从来不会逞口舌之快,如今他在这方面居然还挺厉害。檀绍被他三言两语就气得失了分寸,差点把劝和变成了引战。要不是我及时阻止,恐怕当场就要打起来了。”
“虽然当场没有打起来,但这一战看来是避免不了了。惠娘,你劝说无果,向帝君禀报时他是何反应?”
“帝君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脸色有些难看。”
陆衢了然地道:“云间仙境与无间鬼域的和平局面一旦被打破,帝君少不了要披挂上阵御驾亲征。当年皓宸帝君就是因为仙鬼大战神陨的,帝君如果不想重蹈覆辙,自然就要尽量避免战事重启。所以那天召集人马去紫衡殿议事时,他有意无意地暗示你出面劝说明光。你白跑一趟,他心愿落空,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那日在紫衡殿议事,陆衢和温且惠都听懂了英昊有意让她前去劝说明光。
虽然夫妻二人完全可以装傻充愣,却在彼此的对视中心领神会,于是有了温且惠的主动请缨。
“我已经尽力了,帝君也不能责怪我。明光这三百年来吃尽苦头,如今满心怒气想要报复,岂是我说上一车话就能平息的,对吧?”
“对,当年是帝君要贬他下凡的,冤有头债有主,如今他的满腔怒火,也只能由帝君自己去承担。”
“五郎,还好你旧伤未愈,否则这场仙鬼大战一旦打起来,你也得跟在帝君身旁鞍前马后的效力。”
“可不是嘛!我旧伤未愈不能上战场,只能让其他人去协助帝君对抗鬼军了。”
陆衢露出一个十分愉悦的笑容,这一战对英昊来说是棘手的麻烦事,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大好机会。
如果紫衡帝君步皓宸帝君的后尘,在仙鬼大战中神陨了,那么他作为帝君之下数一数二的资深大仙官,就能更上一层楼问鼎帝君宝座。
如果由其他仙官来坐这个位子,明光那边一定还不肯善罢甘休。但陆衢是温且惠的丈夫,而她是当年云间仙境中唯一给予过他信任的仙官。
到那时,温且惠再出面找明光说说好话,从中斡旋一番,化干戈为玉帛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五郎,看来你有机会当帝君了呢!”
温且惠看着陆衢嫣然一笑,他握紧她的柔荑深情又霸气地道:“惠娘,我若成了太玄帝君,你就是太清王母——你我将平起平坐,一起成为天界的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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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间鬼域向云间仙境宣战的消息,在人间凡界也传出了一点风声。
仙鬼大战对三界都不是什么好事,修真人士为此深感不安。而一手挑起这场战争的明光,再次成为万人唾骂的对象。
越城的一家酒楼中,一帮修士就坐在一起把明光骂得狗血淋头。
有人义愤填膺:
“这个明光简直太不是东西了!三百年前勾结江天旷犯上作乱失败了,如今竟又勾结上了应长恨想再来一遍。只因他的一己私欲,搅得三界不得安宁。什么谪仙啊,简直就是魔头好吧!”
有人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这家伙当年是怎么得道成仙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得道高人的风范,而是一派利欲熏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有人扼腕叹息:
“明光当年能霞举飞升,是因为凭一己之力阻止了走蛟,保住了长江流域两岸百姓的家园。那时候他还是心怀天下苍生的少年英雄,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失了初心。”
有人深表怀疑:
“有道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像明光这样如此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人,初心就不可能会是好的。当年真的是他阻止了走蛟吗?该不会是冒领了他人的功劳吧?”
虽然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揣测,却立刻有个穿葛袍的修士深以为然地脑补起来。
“搞不好还真是呢!毕竟当年明光与蛟妖是在水下搏斗,也没有人看见。彼时他是无极宗的少主,完全可以召来一帮无极宗的高手暗中下水协助,只要不被别人知道就行了。等到斩蛟成功后他再独自飞出水面,假装是自己凭一己之力阻止了走蛟。就这样,天赋异禀的修真奇才炼成了!不但受到了百姓感激涕零的膜拜,甚至还因此霞举飞升成为神仙。”
在各种流言和谣言中,阴谋论一向最有市场。
一些造谣式发言凭借看似合理的逻辑链,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能让不少人深信不疑。
“这位道友说得很有道理呢!如此看来,明光当年的力阻走蛟肯定有猫腻。”
“没错,一定就是这样。他所谓的一人一剑力阻走蛟,其实是无极宗诸多高手暗中配合他搞定的。谁让人家有个当宗主的亲爹,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我就奇怪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怎么会有这等能耐,别人修炼了几十年都不如他法力高强,一个人就能斩蛟成功。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全靠有个好爹爹为他保驾护航。”
“靠,我要是像他一样会投胎,有个天下第一修真门派的少主身份,现在搞不好也成神仙了。”
“我还一直以为我不如他是天赋不够,却原来是拼爹拼不过人家啊!”
不过片刻功夫,一段无中生有的脑补,就被人说得煞有介事,比真的还要真了。
有的人是头脑简单,听见什么就信什么;有的人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很乐意跟着起哄推波助澜。
还有的人就是存心恶意抹黑,哪怕他们与明光并不相识也无过节。
因为这个天纵奇才的少年,曾经站在所有人只能仰望的高处,令一些身居低位的人无法不羡慕嫉妒恨。
这样的羡慕嫉妒恨,当明光高高在上时无从发泄,但是在明光神台坍塌后,就宛如无数条毒蛇从暗处游出来,呲着毒信尽情噬咬。
而且他们还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一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坏人加以抨击,更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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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信口雌黄的修士坐在一起乱喷一气时,丝毫不知道被他们肆意诋毁的那个人,就在酒楼二楼的雅座里坐着。
明光不是一个人,他对面端坐着神色错综复杂的越君朴。
楼下传来的那些恶意揣测,听得越君朴都无法不皱眉,明光却是一派若无其事。
“这些人这样胡说八道,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听得太多已经麻木了。如果每次听到有人造我的谣都要生气,我早就被气死八百回了。”
顿了一下后,明光又不无感慨地苦笑着摇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造谣者的创新能力也是真强呢!我还以为自己不可能再被扣上什么新罪名了,没想到他们又带来了‘惊喜’。今天这类谣言我以前都没听过,亏了他们能说得这般煞有介事。如果我不是我,我都要信了自己当年斩妖之事有猫腻。”
越君朴下意识地问道:“你被扣过多少罪名啊?”
“太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编不出来的。在造谣这方面,估计没人比我更有见识了,我要是跟你细说能说上三天三夜。算了,不扯这些了,你今天约我见面有更重要的事,先说那个吧。”
上一次在太平岛意外见到越君朴时,明光没有急着跟他清算旧债,反倒把自己对“紫衡帝君”的怀疑告诉了他。
越君朴无比震惊,“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和应长恨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见了,水鬼铜棺将军不但跟帝君撞了脸,还撞了头顶双旋这一特征,绝对错不了。”
顿了一下后,明光又自嘲地一笑道:
“当然,我们两个在神仙眼中都算不上可信证人,没准是狼狈为奸串通一气想要抹黑帝君。你如果不相信就当我没说过,我可以换个话题。”
越君朴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明光的话,毕竟他当年是被紫衡帝君贬下凡的,完全有理由为了报复英昊而无中生有的抹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