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青云路

5、《黑色皮革手册》——在黑吃黑的世界里，没有完美结局

　　《黑色皮革手册》是日本社会派推理大师松本清张的著名小说之一，已经两次被改编为同名日剧。当年刷剧的时候，还依稀能记得最后结局大反转的那种震撼，心情起伏就像过山车。记得之前看过一本小说集，里面是松本清张的一些短篇小说，而且里面的主角都是社会公认的“坏人”，坏女人和坏男人，短小而又精悍。这次重新阅读原著，才发现原来日剧真是美化了不少，原著里所有的人更坏，也没有什么爱情，元子也更惨，一步一步被欲望和贪念引导，一点一点进入早已经设置好的圈套，最终的下场也令人唏嘘。

　　在原著中，主角元子是东京某银行一名资深的工作人员，长相不漂亮，性格也没有讨喜之处，身边没有朋友，跟同事的关系更是冷漠如霜，受排挤也被冷落。在十几年的工作中，她都兢兢业业，深受客户的信任。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黑化了，开始利用职务之便，偷偷记录了为了避税逃税而在银行开黑户的数据，写成一本小册子。靠这个小册子敲诈了银行七千多万日元，并且威胁银行，导致她的两个上司都从原岗位离职，一个被流放到偏远地区抑郁而死，另一个离开了银行系统。

　　在实施敲诈之前，她早已想好退路，打算开一家自己的高端酒吧。她隐姓埋名在另一家酒吧里体验生活，亲身做陪酒女，暗暗观察酒吧如何运营以及客人的层次。得手之后元子依然留在东京，还在繁华的银座开了一家酒吧，取名卡露内（法语意为“笔记本”），生意还不错，拥有了一批稳定的客人，还拥有了一位极为受客人欢迎的陪酒女——波子。如果元子走到这一步能保持下去，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发生了（事实上，如果她带着敲诈的钱远走高飞也不会落到最后的下场）。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是元子有野心，陪酒女波子也想在银座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吧。她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勾搭上了妇产医院的院长楢林（这里有个背景，就是当时日本医生阶层是高收入人群，医生这个职业有极大的税收优惠，高达百分之七十多，然而医生们却更加变本加厉的隐匿财产，想尽各种方法避税漏税）。这位院长十分有钱，而且好色。波子靠着楢林的背后支撑，在元子酒吧的楼上开了另一家更为豪华更上档次的酒吧。这个事情让元子极为不爽，甚至觉得自己的未来没有希望了。她也观察到楢林的资产极为雄厚，能大手笔资助波子开店，肯定是头大肥猪，于是敲诈一笔的念头再起。

　　在这个想法的支配下，拉拢楢林的前情妇现任的护士长市子，元子逐渐发现了楢林隐匿财产的方式。将楢林这个老滑头的肉狠狠地咬下了一块，五千万左右，同时顺带把波子从银座挤走了。这一回看似大获全胜，她的信心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觉得这是自己快速致富的好方法。志得意满的元子可能想不到，这些被敲诈的人怎么会不心怀怨恨呢？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她自以为手握两本手册，不管是银行还是楢林都会乖乖就范了，不知道这个自信是从何而来。

　　第三次的机会又来了。经营一年多的酒吧逐渐进入稳定期，期间有个叫桥田的人，他是开办医科大学补习班的，又跟该区管理教育的议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再加上医生这个职业前景如此诱人，为了上医学大学的人更是不少，那么补习班又与上医科大学密切相关，因此桥田他们更是赚得盆满钵满，简直肥的流油。

　　桥田长相极为丑陋，但色心极大（松本清张透过元子的眼睛，描写桥田长得就像□□一样，五短身材肥胖油腻而又猥琐，再加上极为吝啬和自私，总之是个极为令人厌恶的长相）。她不想自己献身接触桥田，机会偏偏送到了门口，出现了一位符合她心意的替代品澄江。澄江是一家高级私密料理店梅村的女侍，以料理店要倒闭她要找出路希望到元子的店里做陪酒女为借口赢得了元子的信任。元子让澄江代替自己与桥田约会，并让澄江将两人约会信息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她，自己坐在后面“运筹帷幄”。

　　自以为很聪明的元子，逐渐知道了料理店梅村要被桥田买下的消息，她心里蠢蠢欲动。后来桥田背靠的议员病逝了，她又透过议员的秘书安岛知道了因议员裙带关系成为补习班的校长的江口被桥田辞退，而且手握桥田收受补习班学生家长不菲的关说钱。她被澄江和安岛引导着，在别人的计划里面小心翼翼地展开了自己的小阴谋。在这个过程中，元子还被安岛吸引，半推半就。（在看原著的时候，觉得元子在这个阶段已经完全入套了，利令智昏，智商直线下降，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是不是也说明设局的人太高明了？）

　　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位兽医，告诉她一个消息，波子傍上了更强的金主，还拥有了一座更高档更奢华的俱乐部；同时，她还得到了一个消息，酒吧界的顶级酒吧鲁丹酒吧有出售的打算。这两个消息让元子有了一个新的打算，她想收购鲁丹酒吧，超越波子，成为东京酒吧界的妈妈桑之王（这个动机总是觉得差点什么，元子的好胜心真的是因为两次敲诈得手才这么狂涨的吗？貌似电视剧里对这一点进行了一些改编，让元子的很多行为更加合理化了）。

　　通过讨价还价，各种磨蹭，鲁丹酒吧的老板打算卖给元子，但售价不低，她不仅要卖掉自己之前苦心经营的卡露内酒吧，还要依靠这些敲诈来的资金，这些还不够。她又想到了桥田的买下的梅村那块地。这些所有的加在一起，刚好够买下鲁丹酒吧，同时还有一些周转资金。如意的算盘打得真是好——前脚威胁完桥田低价出让土地+一千五百万现金，后脚就开开心心万分匆忙地签订了协议。还有一个伏笔就是当签订协议的时候，鲁丹酒吧的老板多次提醒元子，如果她不能如约将资金转过来的话，四千万的定金不仅不退，她还要赔偿两倍的定金。但胜券在握的元子根本就听不进去，她觉得这都不是问题，事情都被安排的好好的，不会出错的。

　　接下来就是令人目眩的大反转了。被敲诈后的桥田一反之前被拿捏的形象，反而回呛。之前总是一帆风顺风头无两的元子逐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一梳理才发现——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梅村的地块竟然已经不在桥田名下了，补习班的黑料也是假的。这下她终于发现哪怕自己搭上所有黑吃黑的钱，甚至卖掉原来的卡露内，也无法如约完成购买鲁丹酒吧的协议。病急乱投医的元子又昏头昏脑地找了在酒吧认识的一位律师，希望能度过难关，少交一些违约金。律师的支招是让元子咬死确实没钱，让鲁丹酒吧的老板去法院状告元子，实在不行就抵押卡露内的预租款作为违约金，这样酒吧还在元子名下而且可以正常经营。然而事实却是，在笼子里挣扎的元子没想到，这个建议看似很美，却根本执行不下去。她接到诉状的当天，卡露内酒吧就被鲁丹酒吧的老板转手给了波子的金主，金主是以□□手段直接操纵很多大型企业以敲诈为主的职业股东高桥。他派出一队人马，将卡露内直接占领了。给她出建议的律师一听高桥的名字，直接变缩头乌龟。

　　走投无路的元子气昏了头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独自一人气呼呼地赶到这位职业股东大楼打算当面对质，遭遇波子。波子告诉元子，不仅她的卡露内被收购了，就连她看好的鲁丹酒吧也被她收购了，她才是真正的妈妈桑之王。

　　两个仇敌相见更是分外眼红，女人打架不是抓头发就是抓脸，顺便再上脚踹。在自己的地盘上，波子没吃亏，孤身奋勇的元子就很惨了，她被踢了一脚，然后晕过去了。

　　醒来的元子在一辆救护车上，急救人员告诉她，她怀孕四个月了但现在已经流产，需要送医院。最终元子在医院的急救小推车上，看到的面容一个是楢林一个是市子。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黑吃黑的故事，而且是小黑被大黑直接吃干抹净的故事。元子野心十足，单枪匹马，单挑了三次。前两次大获全胜，第三次全盘皆输。如果说元子是小邪的话，那么她面对的就是大恶。这种大恶将法律、秩序、人心、人性、道德玩弄于股掌之间，靠着野蛮的野兽之路匆忙露头的元子远远不是对手。虽然是黑吃黑，也努力营造成了元子因自身失误而导致的普通的商业纠纷事件。

　　元子遇上了高手，段位远远在她之上，而且比她更能沉得住气。

　　其实在看的过程中，一直有几个问题：

　　第一个是元子的黑化之路——为什么元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是怎么变得有胆量去敲诈银行和楢林的？松本清张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元子长期被银行的同事冷落和报复，一气之下产生了报复。元子的过往不可知，只知道她两次做过别人的情妇，因长相不佳性格不讨喜又没有什么魅力，身边没有贴心的朋友和亲人。所以元子是个心理变态，人格扭曲了就去敲诈？

　　第二个是元子为什么执意要开酒吧，为何要敲诈勒索之后执意购买鲁丹酒吧？这一点我一直没明白。她冒着被人暗地里解决的风险，为什么两次得手之后还生活在被敲诈者的眼皮底下？而且这两个被敲诈者，社会能力和人脉关系都远远大于元子。她一点都不担心被报复么，或者被直接暗杀掉扔在野地里（银行可能不干这种事情，楢林是非常有可能的，还是因为她觉得对敲诈者来说，这些钱太少了，不值得动手）？为什么不拿钱远走高飞换个地方过上安稳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自己开酒吧算账苦力经营？此外，当上了妈妈桑之后的元子生活质量并未获得什么改变，她租了大房子穿了昂贵的和服，只不过是为了更镇得住店里的陪酒女们。所以不太明白她这一番折腾下来，到底是为了啥？

　　第三个就是元子在陷入圈套之后，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有人要设圈套害她。她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受害者，甚至想不到楢林，直到后来在波子那看到原来的银行上司她才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貌似自己是被报复了？

　　想了半天，有可能是跟元子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方式有关。她是单枪匹马的黑吃黑，莽莽撞撞，没有帮手也没有同伙，更没有其他的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她觉得被她敲诈的对象也一样，一对一的黑吃黑。只要手握把柄，她就永远胜券在握。问题是这个世界上，白的行不通，有人会下黑手啊。她自己就是白面走不通，赚不到那么多钱，才黑吃黑的啊。作为妈妈桑，元子自己也在经营酒吧的时候观察到，很多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可是为什么她在这方面就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仿佛脑海里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跳进一个精心布局的圈套中，那么多人合伙来骗她。这跟元子妈妈桑的精明世故人设，貌似形象有些背离吧。第三个问题我在书里没找到足够的逻辑，有点解答不了。

　　摘抄：

　　1、跟男人比起来，女人在职场上的确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2、人对金钱的需求总是没有限度的。

　　3、由于医生平常都跟死气沉沉的患者打交道，为了取得心理平衡，便常去寻欢作乐。

　　4、这期间，她享受着秘而不宣的喜悦和窃占公款的快感。这是她对自己在银行上班以来长期受到同事排挤冷落的心理报复。

　　5、可是，即使现在住在舒适的房子里，她也不觉得生活质量有所提高，而是半上不下。

　　6、从云隙间洒下的阳光，将对面整排脚踏车的车把照的闪闪发光。

　　7、对付女人的嫉妒还是有方法的，只要适度地欺骗，给予温柔的对待就行。

　　8、所以，用不正当的手段搞钱也是理所当然吧？这是她对长期以来苦闷生活的报复！她相信自己日后还能大展宏图。

　　9、原来男人的世界这么现实啊！

　　10、“我也好不到哪里，身为女人都是油麻菜籽命啦”。

　　11、女人找许多理由逃避，男人仍会不死心地追求下去，最后就会落尽女人编造的借口中。

　　12、凡是人，对秘密的事情一定都很有兴趣，我的好奇心可比别人来得强烈呢！

　　13、所有的政治人物几乎都是吝啬鬼。

　　14、看来这世间隐藏着许多复杂难辨的关系。

　　15、人的怨恨实在可怕，尤其是老人的恨意更是恐怖。

　　16、她认为这就是走运，而且今后还会财运亨通，只要鸿星高照，做任何事情都会无往不利。正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好运，她才没有反观自省。

　　17、至今您都能如愿以偿，接下来该是您恶贯满盈接受制裁的时候了！

　　18、你若不使出女色的话，或许中途便可看出蹊跷，但因为你贪婪无度才无法看清事实。

　　19、国文老师说，放在清凉殿上带盖的红漆碗，外表看似亮丽，但放个五年不用，漆色就会剥落变得奇丑无比。

　　20、她用笑容代替太过强烈的措辞，不愧是熟知如何应对难缠客人的女侍。

　　21、她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什么神秘的力量，人在走运的时候真是势不可挡，什么困难都能轻易过关。

　　22、这笔钱在她手里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数额之大，一心只想赚更多，总觉得自己的财产那么少。可付出这笔巨款之后，她才幡然醒悟其中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