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他为何失忆了》索伊

42、过去（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做‘小裴’的孩子天生命格不凡，遇难成祥，吉星高照，再厄运缠身的人，只要靠近了他，也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所以，当他的父母将这孩子托付给我时，我没有拒绝。”

　　慕容谷主看着直直跪在自己面前的夫妻二人，叹了口气：“最后问你们一次，真的决定了？”

　　那妻子哽咽道：“天下间，有哪对父母舍得孩子离开自己的怀抱呢？我们也实在是走投无路……”

　　身边的丈夫闭了闭眼，伏下身，隐忍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们死了没什么，但是孩子无辜，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恳请谷主收留下他吧！来世，我们夫妻倾尽所有，也会报答您的！”

　　灿烂的晚霞如火如荼，犹如美不胜收的花朵。

　　孩子坐在大树下，仰头安静看着，稚嫩的脸上绽放出浅浅的笑容。

　　慕容谷主走过来，和他并肩坐在树下，一起静静看天空晚霞。

　　孩子扭过头，目光搜寻，没有看到他的父母，便将目光落在慕容谷主的脸上。

　　慕容谷主道：“喜欢这棵树吗？”

　　孩子点了点头。

　　“喜欢这里的天空吗？”

　　孩子依旧点了点头。

　　“那……你就留在这里，和你的阿玉弟弟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好不好？”

　　孩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直直看了他一会儿，猛然站起身往来路方向狂奔而去：“爹！娘！爹！娘！爹——娘——”

　　这个六岁的孩子精疲力尽，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辨别不清楚方向，倒在路上再也爬不起来，也还是没能唤回他最爱的爹娘，甚至连离别前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他的爹娘早就从另一条小路上离开了。

　　此后一个月，那个孩子总是往谷外跑，结界拦住他，他就一遍一遍撞上结界，多少次头破血流，也没能削弱他寻找爹娘的决心。

　　慕容谷主实在无奈，却也不想放任这个孩子离开。

　　因为他惊喜地发现，这孩子在谷中呆的时间越久，他的儿子的病情就越稳定。

　　妻子逝世后，儿子就是自己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唯一希望。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让小裴这个孩子离开万相谷。

　　然而，尽管他心如铁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孩子竟然会这样狠决。

　　这天，慕容谷主如往常一般，处理完谷中事物，就打算去看望自己的儿子。

　　然而，他还没有踏出大门，下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说：“少谷主、少谷主不见了！”

　　听下人说，那孩子抱走少谷主的时候，说是谷主吩咐的。

　　没人会想到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撒弥天大谎，所以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怀疑他，更没有人阻止他。

　　慕容谷主勃然大怒，派出所有人前去寻找少谷主。

　　他一边漫山遍野呼唤儿子的名字和小裴，一边魂不守舍地想：小裴究竟带他儿子去了哪里，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万相谷？

　　小裴、小裴他究竟，会对儿子做出什么事情……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后悔答应那对夫妻的要求。

　　然而他立马推翻这个想法，倘若不是小裴的到来，他的儿子恐怕早已……

　　找了许久，最后有弟子传音过来，说是在结界附近找到了他们。

　　六岁的的孩子瘫坐在地上，臂弯里抱着更小的婴儿。

　　他的脸上、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是为了冲击结界而被反弹回去导致的。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淡淡看着慕容谷主。

　　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有多难过，才会露出这样面如死灰的表情。

　　“从这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个孩子是天上的鹰，一往无前，不死不休，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拦得下他……于是，我做了一个此生最艰难、但也是最无悔的决定。”

　　逆天改命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慕容谷主整日将自己埋在藏书阁里，终于找出了切实可行的办法。

　　——虽然不能与他人交换命格，但是剥离命格却不是没有可能。

　　慕容谷主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却一颗心沉到谷底。

　　那个孩子命格极为优秀，若是就此毁掉，对那个尚且无知的孩子来说，太过可惜，也太过残忍。

　　——术成，奉献命格者身死，共享命格者同去。反之，不成立。

　　奉献命格者，自然就是那个孩子，而共享命格之人，是他尚在襁褓中的孩儿。

　　慕容谷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法子：剥离完整的命格当然不可以，但是，倘若只剥离一半命格呢？

　　是不是既不会过多妨碍小裴的命运，又能成功救了自己的孩子？

　　慕容谷主抚摸小裴的头发，温和笑道：“一个月后，我打开结界，放你离开，好不好？”

　　小裴惊讶地睁大眼睛，怀疑是不是在骗他。

　　慕容谷主道：“不过，在此之前，小玉弟弟需要你帮一个大忙，这样的话，小玉弟弟的身体会变得健康，你愿意吗？”

　　听到“健康”二字，那个孩子毫不犹豫地点头，伸手摸了摸安睡的婴儿脸颊，道：“现在就帮。”

　　慕容谷主哈哈大笑：“不不，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给我点时间，一个月就好。”

　　一个月过后，剥离命格之术完成。

　　沈掌门的身影出现在万相谷中。

　　慕容谷主微微叹息，道：“希望你能教给他一些真本事，起码他长大后，能在修真界有自保之力。”

　　沈掌门笑道：“这是自然。”

　　小裴茫然地看着两位长辈，忍不住提醒道：“慕容伯父，结界……”

　　沈掌门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温声道：“小裴是吗？别害怕，既然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树林，那你就叫林裴吧，以后，你就是我沈长浮的二弟子了。”

　　小裴面露惊愕，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头顶上的手微微用力，他的头忽然一阵剧痛。

　　爹娘的模样在脑海中逐渐消散，小裴竭力睁大眼睛，咬紧牙关，然而还是扛不住这股剧烈的疼痛，慢慢昏了过去。

　　桌上的茶已经彻底冷却，林裴却好似没有注意到，端过来喝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林裴这才道：“所以，我爹娘将我送到万相谷，是为了保护我？”

　　慕容谷主点头：“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究竟惹到了什么样的人，竟然要来我这里托孤然后赴死，但是，小裴啊，你的父母很爱你，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林裴的心仿佛从滚烫的沸水里走了一遭，颤抖不止。

　　他手指蜷缩，捏紧茶碗边沿，勉强镇定道：“除了慕容伯父，难道就没有其他人知晓我父母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慕容谷主摇了摇头，道：“我也曾有意无意打听过，你父母离开万相谷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无人得知他们的情况。”

　　林裴沉默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谢谢慕容伯父。”

　　他放下茶碗，起身就要告退，慕容谷主连忙叫住他，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林裴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回身，郑重对慕容谷主行了一礼。

　　“幼时多谢慕容伯父的照顾，若是没有你，恐怕我早已和父母一起命丧黄泉，更不会有机会拜入行启宗，成为师尊的徒弟。大恩大德，林裴没齿难忘。”

　　他双膝一屈，跪在慕容谷主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慕容谷主连忙扶起他：“不可，不可！论大恩大德，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我为了一己私心，擅自剥夺你的一半命格……”

　　“慕容伯父。”林裴打断了他的自责，笑了笑，道，“当初，您是询问了我的意见，得到我的同意才这样做的，不是么？”

　　说起这个，慕容谷主更加惭愧：“当初没有将其中利害关系说给你，也是担心你会害怕，不愿意救小玉，我……”

　　林裴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当初我的选择。况且，阿玉不仅是您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好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我并不后悔。请慕容伯父也不要再想了。”

　　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房间，林裴坐在桌边，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慕容谷主告诉他的那些往事。

　　六岁之前的记忆，全部被师尊封印，毫无疑问，是归一诀。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他也对此毫不在意。

　　如今，他却前所未有的迫切，想要恢复记忆。

　　归一诀能封印记忆，自然也可以揭开记忆。

　　但是，方法却只有一种，以毒攻毒。封印记忆的手段是归一诀，那么，也需要归一诀来冲开封印。

　　这并不是说，师尊既然封印了他的记忆，就能帮他解开封印，而是需要靠他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师尊教给他的剑诀偏偏就是归一诀。

　　只要他的实力超越师尊，师尊留在他脑海中的归一诀封印就会自动破除，他被封印的记忆，自然就会恢复。

　　超越师尊……

　　平心而论，这并非不可能。

　　但是，需要时间。

　　天刚麻麻亮，门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哐哐哐拍门声。

　　林裴拉开房门，果不其然，是慕容玉。

　　慕容玉张开双臂，扑了过来：“阿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