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摘到了星星》过江蓝雨

3、他说1

　　洛言淇坐得端正，闻言略微思索，片刻后答道:“听说过，是个户外型综艺，还带有公益性质，去年暑期档播出的，反响很好。”

　　他记得当时队长强烈推荐，只不过那段时间忙着路演没空看，后来也就搁置了。

　　林天将手中的文件翻到节目策划页，递给洛言淇，示意他可以翻看，接着开始向他介绍这档节目。

　　首先是节目名字的由来，“白云深处”四个字取自杜牧《山行》中的一句，“白云深处有人家”。

　　在白云初起的地方，发达经济支撑下的都市，高楼林立、灯火辉煌。然而在云雾缭绕的山野深处，有着现代都市人鲜少见过的景色，深沟险壑、羊肠小道，是不一样的烟火人间。

　　山外有山，人尽皆知。

　　有多少人知道山里也有山呢？

　　深山之中的生活可能是都市人想象不到的，节目的初衷就在于，以明星的大众影响力让更多的人见证大山深处的另一种生活，看见这一群体，旨在体验、宣扬与帮扶。

　　“这类题材的综艺在国内是首档，光是立意就远远超过了同时期的纯娱乐性质综艺，第一季下来热度也很高，这一点你应该了解。”

　　“最近已经在筹备第二季的拍摄了，我们公司争取到了一个常驻嘉宾名额。”

　　说到这里，林天将目光投向洛言淇，“我征求过了老板的意见，我们一致想让你去，你怎么想？”

　　疑问句。林天在征求他的意见。

　　但是此时此刻在他看来，答案只能是肯定的。

　　如果在半年前，各种代言、活动都不缺的情况下，他有充足的自由去选择接或是不接。公司也一向尊重艺人的想法，从不强迫营业。

　　只不过现在，境况已经全然不同，如果不想彻底淡出大众视野，必须提高曝光率，而综艺节目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洛言淇没有犹豫的理由，可短短的一句话他竟然说不出来，“天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

　　“我就是……”

　　洛言淇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脑子一团像被浆糊堵住，直堵到嗓子眼。这个项目可能不是最优解，却是他们目前最需要的，他不可能拒绝。

　　林天大概注意到了他的微妙心理，以极其温和的语气道:“不要有太大压力，这就是一个机会，在镜头前露露脸，混个路人缘也是好的。”

　　“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不应该被埋没，遇到挫折是难免的，这也是成长的一环，会慢慢好起来的。”

　　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句话他对自己说过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了。

　　事件爆出，口诛笔伐，公司发布辟谣和声明，他也第一时间做出解释，事态却愈演愈烈；大规模网暴，团队受牵连，代言下架、通告取消、恶意报复……不管他说什么也说不清了；到了现在，热度散去，鲜少有人旧事重提，他们的名字也慢慢被大众遗忘，黯然失色。

　　每一次他都对自己说:会好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他也不知道。

　　他忽然看见林天站起身，右手握成拳朝他伸出——他最熟悉的手势。

　　每次演出开始前，队员们右拳相抵，高喊口号，互相加油打气。手心的温度被包裹在拳里，手背关节的凹陷被另一只手的凸起填满，像榫和卯密不可分。

　　洛言淇吸了一口气，跟着站起来，紧抿的唇在不经意间变成一弯新月，接着伸出手。两个拳头相抵，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心底的犹疑似乎在这瞬间全盘打消。

　　“好，我去。”

　　果然，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万事俱备，临门一脚就是签合同了，双方将签约时间定在了两天后。

　　公司会议室里，林天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下午五点四十，约定的签约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白云深处》节目的签约负责人还没有到。

　　林天轻轻叹了口气，此时除了坐着等别无他法，百无聊赖间仿佛又回到了跟片场的时光。

　　他抬眼望向前方，余光瞥见洛言淇的身影。他偏头看去，那人正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夕阳的余晖穿过落地窗，在他身上覆上一层暖金的光。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挡，无奈丝丝缕缕在指缝间逃窜，还是漏了网，眼睛眯成一条缝。

　　此情此景，林天不禁看呆了，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在内心赞叹:不愧是咱团的门面啊，这么出挑的长相，我要是个女的高低得追求一下子!

　　桌面上手机一亮，备注为“负责人许鸣”的来电，林天赶紧接了起来，语气恭敬:“喂，许哥啊，你到了是吗?”

　　“诶呦林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签约临时出了点问题，今天怕是过不来了。”

　　林天的心猛地一沉，他们这是，被鸽了？

　　在合约正式签下之前，所有的约定都是口头担保，如果对方要临时变卦，在法律上并不用担负任何责任。按现在的处境，他们落于下风，想靠这档节目翻身，只能是他们求着节目组。

　　“这样啊，没事儿，那您的意思是，我们改天再约?”

　　“明天怎么样？你看明天下午可以吗？按原计划时间是刚好的，哎呦，没想到这边艺人的签约没谈拢，实在是走不开。”

　　林天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要失约，原来是他先入为主了，赶忙答应了。

　　不过有一点他想不通，合约没谈拢?凭这档节目的含金量，多少公司挤破头都想把自家的艺人塞进去，毕竟这个年头，选择到好的节目、好的剧本，就成功了一大半。有第一季的热度在，只要不出问题，第二季绝对是爆款。

　　这样诱人的存在，居然会被拒绝?

　　他有点好奇这位艺人是何方神圣，便问了几句。对方没有多说，只提到是个当红一线女艺人，原本已经谈妥，因为一些原因，经纪人临时变卦，不愿意签约。

　　他听出许鸣语气里的焦灼，估计是位大牌，具体是谁他也不好多问，谈了几句对方便匆忙挂了电话。

　　接电话时洛言淇就从椅子上挪到了他旁边，电话一挂断他就开了口，“今天签不了，那明天……他会来吗？”

　　林天看见洛言淇的眼里略带担忧的神色，心里了然。前个月的杂志内拍摄就是这样没的，但这次负责人的语气态度诚恳，想来应该没问题，便安慰他放宽心，等明天签合同就是了。

　　许鸣挂了电话，在寒风中默默打了个寒噤——他被某位大牌的经纪人请出来了。说得好听点是请，说得难听那就是合作没谈成，灰头土脸地滚了!

　　一口气憋在心里，许鸣按下下行的电梯，准备回去再商量对策。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他所在的楼层，接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开到一半，许大负责人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迎面而来两个女人，为首的那个气质非凡，栗色卷发自然的搭在胸前，与身后的人谈笑时眉眼弯弯，一件纯色的粉色卫衣在她身上穿出了奢侈品的贵气。

　　看着眼前面色白皙，长相介于少女和成熟女性之间的人，许鸣顿了几秒，忽的脑中灵光一现——这不正是他此行要签约的艺人吗!

　　反应过来的许鸣一个箭步冲上去，追上了前面几步之遥的两人，“程小姐，我是《白云深处》节目组的负责人，今天来跟你谈合约的!”许鸣一句话语速极快，气都不带喘一下，像是生怕人消失了。

　　那位被称作程小姐的人闻言停了脚步，转身面向他，“白云深处?”

　　对面的许鸣露出渴求般的眼神。

　　思索片刻，程杳才从记忆中搜寻到了关于这四个字的线索，“哦，我想起来了!”说这话时，她自然地举起一根手指，声音明快清脆，似清冽的泉水流淌而过，“签约的事，您和我的经纪人谈就可以了。”

　　许鸣暗自咽下苦水，心道:“我就是和你的经纪人谈崩了，不然也不会来找你啊!”

　　“额，出了点问题，签约不太顺利，我能和你再谈谈吗？”

　　程杳拿起手中的咖啡轻抿了一口，这个节目原本已经在她的行程里定下了，临时出了问题……她相信杰森拒绝签约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见对方态度恳切她便应下了，至少让她知道拒绝的理由吧。

　　程杳将咖啡递给身旁的助理小音，顺手理了理卫衣帽子便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很快推门而入。

　　还坐在会议室的经纪人杰森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来人正是他家艺人，“哎呦，杳杳你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一句话还没说完，杰森肉眼可见地神情骤冷，连带这语气也冷了下来，“许大负责人，你，还有什么事么?”

　　“哦，是我带他来的，之前定好的《白云深处》，许负责人想再聊聊。”说着程杳对着杰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刚摆脱掉的麻烦没过几分钟又被带回来了，杰森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可真是他的小祖宗啊。“档期撞了，我们也没办法，况且节目条件太艰苦了，程杳去了怕是也坚持不了几期，不如就此作罢，算我们公司欠你们一个人情。”

　　杰森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之前草草就定下了，事先没有过多了解，现在发现杳杳确实不太适合这个节目。”

　　档期撞了?那段时间不是专门空出来给《白云深处》了吗？并没有新的安排吧。

　　程杳马上明白过来这是杰森拒绝节目组的托辞，她知道这档节目的含金量，这也正是当初公司答应录制的原因。至于现在，她很好奇拒绝的真实理由。

　　许鸣仍是站着:“当初也是你们答应的，我们节目没多久就要录了，现在突然反悔，我们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同等咖位的艺人来替补，您这不是为难我吗？”他一只手搭在会议室的棕色木质长桌上，蜷曲的手指握成拳，“程小姐，你说呢？我相信以你对我们节目的了解，应该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参加——”

　　许鸣话没说完就被杰森打断了，“好吧，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之前可没说参加节目的还有失德艺人。”

　　杰森本想找个借口推了节目，就此了事，没想到这个负责人竟然穷追不舍，现在还想从程杳身上下手，这他就忍不了了。

　　“当年洛言淇父亲的事情闹得有多大，几乎全网都知道，现在说难听点他就是糊咖一个。我们杳杳根正苗红的，怎么参加?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杰森半长的黄色卷毛气得炸了起来，像烧焦的泡面。

　　许鸣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哪个洛言淇?”一直没出声的程杳突然开口。

　　杰森嗤了一声:“还能是哪个啊?就之前他父亲偷税进局子那个，这么大的事儿可别说你不记得了。”

　　许鸣注意到程杳的神情一顿，一时间好像失去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灵动，大概就是在听到洛言淇这三个字的时候开始。不过几秒后那种感觉就消失了，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他父亲那个事跟洛言淇没什么关系，当年不也没查出实证吗，就是网络舆论，只要慢慢洗——”

　　许鸣的话再次被打断，“许哥，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程杳真去不了。”

　　“她来我们节目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洛言淇这边，镜头不会太多的，你放心不会影响——”

　　这是许鸣第三次被打断施法，此时他的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他再也不想和星纪娱乐的人谈合作了!
　　但这次插话的不是杰森，而是程杳。

　　“我去。合同还在吗？我现在签。”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程杳都坐不住了。

　　杰森瞪大了眼睛，拍桌而起:“什么？杳杳你说什么胡话呢？怎么就签了?!”

　　许鸣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掏出合同，翻到签字那页，双手奉上，还顺便贴心地把签字笔的笔盖打开了。

　　“啪”的一声，吃瓜选手小音手上的咖啡砸到了地上。

　　程杳丝毫不墨迹，不顾旁边杰森的阻拦，提笔就把该签的地方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签完后看着手里的文件，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

　　她微微一笑，反手将文件递给许鸣，语调温和中带着一丝玩味，“没什么，就是这个节目，我很感兴趣。”

　　“这个人，也是。”

　　完成任务的许鸣立马抓起合同，道了声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撒丫子跑了，只留下杰森在风中凌乱……

　　不是，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