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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空气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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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且宁把白纸贴回原位,心脏却忽然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虽然回来了,他们却还不清楚事情原委。
她强行按下那阵恐慌,撑开雨伞。
就在伞面完全展开的那一瞬间,天上雨珠如万支利箭从天空直射下来,力道之大,攻势之猛,让安且宁手抖了一下。
突然下起暴雨,安且宁和林讯都愣了一下。
“你没带伞吧?”安且宁问。
“没。”
林讯似乎还想着之前的那一幕,语调没什么起伏。
安且宁忽然就没那么想先把他送回去了:“你不介意的话,就陪我一起回宿舍,打我的伞回去,等明天见面再把伞还我。”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林讯答应。
这条路线他们刚刚走过,没个二三十分钟到不了目的地,何况雨下得大,路不好走,耗时只多不少。
相比之下,林讯在校外的公寓近得多,冒雨回去或是在这等雨小是更好的选择。
没成想他点点头,说了声好。
小粉伞不大,平时和舍友两个人挤空间都有些紧张。安且宁靠近林讯,手举高,将伞罩在两人头顶,一侧肩膀没出意外地暴露在伞外。
她手举得有些吃力,林讯自然地把伞接过来,偏向她那侧撑着:“走吧。”
通向学校的道路有几处坑洼,雨水汇集成水潭,雨点落在上面泛起无数涟漪。安且宁朝左或朝右避让,而那把伞牢牢锁在她头顶。
除去被风吹进雨水而打湿的部分,她的裙子几乎是干燥的。
安且宁对林讯喜欢不起来,仅仅能做到不在他面前表现出厌恶。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又不讨喜又爱黏着人转。
导致她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地炸毛。
安且宁咬咬嘴里的肉,眼珠子一转,朝右边歪了一步。
伞跟着过来。
在原地停了一步。
伞跟着停了下来。
加快脚步。
伞跟着加快移动。
安且宁眉头一挑,保持着先于林讯半个身位的步伐,然后……
“噗。”
“……”
“噗。”
“……”
“噗。”
安且宁疑惑地朝前摸去。
“……”这里有一堵……空气墙?
任她怎么撞,怎么挤,怎么踢怎么打,都无法穿透这堵空气墙半分。
就如同之前打不开菜狗驿站的玻璃门一样。
踩着水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头顶塑料袋的不羁青年甩着两条腿从安且宁身旁跑过,没给她任何眼神,径自穿越空气墙。
而那双不顾他人感受的腿向后又是一甩,激起一阵水花。
小腿感受到一股冰凉,安且宁不自觉向下看去。
白裙又添新伤。
林讯也伸手向前,被一片结实的气流阻隔。
心脏再次扑通扑通跳动地飞快,心悸的酥麻感传遍全身,传递到指尖,安且宁下意识攥住林讯的衣角。
“往回走试试。”他说。
回头的路安且宁走得谨慎万分,没再蹦跳,没再给林讯找麻烦。
然而向另一个方向走到一定距离后,空气墙再次出现在两人身前。
再换个方向也是一样。
根据安且宁对这片区域的了解,空气墙的范围约是以菜狗驿站为圆心,半径三百米的圆。
他们无法离开这个圆。
且只有他们无法离开这个圆。
又是一阵猛烈的雨点攻击,粉伞不堪压迫,有弯折的倾向,林讯将安且宁朝里拉了拉:“先去我家吧。”
只能如此。
穿过菜狗驿站,过个马路就能到距离学校最近的楼盘。
进小区门见到的第一栋楼便是林讯的公寓所在。
这里刚好在空气墙范围之内,再往前走几步就要被阻挡了。
坐电梯直上顶楼,来到那个被安且宁吐槽“太过冷清去过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的家。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墙毛绒玩具拼成的装饰,沙发换成了布艺的,吊灯换成了暖光的,甚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其实就是找个理由远离他而已。
谁知道他会以为那是她给他的建议。
安且宁用毛巾擦干身上的雨水,换上她专用但只穿过一次的粉色小拖鞋,没听林讯的往沙发上坐:“衣服脏。”
小时候若是奶奶不在家,安且宁就会被托付给林讯外婆,在她家留宿。那里常年有几套安且宁的睡衣。
但这间公寓里是不会有的。
她看见墙边的塑料椅:“我坐那就行。”
林讯皱眉:“等我一会。”
没过多久,他从房间找出一件黑色卫衣:“几年以前买的,买大了,没穿过。”
林讯穿着嫌大的衣服,安且宁穿起来就像套了个麻袋,把袖子向上折了三折才露出双手。
脏衣服被丢在衣篓里,暂时没人有心思管它。
安且宁随手拿起一支笔,在林讯找来的纸上画了两个圈,一大一小,小的套在大的里。
“小的这个是菜狗驿站,也是我们第一次发现无法离开的地方。”她在小圈外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大圈,“大的这个是现在出现的空气墙。”
“我们还在某种无法解释的现象里,但是移动范围扩大了。”她说。
林讯拿起另一支笔,在箭头上画了一个包裹,又打了个问号:“这期间,我们只把一个包裹送给了本应该收到它,却没有收到它的人。”
“如果依照我之前的推测,这个包裹想请求我为它弥补遗憾。那在璩念一的爸爸收到睡裤后,我们应该获得完全的自由才对。”安且宁习惯叼着笔帽,意识到这支笔不属于自己,尴尬地取下来,“但是并没有。”
林讯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在纸上写了两个数字:“第一种可能性,它的遗憾没有补全,我们只弥补了一部分,所以被它困住。”
“第二种可能性,把我们拉进无法解释的现象的,不是这个包裹,它反而在帮我们离开。”
说完她很快反应过来:“好吧,是第二种可能性的概率比较小,我是收到这个包裹的取件码才来到菜狗驿站的,在这之前一切正常。”
她又画了一个小门,在旁边写上:「时空之门?」。
“但如果菜狗驿站的后门是时空之门,包裹是钥匙,现在包裹被送出去,钥匙消失了,我们没办法再回到过去,要怎么帮它补全遗憾?”
他们回来的时候,那扇门分明是锁着的。
何况她刚刚点进璩念一的朋友圈看了一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父亲的命运已经被改变。
他们还能做什么?
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等等。”安且宁意识到什么,眨巴眼睛,扭头看向林讯,“为什么你会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你也收到取件码了?”
林讯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闻言抬眼看向她:“没有,我是去寄东西的。”
说完,他眼神飘忽了一下。
“寄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记得了。”
“?!”安且宁直觉林讯不会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什么叫不记得了?”
“……我能想起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甚至记得把东西放进了寄件柜左手边从上往下数第二格,但就是记不得寄了什么。”他敛着眼回忆,“我想不起来。”
很有水平的失忆。
非常准确地过滤了有效信息。
这让安且宁确定,他忘记的那部分内容就是他们被绑定的关键。
雨停后,林讯独自下楼绕了一圈,确定了空气墙是一个圆圈,回来时还带回两份干拌面。
安且宁没胃口,半瘫在沙发上,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卫衣里。林讯把面递给她,她也不接,只道:“我想回家。”
“奶奶还在等我回家。”
她杏眼圆润清澈,鼻尖小巧,一副纯良无公害的样子,失落的时候更显得无辜。
林讯拿她没办法,拆开筷子松了松面,夹起几根绕在筷子上,送到她嘴边。
“不吃。”她别过头。
借着暖黄的灯光,林讯看见她眼下两道泪痕:“哭了?”
“刚给奶奶打电话了,她说给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就等我回家呢。”
好不容易不哭了,被林讯这么一说,她又忍不住委屈,嘴角一挂,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
就这样,一直到入睡前,安且宁都没吃一口东西。
哪怕她的肚子当着林讯面叫了整整五秒钟。
她穿着超市外卖送来的睡衣,看着林讯往主卧床铺铺上新的床单被套,泄气道:“哪里能睡得着啊。”
“睡不着也要眯一会。”林讯认真确认了一下安且宁头发有没有认真吹干,才抱着自己的被子走向客厅。
走到一半,他回过头问:“胳膊还疼不疼?”
“不疼了。”安且宁隔着衣服摸了摸伤口,“我不是疤痕体质,再过几个月印就消了。”
林讯“哦”了一声:“有什么事就喊我。”
“……”
有事也会自己解决的,安且宁暗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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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且宁的确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脑子里清晰浮现着今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就连林讯的脸也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安且宁狠狠揉揉头发,想让自己放空,却无济于事。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晚上23点59分。
再过四十秒就是6月18号,她和奶奶约定回家的日子。
早知道就不去毕业典礼,提前一天回家了,安且宁懊悔地想。
她鼓起勇气点开和奶奶的聊天框,刚要打字说自己可能也许大概应该没法按时回家——
手机唰地熄屏。
片刻后自动亮起。
「6月17日周六,癸卯年四月三十」。
「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