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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祸不单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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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内外的空气天差地别,一推开门,正午的暑气直直袭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吹风又曝晒,时予沐又打了个喷嚏,鼻子辣辣的。
这种天气完全不想在室外逗留,她凭借昨天逛校园的印象,去往离教学楼最近的食堂,恰好赶上人最多的时候,队伍几乎排到门口。
晖中食堂待遇很好,品类从快餐到面食到日料什么都有,其中有几个窗口已经供应完关闭了,排得最长的队伍是麻辣烫。
人总是默认最多人的地方质量最高,恰好她有的是时间排队,便走到最后面开始漫长的等待。
结果快到她时窗口隔板落下,旁边喇叭喊着:麻辣烫已经售完,请同学们到其他窗口排队。
前面几个同学不满,但只能认,时予沐暗道倒霉,随便买了份盖饭。
食堂的桌子没有固定座位,她端着盘子过去坐下,才发现筷子需要到旁边的机器上取。机器没有按钮,也没任何提示,只有一块透明玻璃隔着,她试图将玻璃取下来,但捣鼓好久都没如愿。
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在意颜面,本就是独自一人,被看见就会被贴上‘不合群’的标签,现在又在这种小事上卡住,仿佛已经能听见那些看着她的人口中吐槽着‘没见过世面’。
无助又难堪,她往后退了一步,刚转身,肩膀忽然被拍了拍。
“同学。”有人唤她,同时手掌放在机器上感应,餐具才自动掉下来。
“谢谢。”时予沐感激地说。
“没事,我第一天过来也不会用。”那人笑了笑。
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尴尬,她回到位置上几乎埋头快速将饭三两口扒拉完,恨不得从这个学校消失。
这次她专门坐在凳子上观察,吃饱后的餐盘需要回收,不用自己清洗,但是要放在窗口,纸巾要单独拿出来扔垃圾桶,剩下的食物倒在回收桶里。
小学跟初中的她都是走读生,第一次接触这套流程。
只是没有人告诉她,什么都要自己研究,如果有个朋友陪一陪她就好了。
拎着书包离开,身边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有人陪伴,周围充斥着欢声笑语,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得要命。
她还没安顿好住宿的事情,中午只能在班里休息,这个时间的教学楼几乎没有人,偶尔有人经过还是笑声居多。
小心翼翼掏出手机,放在课桌底下摆弄。
一眼看见孔秋娴的信息:【怎么样?还习惯吗?】
时予沐心想不习惯又能怎样,又不是能退学,她根本不喜欢这个学校,为什么非要她在这里学习?
想到这,她怨气颇深,摁灭手机屏幕,不想回复。
又打了个喷嚏,心情的压抑让她只想好好睡一觉。趴在桌子上睡得晕晕乎乎,隐约感受到旁边有人经过,撩眸看了眼。
前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达教室,他的校服随意披在椅背,长长的袖子落在她这边,当事人应该没发现,悠闲倚靠着把玩手机,光明正大的。
视线移到屏幕,他在玩德/州扑克,界面出现大大的‘all in’标识,进行得似乎很激烈。
不愧是问题少年,玩的游戏也这么不正经。
时予沐想爬起来看看时间,但身体好累,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扣击声敲醒的,抬头对上前桌那张精致的脸,视线再往旁边移,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
前桌一句话没说,回头,她赶紧爬起来,找到这节课的课本。
正式上课第一日,班里学生大多朝气蓬勃,下午会比早晨更活跃,体现在每个课间。
老师前脚刚离开,后排已经炸开了锅,有人相约去洗手间,有人趴在窗前眺望远方。
孙测拿了本书在手里转动,手臂一挎,对陈叙浮道:“下午老地方?”
“去校外吧。”陈叙浮说。
“校外人太多了不方便,昨天那地方就挺好的。”
“还去?不怕被发现?”
“不至于吧,没人会过去。”想起什么,孙测转头看向最后新来的那个人。
只见她闭着眼睛捂住耳朵,嘴里似乎默念:“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孙测不明所以,再说,“算了就校外吧,先把他抓过去。”
“嗯。”
上课铃声拯救了时予沐。
更无心听课,坐在她斜前方都是高个子的同学,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再加上她近视,带来的眼镜还是两年前配的,最近她度数上涨得很厉害,根本看不清黑板上的内容。
更何况每次抬头都会看见那几具身体,让她条件反射地发怵。
熬到这节下课,她终于有勇气站在办公室内。
试着说:“老师,我想申请换座位,可以吗?”
“怎么了?”葛元循毕竟年轻,更能搭起与学生沟通的桥梁,尽可能做到耐心温柔。
“我坐在最后面看不见黑板,而且。”她握了握拳,总算有勇气说,“我不想坐在那几位同学旁边。”
“为什么?”葛元循扶了扶眼镜。
时予沐心情复杂得很,她害怕与那群少年犯有瓜葛,但更害怕受到欺负的学生会一直被欺负,所以即使她再害怕也得说出来:“老师,我昨天看见他们在那边,有类似校园暴力的行为。”
“什么?”旁边还有几位教师看过来。
“你说清楚,是陈叙浮、孙测、冯铠东这三位同学是吗?被欺负的学生你知道是谁吗?”
“我没看清楚,所以不敢确定,但是他们的态度很凶,说的话也很不对劲。”时予沐声音都在发抖。
“这样吧,我会立刻去调查这件事,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是会这么对待同学的人,所以你不用太紧张。”葛元循缓和她的情绪,“至于座位的事情,我得问一下前排的同学有没有人愿意跟你换,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委屈你先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可以吗?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跟我说。”
时予沐点点头,听见铃声敲响的声音,转身回教室。
身后还能依稀听到办公室里的声音:
“这才刚开学,他们已经犯了多少事了?迟到、不穿校服、熄灯后还在寝室打闹,现在还出了这种事。”
“亏得你还能同意陈叙浮当班长,我看这班风迟早要被他败坏。”
“他不是这样的孩子,我去调查清楚。”最后一句是葛元循说的。
外面的天还是那么热,但她却嗅到些夹缝中的清凉,让她放松。
但好像从这里开始,她碰到的事情都很糟糕。
开学第一日时间过得很慢,不停在心里倒计时,总到熬到放学。
转校生要做的事情有一堆,放学后没来得及吃饭,就得先去收拾寝室。
家长不能进入寝室区,所以时邵阳把她的行李放在楼下的门卫处,交代她自己搬。
住宿东西并不少,床上用品、洗漱用品、衣服,大概一算要跑好几趟才能搬完。
这种天气过于燥热,她拉着重物走到电梯口已经满头大汗,这里没有风扇,排队的人很多,她感觉自己就是个火炉,不断往外散发热气。
好容易上了电梯,站在六楼寝室区,看着路标找到611,敲了敲门,进入。
都说高中生活除了在教学楼就是在寝室,因此宿舍关系非常重要,时予沐来之前想过在寝室内应该能找到朋友,态度更显得积极些。
将东西放下,主动介绍自己:“你们好呀,我是新来的,住在2号铺。”
但是。
无人理她。
寝室内只有几个人在,都坐在自己的床铺里,只有一个人在阳台洗衣服,看了她一眼,又收回做自己的事。
她抿唇,拉着东西找到2号铺位置,有个人坐在这,看见她时才起身,露出背后堆成山的空间。这里之前是空床铺,大家以为没人住,便把这当成储物柜。
“这些应该放在哪里?”她小声问。
“找个空位置就行。”对床的人说。
“哦,好。”她照做,寝室内只有两个储物格,里面全被摆满,连过道也堆着东西,很难再挤出另外的位置。
她艰难地挪动,又有另一个人过来将她刚放好的东西收走,落在手里拍了拍,口中“啧”了声,似乎是在对她擅自挪用她东西表示不满。
很莫名其妙,也很委屈。
时予沐闭口不言,废了很大的精力才将床铺清空,她的手已经因为搬重物而微微发抖。
累得想喝口水,扯了扯脖子,才发现原本挂在身上的校园卡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扯掉。
心里后怕,赶紧在周围翻找,她出现过的位置都没有,走廊沿途也没看到。
一路顺着刚才来时的路寻找,动作慌乱神色集中,她在新学期的一切显得那么倒霉——校园卡不见了。
依稀记得早晨身边的老师提醒她不能弄丢,临时校园卡只有一份,丢了的话只能等两周后正式校园卡下来后才能使用,里面的钱找不回来不说,在这段时间内学校的一切都消费不了。
餐食、饮品、甚至连洗澡的热水也不能用。
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但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连难受的时间都没有,重返寝室,将脏得要命的床板擦干净,铺上带过来的床垫被子,最后把要穿的衣服整理好。
晖中6点45开始晚修,她忙完这些时已经6点半,这个点去教室恰好,但她咬咬牙,转身进浴室将臭烘烘的身体洗干净。
洗一半熄了灯,不慎将水打翻洒在衣服上,还只能仓促收拾,带着湿了大半的校服往教学楼方向狂奔。
在高中里学到的第一个知识,叫祸不单行——而是四五六七八九结伴行。
她迟到了,路上被巡逻的主任扣下,从眼镜里射出的尖锐的光打量她:“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
时予沐头埋得很低,咬着唇,眼泪已经快憋出来了。
“你迟到了还敢哭?”主任盯着她,“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校园卡在哪?”
时予沐摇摇头,她喉咙酸得不行,怕自己一说话会直接哭出声。
这副样子反倒将主任吓到,主要她太狼狈了,头发凌乱,校服领口还没整理好,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怕再说什么会更伤害到孩子,他叹了口气,改口:“算了,回教室吧,校园卡必须佩戴好,这是你们身份的凭证,下次别再被我抓到。”
点点头,她上楼进入教室,委屈的情绪积累得够多,趴在由书本构建起来的小天地低声哭泣。
刚开学的学习任务不重,除了部分提前预习的好学生,其他人都在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或是看小说,或是与同桌说话,前排相对安静,后排基本在闹哄。
孙测利用活页纸叠了一个个不同形状的纸飞机,与冯铠东打赌说可以发射到后面黑板并弹回来,旁边好几人下注,有人负责扔有人负责捡。
他在这种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一向很有造诣,在几乎没有人看好的条件下折出一台能回旋的纸飞机,在半空中绕了好几个来回,最后稳稳回到他手上。
“yes!”过于炫酷的操作,让一群幼稚的少年跟着欢呼。
“怎么做到的?你不会在手上绑了线吧?”
“才没有,这是我的实力,你们再交点学费,我保证教会你们。”孙测单手将桌上的筹码捞回来,他们赌的都是小零食,这些够他吃一周的了。
“不信,我要再试一次。”
“试一百次你们都做不到,膜拜我吧。”
“滚吧你。”
越闹越大声,引来巡逻老师的注意。发现窗口处有个人影,一个个精得立刻坐回位置假装学习,班里恢复安静。
巡逻老师离开又恢复原型。孙测探头确认,又朝着陈叙浮“呲呲”两声提示。
陈叙浮趴在桌上挑眸瞥了他一眼,校服难得本本分分穿在身上,领口拉得很高,其实那里藏了个耳机。晖中虽然允许学生携带手机,但是上课时间要锁在保险柜里,但是没说不能用mp3。
听见声响,他将一边的耳机摘下。
孙测手指点了点他身后,新来的学生从到班里一直趴着,肩膀还一颤一颤的,可不像是在睡觉。
“她咋了?”他小声说。
桌上的课本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陈叙浮一天都没能见着她长什么样,将另一边耳机摘下,腰背挺直关注了眼,回头说:“你找她了?”
“没有!怎么一有事全怨我身上。”孙测鼓起腮帮子控诉。但也不能怪别人多想,还不是中午他亲口说的要去找她谈谈,谁知道是不是他没轻没重把人惹哭。
但他似乎算不上清白:“下午我瞪了她好几眼,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她干嘛你了?”冯铠东问。
“我先看见她在办公室,后面撞见老葛,他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刺儿,不知道是不是她把我们的事抖出去了。”孙测说,“我看她不爽,但我也没干什么啊,她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你完蛋了,你犯的事自己解决。”冯铠东甩手。
“我也没想到啊,要咋整?”
“不关我的事,别问我。”冯铠东将凳子挪远些。
“……别啊。”
孙测又将视线投向陈叙浮,后者已经重新戴上耳机,趴回桌子上睡觉了,简直无情。
时予沐听不见这些声音。
将自己整个人埋起来,暗暗抹眼泪。那她还能怎么办,爸妈没在身边,朋友也没有,现在连吃饭的工具也没了,也只剩下哭这个权利了。
哭完又开始思考,眼睛肿肿的肯定很明显,如果被人看见了岂不是很尴尬,她还是要点脸的。好在她坐在最后面,应该没有人注意到她。
往袖子上抹了把眼泪,结果刚抬头,就对上一双好奇的眼。
问题少年无论什么动作都让人发怵,她下意识往后缩,拆了张纸巾拽在手上。
“真的哭了?”孙测说,默默推了包纸巾过去。
时予沐没敢接,依旧保持警惕,眼神变得更尖锐,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凶些,这样别人就不会那么容易欺负她了。
“那个,你心情不好的原因跟我有关没?如果有的话那我说声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会让你这样。”
这人叽里呱啦说一堆,时予沐一句都没听明白,什么跟他有关系,对不起什么,还是说先给颗糖,再准备打个巴掌?
还是没说话。
孙测更懵了,回头小声跟冯铠东说:“这两天有没有听她说过话?”
“你的意思是,怀疑她是哑巴?”冯铠东也有点怀疑,这么一想好像是没听过她的声音。
“哑巴还能正常上学吗?也没听老葛说过啊。”
“可能为了保护学生的自尊?如果她听力没问题的话估计不影响上课。”
“那她也太可怜了吧。”
下课铃声敲响,时予沐先跑出去,她脸上黏黏糊糊的,得去洗把脸。后面两个人看着她的身影,更感慨了。
“好惨的孩子。”
“好坚强的孩子。”
孙测忽然顿悟:“那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她会告诉老师了?”
冯铠东:“……你有没有心啊,人家本来就够惨了,还被你惹哭,你却只想着自己?”
也是,他们对处于弱势的人总会抱有同情心,孙测想着既然是他做错了,说道歉的话她听不见,那便写张字条给她吧。
那头。
时予沐从洗手间出来,站在走廊吹吹风,下巴的水顺着往下滴,现在自己的泪痕应该没那么明显了。
她总是这样,很容易哭,每次哭完又后悔,并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自己。
回到班里坐下,将桌上的书合上收拾好,最底下忽然出现一张纸条。
明显不是她的东西,伸手翻面,看见字迹潦草的三个字:【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对不起什么?这是谁写的?
众多疑虑在心里填充,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情只剩下绝望。
这又是什么预兆吗!谁来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