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67、托付

　　为了解决掉这个魔修，林裴追了他整整七天七夜，此时终于感到有些许的疲累。

　　他蹲在湖边，打算要洗手，忽然察觉身后一阵树叶窸窣声。

　　有个声音道：“别碰！”

　　林裴立马抽出归一，警惕地盯着树林：“滚出来。”

　　半晌后，一个人低着头，磨磨蹭蹭，一瘸一拐，从树林里挪了出来。

　　是铁寸。

　　林裴沉声道：“为什么不让我碰这湖水？”

　　铁寸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剑刃，有些恐惧，小声道：“我在湖里下了毒，你若是碰到湖水，灵力就会不知不觉地流失……。”

　　林裴望着这片被下了毒的湖泊，忽然明白了什么。

　　平心而论，那个魔修是除了斗篷人以外，他所遇到过的最厉害的魔修，若要将他制服，的确很不容易，本以为今天会有一场恶战，但却结束得出人意料的快。

　　想来，是因为那魔修掉入湖中的时候中了毒，这才给了他速战速决的机会。

　　林裴审视地看了铁寸一会儿，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铁寸的身形原本很高大，当初岚云城井底石洞中，他也谈吐从容，如今在这御魔岭内，不知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微微弓着背，目光躲闪，畏畏缩缩，看着就很窝囊。

　　他偷偷看了林裴一眼，嗫喏道：“我不想死……”

　　他很清楚，凭他自己的本事，想从御魔岭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他又不甘心折在这里，几番思量下，还是决定闯上一闯，跟在林裴身后。

　　林裴冷声道：“你想不想死与我无关，再跟着我，你肯定会死。”

　　威胁完这一句，林裴头也不回，大步走入树林中，然而铁寸下定了决心，也看准了林裴不会杀他，依旧偷偷跟在林裴身后。

　　赶不走，吓不跑，林裴只能选择无视。

　　不过有些时候，铁寸也很能帮忙。

　　有几次林裴受人伏击，铁寸藏在树上，能看准时机搭把手，帮个忙，至于如何帮忙，自然是下毒偷袭这种招数了。

　　虽然林裴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他一个人就可以将这些人解决掉。

　　林裴看着满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人，眉头一皱，抬头道：“下来。”

　　跟了一路，这还是林裴第一次和他说话。

　　铁寸心中大喜，从树上滑下，刚一落地，腹部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完全猝不及防，铁寸捂着腹部，踉跄后退一步，险些跌倒。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裴，迟疑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林裴冷冷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要再跟着我。”

　　铁寸忍着疼痛，走到林裴面前，道：“只是几包毒粉而已，不是帮了你很大忙吗？在御魔岭这种鬼地方，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你还年轻，不懂其中的水有多深……”

　　林裴打断他：“不管我懂不懂，也不需要你来指教，我不想指责你的手段，但我也不能容忍。你走吧。”

　　铁寸沉默下来，捂着腹部，不再说话。

　　林裴越过他，往前走去，片刻后，身后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霍然停下，转过身，却没有看铁寸的身影。

　　他知道，铁寸又躲在树后面，只要自己继续往前走，他也一定会继续在自己身后跟，就像之前那样。

　　他脸上煞气浮现，大步走到一棵大树后面，揪出铁寸，怒道：“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我让你别再跟着我！”

　　铁寸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我不想死。”

　　林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御魔岭！这里的人都在做什么？厮杀！最后有几个人能活着？只有一个！”

　　他盯着铁寸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既然这么怕死，当初为何还要进来！”

　　林裴松开手，铁寸这次没有稳住身形，摇晃着瘫坐在地上。

　　林裴没再管他，飞身一跃，几下起落，就消失在铁寸的视线里。

　　太阳出现的时辰越来越短，月亮高悬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代表离魔界越来越近。

　　越接近魔界边界，厮杀就越是残忍。

　　林裴仿佛又回到浮屠塔那段时间，除了血腥杀戮，什么都没有。

　　但是与之不同是的，这一次，他全程都很清醒，甚至每一次出手，心情已经波澜不惊。

　　“嘿！这小子怎么混进来的？”

　　“哈哈哈是个瘸子！丑八怪，你运气不错啊。”

　　几名魔修团团围在一起，对中间的人轻慢嘲笑，眼中闪着血腥的光芒。

　　林裴握剑的手动了动，刚要上前，那些魔修忽然噤声，齐齐地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们的口鼻眼中流了出来，没过多久，他们的尸体便溶解成一团血水，渗入泥土，成为干涸的血土。

　　这样的手笔，很符合铁寸的作风。

　　林裴扫了一眼，脚底方向一转，从另一个方向走去。

　　铁寸捂着脑袋，瞥见林裴的背影，连忙喊道：“等等！林……林小兄弟，等等我！”

　　难为他一个腿脚不便的人，拔腿狂奔，竟然也追上了林裴。

　　铁寸抓住林裴的衣袖，气喘吁吁道：“你走得好快，我差点没追上你。”

　　林裴本想开口斥责，但是看到他额头上狰狞的伤口，沉默片刻，拿出愈伤药给他。

　　铁寸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道：“谢谢，谢谢。”

　　说话间，他额头的伤口又流出血来，血水小溪般流入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他连忙抬起袖子去擦，好不容易能重新看清楚，他却愣住了：“你……”

　　林裴回过神，闭了闭眼，将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悲伤尽数掩盖，移开视线，不再看他额头的伤口。

　　铁寸叹道：“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但是，人总有一死的，我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了。”

　　他头上的那道伤，看似不大，却已经击中了大脑要害，死亡已经逼近。

　　他站着有些累，干脆瘫坐在地上，苦笑道：“你当初说，我既然那么怕死，为什么还要来趟这潭浑水。唉，如果能好好活着，谁会主动去找死呢？”

　　他从怀中拿出一只木簪，这木簪样式非常简单，没有丝毫多余的坠饰和花纹，却通体光滑，木质极好。

　　铁寸盯着这只木簪，道：“这是我曾祖母留给我祖母，我祖母又留给我娘，然后我娘留给我的，代代相传。我娘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找到簪子的主人，将簪子归还。”

　　林裴瞥了眼簪子，不知为何，一股亲近之意油然而生，开口道：“这簪子的主人是魔族？”

　　铁寸点头：“我天赋不高，再努力也就那样了，不用点手段，怕是到死也不能完成我娘的遗愿。”

　　他看着林裴，坦然笑道：“之前，灰灸的徒弟半死不活，恰好我手中有法器能暂时凝聚他徒弟的魂魄，作为交换，他得教我夺舍法术，只可惜，我才学了一半，他徒弟就死透了。”

　　他叹道：“这一年来，我在悬离之境潜心修炼夺舍法术，却是走火入魔，你看我的脸，还有我的右手，这都是走火入魔的下场。我这样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冲进了御魔岭，凭着我隐匿的本事和一堆毒粉，倒也算一路顺遂。”

　　说到这里，他喘了口气。

　　林裴打开水囊给他，他喝了几口，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这样子，是不能继续走下去了。林小兄弟，你那么厉害，一定能走出去，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其实不用他继续说，林裴也知道，他要自己帮什么忙。

　　铁寸用力抓住他的袖子，将木簪塞到林裴的手里，一边喘气，一边道：“我知道，这的确是强人所难了，你不用刻意寻找，只要带上这只木簪，见到身份不俗、气质威严的魔族男子，上前问一下，就说：‘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做阿冉的姑娘吗？这簪子多久才会断裂？’这样就好了。答案是‘叛徒’和‘不可能断裂’。我娘临终前，也是这样嘱咐我的……”

　　他们身后的灌木丛中，两道人影悄无声息逐渐靠近，这两人各自手拿一柄大刀，身形却异常娇小，长相别无二致，只不过一人头挽红花，另一个人手腕戴着红珠手链。

　　无疑是一对孪生姐妹。

　　她们分别靠在左右两棵大树后面，对视一眼，眼神凌厉，对彼此点了点头，如同两道闪电，倏忽间靠近了林裴，大刀直劈而下。

　　林裴感受到后背的劲风，反身抓住袭来的刀刃，微一用力便将其震成无数碎片，头戴红花的女子不退反进，双臂伸展，牢牢抱住林裴，力气极大，林裴一时竟然没有挣脱开。

　　同时，戴着红珠手链的女子身体扭转，竟然像条蛇般，上半身扭到林裴身后，挥刀再砍，这一砍，却没有砍中林裴，而是砍中了铁寸。

　　在林裴无暇分身时，铁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了上来，推开了挥刀的人。

　　姐妹俩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个快死的人放在心上，所以并没有提防铁寸，这一下，带着手链的女子竟然真被铁寸推开了。

　　她脸上怒气浮现，一刀插入了铁寸的腹部，这时，林裴成功将缠住他的那个女人撕开，一剑穿过对方的喉咙，头戴红花的女子当场气绝。

　　另一人见势不好，果断弃了姐妹，遁入地面逃了。

　　林裴来到铁寸身边，蹲下了身。

　　铁寸身体抽搐着，恐怖的面容扭曲成一团，看起来极为痛苦，但他还是不愿意咽气，眼睛执着地望着林裴。

　　林裴擦掉他脸上的血，拿起那只木簪，认真道：“我会试试。”

　　仿佛心愿已了，铁寸抽搐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他用力吐出两个字：“谢谢……”

　　眼睛慢慢闭上，带着尚未完成的夙愿，一起下了黄泉。

　　林裴收好木簪，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他从铁寸身上找了找，找到一个黑色面巾，戴在脸上，这才继续往前走，经过一棵大树，忽然冷光一闪而过，一柄大刀从对面飞速掠来。

　　林裴反应极快，立马挥剑抵御，周围接二连三响起清脆的笑声。

　　这笑声如魔音贯耳，无处不在，让人心神恍惚，逐渐忘记抵抗。

　　林裴用力咬了一口舌头，疼痛迫使他清醒过来，用力一挥，大刀四分五裂，刀刃碎片朝不同方向射去，斜后方传来闷哼声音。

　　林裴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声音来源处，扼住作祟之人的脖子。

　　这是名女子，腕上戴着红珠手链，正是方才孪生姐妹中逃走的一个。

　　她的脚尖离地，脸颊憋得通红，林裴五指用了点力，只听到“咔嚓”一声，这人的脖颈已被掐断，软软倒下。

　　同时，周围景色忽然一变。

　　树林、山石、小溪、尸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大漠，一望无际的黄沙。

　　林裴终于来到了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