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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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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仙师的赏识,拥有了修习仙法的机会,殷洺这一晚却睡的极不安生。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白虹帮甘大侠前来告知父母死讯的那一日。
“砰砰砰……”
“侄儿……快开开门……我是你甘叔叔……我带来了你父母的棺椁…”
崇明坊中一向异常清静,这一声声巨大的敲门声很快引起了四周邻居的注意。
有不少人循着声音,打开角门偷看。
见到两口棺材之时,纷纷流露出惊异之色。
大家都在崇明坊居住多年,对左邻右舍也十分熟悉,都知道殷宅的男女主人乃是白虹帮的先天长老,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乐善好施。
今日这白虹帮的甘澈长老特意拉着两口棺材来此,难道…那殷家夫妇死了不成…
众人的猜测很快变成了现实。
敲门声响过三遍,殷家的大门轰然打开。
里面走出一位双眸清澈的十三岁少年。
他身穿青色劲装,面容稚嫩,出门之后也不向甘澈问好,只红着双眼看着两口黑棺沉默不语。
甘澈与殷家夫妇一向交好,可以说是看着少年长大的,见此也有些悲不自禁:
“贤侄,我……对不起……我没能来得及……你爹娘他们…”
武者一共有锻体、外劲、内劲、后天和先天五大等级。
先天武者已经是南靖国武者的极限。
南靖国的普通百姓或许会羡慕修炼成先天的武道宗师,在这小小的长徐县城里堪称威风八面,但只有这些武道宗师自己知道,武道到了此处已至尽头。
武道宗师巅峰时期被普通人敬若神明,但一至五十岁,全身气血便开始衰败。
这时候昔日见识过高处风光的武者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武功不断倒退,最后渐渐蜕化成普通人,届时遇上仇家,多半是个死字。
南靖国百分之九十的先天武者便是这样窝囊的被昔日年岁不大的仇人打死。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师。
不仅身怀法术,轻易就能以一敌百,更是可以青春永驻,益寿延年。
长徐县城的那位仙师就已经在此待了四十余年,可直至今日其依旧面容不改,战力超群。
仅此两项放在眼前,又有何人不想学仙法?
长徐县城的这些帮派看着又怎能不羡慕!
数百年来,有无数武者携带金银财宝、古董画作等一切珍贵无比的珍品寻上县衙,只求仙师指点一二,越过先天这个门槛。
然他们无一不是被人拒之门外。
这样的消息多了,更是钩的各位武者心中痒痒。
殷父殷母所在的白虹帮自成立以来也从没死心过。
而近两年敌对帮派金沙门越发势大,白虹帮在二者的争斗中逐渐落于下风。
极好面子的白虹帮现任帮主在频频被金沙门挑衅后下了狠心,一定要率先拿到仙法,将金沙门彻底灭门。
机会很快就来了。或许是烦不胜烦,至近几年那位仙师干脆放出话来。
若是想要仙法,就到数百里外的赤锡大漠里走一遭,谁能在一月内杀死一头妖兽,并带回县城,就将仙法单独赐下。
不许再度前往县衙,打扰他的修行。
此言一出,各路武者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各个帮派也开始频频闯入赤锡大漠。
这其中,长徐县城三大顶尖帮派白虹帮、靠山帮和金沙门自然最为积极。
半个月前,在全帮的全力帮助下,白虹帮八年以来总算新添了一位先天武者。
帮主洪斌自忖,本帮先天武者数量再次压过另外两帮,正是前往赤锡大漠的好时候,便下令由帮内两位先天长老带队深入赤锡大漠百里猎杀妖兽。
本来此事轮不到刚成为先天武者不到十年的殷父和殷母二人,但那一日二者不知何故竟极力自请带队前往赤锡大漠。
彼时甘澈还在玉州他处,对此一无所知,待其回来才发现帮中少了殷父殷母二人。
但此时为时已晚,他们早已进入赤锡大漠深处。。
而后不过三日,帮中就传来了殷父殷母身亡的消息。
殷父殷母的尸体是由白虹帮中死里逃生的十几位帮众硬生生驮回来的。
去时足有数百人,回来之时却只剩下了十几个,并且两位先天长老身死。
这是何等的损失!
白虹帮主洪斌因此大发雷霆,连夜审问了逃回来的十几位武者。
这才知晓,殷父殷母二人乃是猎妖之时被金沙门的顾明海带队埋伏暗算,以至于带着剩余帮主逃离后伤重不治而亡。
金沙门与白虹帮素有仇怨,彼此之间每年都要斗上一斗,那顾明海身为金沙门长老做出这样的事并不意外。
只是可惜殷父殷母二人,一时不察双双亡于赤锡大漠中。
甘澈提起此事也是无限的悔恨,抬手狠狠敲了敲脑袋,“唉!都怪我。”
“若我早回来几日也不至于此!你父母也不知是怎么了……旁人避之不及的……偏偏要去赤锡大漠…那可是我等凡人的禁地啊…”
殷洺本站于父母棺椁之前,身姿挺拔犹如一株青松,倔强的不肯落泪。
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甘叔叔…不是你的错!我父母他们去赤锡大漠其实是为了我……”
长徐县所在之地紧邻赤锡大漠,不仅干旱少雨,还时常有妖兽侵袭,殷母怀孕三次,才艰难的生下殷洺,作为殷家的独生子,他是殷父殷母的心头肉。
殷洺也不负期待,是个练武奇才,十二岁就一跃成为后天武者,剑术奇才。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几月前,殷洺从地摊上淘到一本叫做《碎星掌》的武功秘籍。
害怕父母不允,他便夜晚偷偷练习,没想到那所谓的武功秘籍根本就是一本害人的书。
殷洺练了之后不仅没有神功大成,反而一身功力尽废,并且伤到了筋脉,再也无法练武了!
此事堪称晴天霹雳。
殷父殷母爱子心切,哪里舍得儿子今后变成不能练武的废人,便想到了这个主动请愿猎杀妖兽的法子。
为的不过是帮助白虹帮得到仙法以后,帮主能看在他们为帮派尽心尽力的份上给儿子殷洺一个修炼仙法的机会。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二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因此事重伤而亡。
如今偌大的殷府就留下殷洺一个人,殷洺又武功尽失,在这个混乱的世界,若是无人照看,他的结局可想而知。
甘澈不料此事还有这样的前因,听罢久久不曾言语。
“你…罢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你也莫要过于伤心!”
“甘叔叔在玉州府城还有些旧故,那里不像长徐干旱,是个几十万人生活的大城,听说颇为繁华,不像咱们长徐只有练武一条出路。
殷洺你天生过目不忘,不如卖掉此处的宅院后到府城捐个小官。”
“此次你父母身亡,帮主给了六百两白银,卖了这宅院,我再添一些,应该能在府城买一座小宅子。”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若想去府城就书信一封,我亲自送你过去……”
……
转瞬梦境又变成第二日他到刘府卖宅。
天光刚微微发亮,寂静了整晚的长徐县城立马热闹起来。
开店的、走镖的、走街串巷做买卖的人纷纷从床榻上爬起来穿衣简单洗漱一番,再就着微弱的天光喝上一碗没滋没味的稀饭,一天的忙碌就此开始。
长徐位于南靖国玉州边界,人口只有数万,再往东南走大约数百里就是无边无际的赤锡大漠。
因此这里气候异常炎热,每隔数日就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时不时的还会遭到赤锡大漠中妖兽的袭扰,生存条件异常严酷。
严苛的环境也造就了此处彪悍的民风。
整个长徐县不分男女老少,除了年岁不大的婴幼儿之外几乎人人会武。
大大小小的帮会也有数十个。
这也使得城中每日争斗不断,几乎每日都有数人因比武斗殴而死。
若非此地县衙有南靖国皇帝派来的仙师坐镇,朝廷怕是早已弹压不住。
卖宅这一日,长徐县上空难得的飘来一片乌云,凉风习习,云层中不时有点点雨珠落下。
这已是此地难得的好天气。
县城之中的穷苦百姓们纷纷带着锅碗瓢盆走上街头。
别看雨不大,乌云若是久久不散,他们也能借机攒足下今日的饮水。
好多百姓家里的用水就是这样一点点攒下的。
此时此刻依旧平静无波的大概只有崇明坊附近的富户区。
这些人家里都有花大价钱建造的地下水井,平日里根本不缺用水。
崇明坊最里侧的殷宅亦是如此。
殷宅是个两进的小型宅院,地方虽然不大,却精致异常,内里不仅有一个小小的池塘,长长的走廊附近还布满名贵的花草树木。
此刻天上落雨,庭院中的植物都你争我夺的抢夺着地上不多的水分,雨滴打落植株上积攒的灰尘,让整个院落都显得清新异常。
这些名贵花木都是殷洺种植的。
说来也是奇怪,在长徐县城这个极度缺水的荒漠地带。
寻常的花草树木根本无法成活,整个县域都只能种些仙人掌之类的耐旱植株。
但在殷洺手下,奇迹却发生了。
数年来,只要是殷洺亲手种在宅院里的花木无论是何品种皆长的郁郁葱葱。
殷父殷母引以为傲,平日里经常邀请白虹帮的熟人到家中赏花,向同门炫耀儿。
可叹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如今繁华依旧,赏花的人却都不在了。
卧房之中,殷洺被远处嘈杂的人声惊醒,起身披裳打开房门。
不太密集的雨丝斜斜闯入房门,凉意袭来,本就不多的睡意登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自从殷洺武功尽失,为防消息走漏,殷宅之中的下人都被殷氏夫妇驱散。
平日里衣食住行皆靠自己动手。
是以短短几月,殷洺已经自行学会了洗衣做饭。
简单的家常饭菜都难不倒他。
起床赏了会儿雨,已到了用饭时间,平静许多的殷洺利落的煮了一锅稀饭,配上一点盐巴和馕饼,简单的早饭便做好了。
又是没滋没味的一餐。
一刻钟后,刷好锅碗,殷洺换上一身银白色劲装,悄无声息的走出家门。
崇明坊距离县衙只有三百米,出了巷道,向左前行,很快就能看到县衙门前那对威武的石狮子。
想必是因为下雨的原因,今日的长徐县城异常热闹。
平日很少出门的小孩、老人也走上街头,嘻笑打闹。
街道上为数不多的几家摊贩正高声吆喝着。
“油饼~包子~”
“三文一个~”
“刺球果便宜卖~”
…
殷洺站在县衙门前深深看了一眼,而后径直转向县衙一旁的小巷中。
“啪嗒…啪嗒…”
脚踩着地上泥泞的积水,殷洺在巷内第三家较为老旧的院门前停住了脚步。
“砰砰砰……刘奶奶,您在家吗?”
“吱呀…”
不过一会儿,一个梳着双丫髻,面色红润的小丫鬟手拿雨伞打开了院门。
“殷公子,您来了!老夫人在院内侍弄花草呢,您快随我来。”
殷洺微微点头,不发一言进了院门。
这处院子乃是前方一座大宅的后院,几间屋子也看起来颇为老旧,却被人收拾的井井有条。
院内铺设着干净的青石板,两侧有许多沙漠中常见的绿植正沐浴雨水,十几种各色花朵的仙人掌争奇斗艳。
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身着浅色的棉布衣裳,正低头拨弄一株柱状仙人掌上的紫色花朵。
“殷小子,你今日到此是要卖宅子吧?”
殷洺苦笑一声,拱手一礼,“刘奶奶,想必您也听说了我父母的事。如今我除了远走他乡以外已别无他法…”
卖房一事,殷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家的宅院精致漂亮,可是这长徐县城独一份儿的好地儿。要说卖房子定然是抢手货,宅院加上院内的珍贵草木,几千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但殷父殷母一死,殷洺又孤身一人,武功全废,买宅院的人定然死命压价。
玉州的官职定然不便宜,殷洺此刻急需大量钱财,绝不能把宅院贱卖出去。
于是殷洺就想到了母亲昔日提到的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娘家在玉州,听说是个大族。夫家也是玉州世家之一,常年霸占着长徐县县丞的位子。
在这长徐县城算是比县令还厉害的地头蛇。
这位老夫人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不喜交际,便常年跟着儿子儿媳留在长徐。
殷家在长徐也算是一号人物,殷父殷母某一次前往县令家参加赏花宴时遇到了刘老夫人。
后来两家就慢慢熟悉起来。
刘老夫人年纪大了,年轻时练的武功早就抛在脑后,因平日里热衷种花植草,很快和年纪不大的殷洺成了忘年交。
眼前这种情形卖宅子,殷洺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刘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出了名的人品贵重,绝不会做落井下石之事。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完全正确。
听到殷洺的话,刘老夫人上前几步,怜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递出一张五千两面额的银票。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买你家的宅子。”
“我再给你一封家书,你带着书信到玉州刘家,他们会派人保护你的。别怕啊……”
殷家之事底层之人可能不知道,家族势力庞大的刘老夫人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得知此事以后,她也是唏嘘不已。
只是近日身体有恙,精力实在不济才未曾上殷家祭拜。
哪知道这孩子今日亲自登门。
刘老夫人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双浑浊的双眼透出些许锐利:
“殷小子,你父母这一走,白虹帮今后恐怕不会再尽力庇护于你。
那金沙门之人行事阴狠,此地不宜久留啊,你还是尽快启程,搭上一家镖局,乔装打扮到玉州去。
金沙门这种小帮派,在玉州是不敢放肆的。届时,你才能慢慢积攒实力。
奶奶知道你报仇心切,但千万要记住,没有足够的实力前,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殷父殷母死后,他们昔日县城里的故交全部消失不见。
从昨日二老的棺材回家到今天,整整一天时间内县城竟无一人上门祭拜。
感受到人情冷暖的殷洺望着刘老夫人那依旧慈祥的面容,全身仿佛浸在了温水之中,眼眶逐渐变红。
登时感激的跪地一拜:
“刘奶奶,您的大恩大德我今后一定报答。”
梦境至自己跪地磕头时戛然而止,殷洺猛的睁开了双眼,听着窗外的雨声竟是再也睡不着,只能闭目养神挺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