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争渡》物物于物

54、暗杀

　　敬王不在。
　　府中小厮躬身回复林莫。
　　站在院子的长廊，此时屋内窗户皆是敞开着，不需要小厮来报也能看出来屋内无人。
　　林莫提着点心盒坐在长廊处，被小院望出去的远山风景怔住了目光。
　　与大漠风光截然不同，各具特色。
　　只是回到这陌生的环境，却依然有一种亲切感。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能回来，抓了好几个下人问了都说不知道。
　　多巡了几眼，林莫才发现这小院里一个丫头都没有。
　　这行事风格不像风流成性的齐纵啊！
　　难不成这个人也是假的？
　　林莫正思索着，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快速走进长廊里。
　　张宁远没什么变化，一双眼立即便搜索到了林莫的身影。
　　张宁远面无表情行礼，便要略过。
　　林莫则轻飘飘跟上去，探听道：“张护卫可知敬王何时回？”
　　张宁远疏离道：“回林姑娘，属下不知。”
　　“那张护卫如此急匆匆可是替敬王拿东西？”林莫贴着张宁远快步走向屋外。
　　张宁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林莫，眼神里带着思索：“林姑娘有急事？”
　　林莫看了一眼张宁远，把点心盒递过去，淡淡道：“无事，只是想趁热给敬王把点心送去。”
　　张宁远看了一眼点心盒，想伸手接过，林莫将点心盒收在手中，只道：“想让张护卫带个路。”
　　林莫声音平淡，不起波澜，张宁远略略放松一些，对林莫道：“那请姑娘稍等片刻。”
　　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林莫站在屋外听着张宁远在屋里翻腾着什么，其中杯子都被摔了一个。
　　这个张宁远，做这些精细活还是如此粗心大意。
　　半响，张宁远才出了屋子，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裹对林莫道：“敬王此时正在议事，姑娘如愿意等那便随在下去。”
　　“愿意。”林莫附和。
　　是军营一处营帐，林莫被张宁远安排在了此处。

　　外面偶尔有人经过的声音，林莫等候了不知多久，才唤了一人来询问。
　　回复敬王还在议事。

　　其中没有任何人来管林莫，肚子咕噜一番后，林莫便打开了点心盒，看着每样点心各有相同的口味三个，便各留下一个吃了起来。

　　营中开了饭又迎来了巡逻换班。

　　夜色来临，林莫走出营帐，才发现之前敬王议事的营帐早已黑漆一片。

　　林莫轻笑一声，不由感叹原来这个林莫如此不受人待见，难怪要跑了。

　　大街上，林莫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敬王府，点心盒里的点心都已经被吃了个精光，林莫提着空盒子走进府中，刚一进府，便看见张宁远急匆匆跟着齐纵朝府中大门走来。
　　齐纵瞥了一眼林莫，明明是朝见了，却漫不经心又略过了。
　　张宁远则低着头没敢与林莫对视，林莫站在那看着两个人迅速走出府，骑马离开了。
　　回到屋内，丫鬟端盆小心翼翼来伺候，林莫梳洗一番便更衣准备休息了。
　　看着丫鬟整个过程身子都有些不惊吓的微颤，林莫有些好奇道：“往日里，我对你们都太苛刻了，是吗？”
　　那丫鬟吓得端着银盆的水都略微倾洒了一些，连忙跪在地上眼泪便流下来了，“没，姑娘没有对下人们苛刻…”
　　林莫招了下手，让丫鬟先别哭了，丫鬟强忍着哭意，死咬着嘴唇。
　　“我这里无事了，你先出去吧。”林莫让丫鬟离开。
　　丫鬟刚刚到门口，外头便传来了张宁远的声音，“林姑娘，敬王有请。”
　　这大半夜的，请什么请？
　　林莫拿着被子捂住脑袋，假装没听见。
　　结果张宁远死心眼又传道：“林姑娘不要生气了，敬王刚刚才回，姑娘既然刚梳洗完理应还未入睡，敬王有请。”
　　林莫不吭声。
　　张宁远这才声音降了下来，询问：“那能请林姑娘把点心盒拿给在下吗？”
　　林莫气不打一处来，直言道：“吃了！”
　　张宁远一愣，便回：“打扰姑娘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林莫便已经守在点心店外，火急火燎催着老板再重做一份。
　　终于赶在下午晚食前做好了，林莫端着点心盒赶回敬王府。
　　好家伙！人又不在！
　　林莫这次哪也不去了，死守在屋外长廊，找了个合适的姿势，一会坐一会躺，反正这小院几乎无人。
　　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林莫感觉有些微凉清醒过来了，屋里黑漆漆，小院也静悄悄的。
　　林莫眼皮都睁不开了，提着点心盒便回自己的屋子。
　　刚刚一出小院，便看见齐纵与张宁远行色匆匆回来了。
　　看见林莫时，张宁远倒是先愣了一下。
　　齐纵则眼神不自觉靠向了那盒点心。
　　林莫晃了晃那点心盒，也没有抱怨。
　　与齐纵沉默对视，林莫反而脸上带着微笑提着点心盒递给张宁远，对着张宁远道：“好好吃！”
　　拍了拍张宁远，林莫便准备滚回自己屋中了。
　　“你也一起吃些。”齐纵略微沉吟。

　　屋内案桌上就齐纵和林莫两人，点心盒被揭开，林莫选了自己喜欢的几个口味吃了个干净，剩下不喜欢的留给了齐纵。
　　齐纵不动声色的看着林莫把点心选了吃完，才淡淡对她来了一句：“出去一趟胃口倒是好多了。”
　　“是啊，外面风餐露宿的。”林莫接话道。
　　“怎么又想着回来了？事情想明白了？”齐纵面色略显复杂盯着林莫道。
　　林莫抬起眼看着齐纵目光像盯着猎物一般明亮锋利，意识到此时是试探，若无其事点了点头。
　　齐纵收回目光，语气平平道：“那便守规矩，无事不要出去，更别去军营。”
　　林莫眼珠子一转，心想着这人说话口气怎么越发像齐青了？
　　扫了一眼齐纵，发现他并未动手去吃点心，疑问道：“敬王不喜欢吃？”
　　齐纵头也不抬，“喜欢的都被你吃了。”
　　林莫眼皮直跳，指着其余点心道：“这些只是没那么甜，口味一样好。”
　　“那你为何不吃？”齐纵依然道。
　　“吃不下了。”林莫将手轻轻压在自己脸上，感叹道。
　　齐纵目光淡淡投向她，林莫对视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来，磕磕绊绊道：“那明日，明日我再去叫老板做一些来。”
　　“不必了。”齐纵撤回目光道。

　　又赶个大清早，林莫去找了老板专门选了几款点心，数量不多，林莫赶在中午时回到了敬王府。
　　因事前让丫鬟去查看了一番，回到府中丫鬟便来告知林莫，敬王今日在府中。
　　屋内无人？
　　林莫又找来丫鬟细问了一番，敬王今日的确未出府，连张宁远也不见踪迹。
　　奇怪了，这人还能消失了？
　　林莫提着点心盒开始四处转了转，在小院后一处靠山僻静处发现了一个小屋。
　　小屋外无人把守，林莫有些好奇靠近了一些，门关着，而窗户虚掩着，推开窗，林莫爬进去发现这是一件书房。
　　书房正中央有一道屏障，透过屏障能看到有人躺在里面的床塌上。
　　偷看了一眼，原来齐纵睡在这里。
　　这大白天的，在书房睡着了。

　　林莫放下点心盒，脚步轻缓四处瞅了一眼，跟昔日太子府的书房布置相差无几，刚准备爬出去，却听见有一行人步履轻盈踩过屋檐。
　　林莫将窗户重新虚掩着，快速转到齐纵的床塌处。
　　来者不善，林莫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此时床塌上的齐纵好像昏睡过去，林莫拍他都拍不醒。
　　林莫刚躲在一旁，门便被晃着推开了。
　　一群黑衣人刚刚来到床塌前，确认眼前人是齐纵后，便要挥刀！
　　林莫一个转身便将人带刀踢飞了出去。
　　砰——
　　人被狠狠撞在了书桌板凳上。
　　林莫去唤齐纵，齐纵毫无知觉。
　　赤手空拳对打，林莫不占上风，踢翻几人后，林莫伸手将墙壁上一支剑取下划向他人。
　　宝剑挥去，划破寂静，巨大的打斗声中，林莫接二连三阻止了那些人想靠近杀了床塌上的齐纵。
　　那行人一看林莫强势回击，便组阵要围住林莫，林莫破阵出击，对杀中，林莫护住齐纵有些吃力起来。
　　此时忽然门口冲进一人，杀入阵中，对林莫一起对杀他们。
　　张宁远杀伐果决，勇猛善战，让出间隙让林莫护住齐纵。
　　一番打斗下，时间拉锯一长，黑衣人便无功而退，死的死，伤的伤，退了出去，张宁远还要追，林莫一把拉住了他：“莫追，对方人多。”
　　张宁远疑惑看了林莫一眼，将手中的剑收了回去，第一时间确认齐纵无事后，便将屋内死伤的人拖了出去。
　　林莫测了一下齐纵的呼吸，绵长安稳，并无大碍。
　　张宁远极其自然将门重新关上后，又重新审视了一番林莫，下一秒张宁远便躬身道：“今日多谢林头！”
　　林莫干净利落将剑抹干净插回剑鞘挂回原处，悠悠道：“张护卫认出我了？”
　　“脸可以假扮，身手不能。”张宁远断然道。
　　林莫认同道：“那能告知如今是何情况？”
　　“有人给了我错误的信号，引开了我，若不是林头在，后果不堪设想！”张宁远低下头。
　　“这群杀手有备而来，我也是误打误撞。”林莫凝望床塌上一动不动的齐纵。
　　张宁远看着林莫目光顿在沉睡不醒的齐纵身上，有些为难道：“敬王还有一个时辰才会醒。”
　　林莫有些讶然：“发生什么了？”
　　张宁远脸上的神情变幻，一时顿然，迟疑看了林莫一眼，才道：“林护卫此番回来是为何？”
　　“送货。”林莫坦然道。
　　“大漠来的货？”张宁远神情凝重了些。
　　“是。”
　　张宁远平静道：“这段时日，来大漠的货物皆属于箫箫，林护卫护送的可是箫箫的？”
　　“是。”林莫轻轻道。
　　张宁远听了脸上有一刹的紧绷，竟道：“没想到敬王猜的也不是全错。”
　　林莫下意识抬眸望他。
　　张宁远伸手一趋：“林护卫，借一步说话。”

　　隔着屏障，张宁远细细道来：“其实敬王是服用了安神散助眠，才可以休息几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服用了亢奋的药物，以此来保持长时间不休不眠的状态。”
　　“这药出于何人之手？”林莫担忧道。
　　张宁远静静看着林莫，突地一笑：“是游大人。”
　　“游兆域？”林莫有些蒙了。
　　“是，游大人提炼出来本来是供给皇上的，敬王知晓后，派人去仿了一样的药方，只是药物用量有些不一样，效果也就不一样了。”张宁远感叹道。
　　“对人可有害？”林莫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
　　张宁远身形颇高，站在林莫面前，却不敢俯视，此时张宁远不敢遮掩，沉默道：“有害无益，敬王都知晓。”
　　“这里不过是一座城池。”林莫强调道。
　　“可敬王身旁无人了。”张宁远慢慢道。
　　林莫眼睫微颤，虽万般不愿，但不得不承认，天下之大，趋于边关，这座城，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了。
　　林莫后退一步，坐了下来，垂下头道：“齐将军在京城可好？”
　　“不好。”张宁远如实道。
　　“嘉裕城中养匈奴骑兵，自造银币，收敛钱财，是否是为了屯兵？”林莫猜测道。
　　“是。”张宁远确认道。
　　“那京城可知晓？”林莫感觉一股寒气侵入体内。
　　张宁远淡淡道：“屯或不屯，对于京城之中想要敬王性命的小人而言，没有区别。”
　　“京城中可有细作？”林莫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有，如今齐将军被软禁在皇后寝宫中，身无兵权，木兰营与御林军中皆有田无忌的人在，兵符虽在李耀身上，可李耀已经多日未上朝，被拘在家中不得外出。”张宁远微微闭上了眼。
　　“郑啸也被拘了？”林莫不由道。
　　“游大人出行寻药，郑大人作陪。”张宁远目光垂落。

　　这几日，林莫一直在搜集各路情报，但嘉裕城中，各方面的信息都几乎被封闭了，外面的不知晓，里面又戒备森严，一切看似好像波澜不惊在进行中，实则暗藏杀机。

　　杀手瞄准了时机来索命，此次无功而返，定然再来，林莫看了一眼张宁远，忽然道：“张护卫是被何事引开了？”
　　张宁远一顿，脸色极其难看，抱拳躬身：“此事皆是张某一人承担！”
　　“今日之事只是你知我知，但张护卫既然有事，为何不能说？此事不方便外人插手吗？”林莫追问。
　　张宁远抬头看了一眼林莫，缓缓道：“张某在寻一人，银罗。”
　　“银罗？可有画像？”林莫问。
　　张宁远从袖口抽出一张被叠起的画像展开给林莫一览。
　　“这女子，未曾见过。”林莫脑子搜索一番。
　　“张某涉入大漠寻林护卫时，也走访过，银罗未去大漠。”张宁远将画像收回。
　　“寻我？”林莫有些惊讶。
　　张宁远如释重负看着林莫。

　　屋内，北面的小窗透过微风，林莫迟迟未起身去关上，任凭微风夹雨，丝丝凉意一直吹凭，湿润的凉意在空气翻滚着，像游动肆意的光点不断落与林莫衣衫、发丝上。
　　她全然不顾。

　　等夜晚将至了，林莫才出了敬王府，朝着城中集市走去，这几日的账目需要些时间查阅，所兑换的商品也已经准备的当，不出意外，再过几日，她便要启程回大漠。

　　看着眼前的密密麻麻的账目清单，林莫脑海不由浮现齐纵那一张脸，冷漠又带着决绝。
　　每次看向她的眼神，好像都只是确认她是个活物，其余的，他都不关心。
　　透支身体，不眠不休的将嘉裕城短短两年多，一切翻新重来，被断了军饷，流民来犯，商贸大开，匈奴抢夺，军员势力上下不足，城中事务大小管理，每一样最终都要流向他。
　　保住嘉裕城，养下这一批吸血的匈奴骑兵，允许一切无法避免的暴行私刑发生，最终又都悄然布局解决，这其中，需要花多少心血和时间，林莫盯着其中一页的账目沉默许久。
　　不容置疑的，林莫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让那个始终不相信自己死了的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并站在他面前。
　　眼前的这个林莫不是替代品！
　　可那又如何？

　　箫箫大局未定，他若被吞并，那么之前的心血都浪费了，箫箫和月儿必死无疑。
　　那么边关永远都要重复这样的恶化关系。

　　再等等。
　　林莫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