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8、紫卿

　　林裴还要再问下去，忽然眼前的景象开始恍惚起来，身上渐渐无力，他身体不由自主倒向一边，程子煜下意识要扶他，被他避开：“别碰我。”

　　林裴手上戴着手套，程子煜便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床榻上放好，隔着手套检查他的脉象。

　　林裴眼皮沉重，闭上眼睛，道：“迷香而已，睡一觉就好。”

　　声音越来愈低，说到后面，已经低不可闻。

　　林裴向来很少做梦，然而在这次的沉睡中，他却陷入许多纷乱离奇的梦境之中。

　　梦中纷纷杂杂闪过许多张脸，有山有水，有哭有笑。

　　林裴严肃地看着眼前碧绿的湖泊，心中砰砰狂跳，喊了一声又一声：“程子煜？程子煜！”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山谷，许久无人回应。

　　林裴咬咬牙，壮士断腕般，闭上眼睛，跃入湖中。

　　湖水争先恐后灌入口鼻，身体不受控制地挣扎，阳光透过水面照了下来，他慢慢往水底下沉，忽然腰间一紧，后背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

　　冰冷的湖底，一只手掰过他的脸，嘴唇贴了上来……

　　林裴心底一沉，猛地醒过来，程子煜的手悬在他的上方，似乎被他突然的惊醒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滞地停在半空。

　　林裴缓缓转动眼珠，面无表情看着程子煜，程子煜也看着他。

　　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对峙半晌，程子煜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你做了噩梦？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了。”

　　林裴摸上眉头，慢慢抚平。

　　梦中的场景已经模糊消散得一干二净，但是心中莫名的怅然所失却还是挥之不去。

　　程子煜倒了杯温水，将水杯塞到林裴手里，又检查了一番林裴的身体，所幸迷香只是为了让人手脚无力陷入昏迷不省人事而已，倒是没有其他伤害。

　　林裴坐起身，看到桌上烛火摇曳，窗外不知何时圆月高高挂起，他揉了揉眉心：“我睡了一天？”

　　程子煜嗤笑：“二师兄不妨大胆点猜。”

　　林裴推开房门，程子煜的院里有一颗高大的桃树，枝繁叶茂，桃花纷纷而落，昏睡之前，院中满棵桃花还是含苞待放的状态，程子煜说过，再过三天，桃花就该绽放了。

　　林裴拿起衣袖上的落花，喃喃道：“竟然已经三天了。”

　　程子煜道：“这种时节，应该是喝桃花酒的最好时间。”

　　林裴淡笑：“你有？”

　　程子煜挑眉道：“年底就有了。我爷爷，最爱桃花酒，家里的酒坛子都被他掏空了。院里的桃树下面全埋着爷爷的桃花酒，就等大雪纷飞的时节，挖出来，我们俩来喝。”

　　林裴评价：“你和你爷爷感情很好。”

　　此话一出，程子煜看向林裴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林裴有些不明所以，道：“我有哪里说错了？”

　　程子煜偏过头，移开了视线，语气淡然道：“只不过是有些惊讶，二师兄的记性这么差。”

　　林裴谨慎地不说话。

　　说来奇怪，很多时候，不知怎的，两人的气氛就莫名其妙地紧绷起来。

　　据程子煜所言，那道黑影是一名穿着宽大斗篷、全身上下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魔修。

　　那天他追逐上去，一番打斗，斗篷人明明可以杀了他，却在最后一刻，不知怎的忽然住手，并告诉他爷爷的下落。

　　林裴跃下山崖，落在一块巨石上，望着眼前黑黢黢的沼泽之地：“你爷爷就被关在下面？这里笼罩着很强悍的魔修气息。”

　　程子煜沉声道：“这是悬离之境，不见天日。斗篷人说，没有魔修的指引，我们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悬离之境，是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只有魔修才能够进入。

　　悬离之境内，有一处无边无际的森林，叫做御魔岭，只能进不能出。御魔岭的终点，就是魔界。能通过御魔岭，并且抵达终点的魔修，就会成为魔界子民，这也是大多数魔修毕生的追求。

　　如果程子煜的爷爷被藏在里面，颇为棘手。

　　林裴转头道：“那人说的话，可信？”

　　程子煜挑眉：“二师兄，难道在你看来，我竟然如此单纯吗？”

　　他拿出那枚小锁，小锁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芒，之前忽明忽灭，现在在这里，却是平稳持续地亮起：“只有靠近我爷爷三里之内，这把锁才会亮起，一旦偏离，光芒立马黯淡。我爷爷肯定就在这里。”

　　林裴没有说话，凝眉思索，那斗篷人将程子煜引来这里，必然不会是为了让程子煜救出他爷爷这么好心。

　　费心将人抓走，又突然告知程子煜他爷爷所关之地，这和白白将人放走又有什么区别？

　　总不可能是斗篷人突然良心发现才对。

　　林裴拔出剑，一脚踢翻面前的狐妖。狐妖倒在地上，抽搐几下，身体化为一只红狐，被收妖囊吸了进去。

　　程子煜从洞中走了出来，神色冷淡：“没有。”

　　既然要进入悬离之境，就要有魔修带路才行。

　　只是魔修本就神出鬼没，藏身之处更是隐蔽，留下的踪迹亦真亦假，两人接连数次扑了空，倒是一路上顺便抓了不少为非作歹的妖怪。

　　程子煜倚在树下，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林裴抱剑站在一旁，一只灵鸽扑着翅膀飞过来，落在林裴肩膀上。

　　这只灵鸽是万相谷中的，林裴取下绑在灵鸽腿上的纸条，慢慢展开，一行字从白纸上悬浮出来。

　　【阿裴，数月不见，你可安好？七日后，重伯父寿辰，你可要过来看望我。】

　　落款是慕容玉。

　　林裴望着这行字，神色不知不觉柔和，程子煜笑了一声：“哟，二师兄的什么人？”

　　林裴道：“好友。”

　　程子煜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变幻不定，似笑非笑：“真是出人意料，二师兄竟然也爱交朋友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林裴也大概对程子煜有几分了解，他这幅阴阳怪气，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两人沉默片刻，程子煜继续道：“那慕容玉和你认识多久了？”

　　林裴有些奇怪程子煜怎么对慕容玉感兴趣，想了想，答道：“差不多十八年吧。”

　　“原来是一起从小长大的。”程子煜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裴回完信，摸了摸灵鸽的脑袋，灵鸽展翅飞走。

　　他抬头望着灵鸽消失的方向，心平气和道：“说是好友，其实是弟弟也差不多，我们从小就感情亲厚。只可惜，他身体不太好，近几年来，经常要去重门主家中调养身体。”

　　他转过头，忽然看到程子煜倚着的那棵树后冒出一团紫色烟雾，厉声喝道：“小心！”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程子煜被紫雾重重包裹起来，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一名紫衣翩翩的女子从树后走了出来，眼眸红光流转，是名修为不浅的魔修。

　　归一出鞘，剑光闪过，那紫衣女子轻声一笑，颇为不以为意，挥了挥衣袖，归一偏离方向，钉入旁边的树干上，铮然颤动。

　　林裴一字一句道：“魔修。”

　　紫衣女子掩唇轻笑：“小郎君，说了多少次了，人家有名有姓的。叫我紫卿姐姐。”

　　林裴第一次遇到这样自来熟的人，眉尖抽了抽，二话不说，早就蓄势待发的灵力重重挥出，对方轻笑一声，轻飘飘向后退开，紫袖翻飞间，已将林裴的掌风原封不动拍了回去。

　　她轻轻落地，稳稳站在林裴身后，一下一下拍手夸赞：“进步很大啊。”

　　那副语气神态，哪里像是单纯的自来熟？

　　林裴反手攻去，问道：“你见过我？”

　　紫卿一边轻松化解，一边评价：“你的记性真是很差。”

　　林裴皱了皱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了。

　　你来我往，声势浩大，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但是林裴清楚地知道，双方实力悬殊，胜负从一开始就有了结果。

　　紫卿哼笑一声：“好了，这次我赶时间，不陪你玩了。走吧！”

　　说罢，伸手如闪电，一手拎起程子煜，一手擒住林裴的肩头，一团紫云凭空出现，接住两人的身体，往未知的地方飞去。

　　一道紫色倏地掠过夜空，所有景色被远远甩在身后。

　　紫衣女子倚着紫云翘起的边缘，把玩发丝：“……去哪里？自然是带你回我家了。三年不见，难道你不想与我叙叙旧？”

　　林裴盘腿坐在紫云中，身上的大穴被对方点个遍，现在他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力气，更不用说离开。

　　听到紫衣女子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他淡淡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的旧可叙？”

　　紫衣女子无奈道：“好啦，不想和我这个魔修扯上关系就算了，但是一定要乖乖听话哦，否则……”

　　程子煜倒在林裴身侧，仍在昏迷之中，她伸出手，将程子煜垂落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眼睛却看着林裴，轻声道：“……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好师弟会不会全须全眼儿的。”

　　林裴无言以对。

　　他对这个紫衣女子的印象从“自来熟”到“不怀好意的魔修”，再到现在“脑子有病的魔修”。

　　只不过，修真界对于魔修的容忍度并不高，因此，多数有实力的魔修都会选择进入悬离之境，穿过御魔岭，到魔界去过无拘无束自由在的生活。

　　这紫卿倒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