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爹》悠悠水如天

2、闹掰

　　“本官最后问你一次，这罪，你认是不认！”
　　趴伏在青石地面上的人，早已不成人形。被木棍、鞭子打破抽破的衣衫，腰间，后背，大腿，褴褛间透露出惨不忍睹的皮肤，尘土混合着血污模糊了面目。
　　他吃力地抬头，“你问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认了不是我的罪，那是欺君。”他的双眸依然清亮，酷刑没有吞噬了他的光彩。“明天何方带回证据，陛下定会还我清白。”
　　柳言审过的，也有硬气不肯认罪的，但被几番刑罚伺候了一番还能笑得出来，还能如此坚定地相信有沉冤之日的人，常宽是第一个。被他笃定的模样气煞，柳言出言讽刺，“哼，你倒信任他！”
　　何方笑，尽管那笑被他身体的痛苦扯得变形的有些不好看，“这么多年走过来，我没有理由不信他。”
　　柳言冷道，“我最佩服常兄的地方，便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无知无识死到临头都能笑的出来的风度。希望你明天也笑得出来才好。”
　　常宽道，“见到英明神武的陛下，自然是要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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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方，你看着我，最后说一次，你不知道我夜闯左府的用意，你没有在接应时拿到左相贪赃的账册？你也不知道我退了勐国使者送来的礼物？”

　　何方的视线牢牢锁在皇帝的身上，“陛下，此事干系重大，涉及甚广，微臣
　　虽同常宽关系匪浅，却不能因一己之私而陷大义于不顾，微臣只能秉公直言。”

　　皇帝的神色高深莫测，“何爱卿懂得顾全大局，能够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常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常宽？”没反应。
　　“常爱卿？”

　　常宽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愣愣地掉头转向皇帝 “臣、认罪。人证物证皆在，臣擅闯宰相府，毁灭罪证不成杀人灭口，罪有应得，还请陛下定罪。”

　　常宽回天牢的时候，表情还是呆滞的。

　　柳言进来，他正在看着铺地的稻草发呆。
　　破败脏乱的衣衫，凌乱不堪的头发，怎么看怎么寂寞萧索怎么落魄失意。

　　“你不是认定何方会帮你洗脱冤屈吗？怎么样，现在感受如何？”常宽没搭理他，柳言也不恼，“你知道为什么在大殿上何方会反咬你一口吗？”

　　“嗯，为什么？”常宽微笑着虚心请教。

　　“看在你活不久的份上，我告诉你便是。那一本账册你一定没看过，否则你不会愚蠢地坚信何方会站在你这一边。那本账册牵涉的怎么会只有一个左相，这满朝文武，多少人都脱不了干系。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柳家。拿出账册的结果，就是满朝的大清洗，朝堂政局的动荡，你说何方是保你一个呢，还是保大家？”

　　“自然没有保我的道理。”
　　常宽恍然领悟般点头。
　　“多谢柳大人，我死的不冤了。”

　　柳言神色阴晴不定，“常宽，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不管你知不知道，事实依然不会改变，何方是选择和你在一起了，但他的心始终都在我这。重要的是，这回他帮了柳家，我爹必会顾及他的人情，不会再阻挠我们在一起，你明白吗？”

　　常宽笑着望向他，“何方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我尊重他的决定。我相信，何方不会愿意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共处八年之久。柳大人自然是相貌无双的，不止何方，其实常某亦倾心柳大人很久了，柳大人你可知道？”

　　柳言本来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可奈何这个常宽皮比城墙厚，本来说出来挺解恨的话，真放到他那边，反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常兄倒是惯做自欺欺人之事。那我便问常兄一句，为何何方至今不来看你一面？不说何方，你平日里的众多朋友，有几个在为你说情，又有几个来探望过你了？”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如今落了罪，他们不来，情有可原。毕竟，谁也不想受我连累不是？若他日柳大人落难了，你的朋友没一个来看你，也希望柳大人到时能看开，不要兀自伤神才是。”常宽好言相慰，慈眉善目，倒真有几分智慧的长者给年轻人劝诫时谆谆教导的模样。
　　柳言气的想骂人，可惜多年教养下来，实在做不出泼妇骂街的举动。他原本妄图以语言的利器攻击常宽，结果话放出去才发现真是自不量力 。
　　他说：“常兄一向油腔滑调，柳某望尘莫及。不过，恁是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不得人心的事实！你被打入天牢也是罪有应得！”
　　“嗯，岳飞也是罪有应得的。”
　　柳言见常宽仍是笑眯眯我不恼的模样，心底不服气至极，这个人都死到临头了怎的气焰还敢如此嚣张？ “你已是个阶下之囚，有没有明日还未可知，我不屑于和你这样的人一般计较。”

　　“柳大人莫急，你现在花容失色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柳言话哽在喉咙，一句说不上来。一甩袖子，蹬腿走人。

　　“柳大人慢走，欢迎有空来和我做伴。”

　　无耻！谁乐意来天牢和你作伴！

　　皇家密室。
　　“常爱卿，内廷会议上，过半官员都认定应当将你革去官职没收财产秋后处决，你有何感想？”
　　皇帝脸上的期待虽然很不明显，但常宽还是看出来了。
　　将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什么的，皇帝陛下一向做得很顺手很可乐。

　　“罪臣只能说，聪明人决不会在圣意不明的时候，草率表明立场。”
　　皇帝对如何处置常宽早已心中有数。让众臣对如何处决他进行投票，不是要参考百官的意见，只不过是要划分派系，定位百官，哪些是左相一派，哪些是墙头草，哪些是独立出的一派，还有哪些是弃权的聪明人。

　　皇帝陛下满意地点头，“爱卿真是聪慧过人。”

　　“朕已下旨，将爱卿革为平民，没收一切财产。爱卿当真好命，有勐国储君为卿作证，本朝最公正刻板顽固的御史力争，本朝最权威的仵作检验，证明卿之无辜，试问天下谁有这样的运势，进了死牢还能活泼健全地出来？”

　　“全仰仗陛下恩泽。陛下明察秋毫、洞悉朝局、睿智英明、威武不凡，臣、谢主隆恩！”

　　“爱卿文化不高，马屁拍的不错。”

　　“谢陛下夸奖。”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请了。”

　　“陛下….”

　　皇帝笑的很高深莫测，“朕知道爱卿想干什么。”
　　“百官的票选记录，在朕的书案上，爱卿自便。”

　　常宽拿起那卷纸，心跳的很快。
　　第十七个，何方。
　　提议，斩立决。

　　后面写的什么，他再看不进去。

　　手抖，脚虚，耳鸣，脑中一瞬间的空白，眼前也白茫茫一片。常宽此刻如同千年前刚出土的画卷，静止在时间的接缝，脆弱地仿佛碰一下就能灰飞烟灭。

　　“爱卿很吃惊吗？”皇帝轻声凑到他耳边说。

　　“臣…只是验证了事实，无吃惊一说。”

　　“那便好。爱卿可要挺住，朕还等着爱卿为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