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主义》福德绵绵

2、匹诺曹的长鼻子

　　我打开左侧的挡光板，看向窗外。飞机正航行在湛蓝的穹苍之下，近在咫尺的云层反射出炫目的日光，像有着实体般可爱。

　　真是个好天气，我这样想着，同时再一次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朴宸旭了。

　　我和他的人生早已变成了两条终点不同的直线，或许是异国的时差引起了一些时空上的细微改变，让我们得以短暂地相交。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被彼此留在身后，渐行渐远。

　　娜娜不久之前按下了呼叫铃，现在一个身材挺拔的帅气空少正在她身侧俯下身来，等待着她的吩咐。

　　“麻烦给我一杯香槟，谢谢。”

　　空少笑着点头。

　　“好的女士，请稍等。”

　　我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青天白日的喝酒？”

　　娜娜不以为意，她低头翻腕，看了一眼手表。

　　“提前倒时差，我现在过的是北京时间。也就是，晚上十点。”

　　“也有道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庆幸还好没有和娜娜提起过前些天遇到朴宸旭的事情。我们的那些陈年往事最是适合拿来下酒，我正处于忘掉那天的关键时期，一点都不想再听到和朴宸旭有关的任何消息。

　　然而人生就是事与愿违，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谁啊？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昵称，“电子宠物XEX”。我毫不犹豫地将手机静音，倒扣在了面前的桌板上。

　　“为什么不接？飞机上的卫星wifi不用白不用。”

　　“是谢恩星。”

　　“哦。”

　　娜娜沉默了片刻，举杯抿了口酒。

　　“接吧，接完我也有事和你说。”

　　“如果是他打错了呢？”

　　“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叹了口气，在微信电话自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钟，我按下了接听键。

　　“恩绮？”

　　“什么事？你说。”

　　我平静地开口，却换来了对面长久的沉默。

　　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我会接他的电话吧。

　　“今年你回家过年吗，姜娜说你们收购的事情成功了，你会休一段时间的假。”

　　我偏头看向娜娜，她眨眨眼睛，一脸坦荡。

　　“不回。”

　　手机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

　　“回来吧，恩绮。七年没见了，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如果你愿意回来，爸爸说可以把那款你很喜欢的粉色小跑送给你当做新年礼物。”

　　我笑了笑。

　　“谢恩星，你说的粉色小跑该不会是我七年前喜欢过的那辆车吧？你们是觉得我的品味永远都不会改变，还是觉得我现在很缺钱呢？”

　　“爸爸只是想着你当时那么喜欢……”

　　我冷冷地打断谢恩星恳切的告白，害怕自己再慢一些就会忍不住为这迟来的关心动摇。

　　“有些东西当时没有拥有，现在也没必要拥有了。无论是想要的东西还是渴望的爱，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是无可取代的。我还是不回去打扰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年了。祝你们新春快乐，谢恩星。”

　　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人从谢恩星边上离开了。

　　“豆豆。”

　　“可以拜托你不要叫我的小名吗？”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这次轮到我沉默了。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是回来一趟吧。全部人都在一起才是一家人啊，再说，这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能让我们全家一起过的春节了。”

　　“大过年的，求你说点吉祥话。”

　　谢恩星低声笑了笑。

　　“很久没见了，院子里的桂花树都比你还要高了，我们真的很想你。”

　　这又是在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鬼话？

　　“知道了，再说吧。”

　　“好，我们等你回来。”

　　电话挂断了，我却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近真的是有些魔幻了，我开始有些怀疑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好像就是从那天翻出了那个小玩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不然为什么和我向来都不对付的谢恩星会突然打电话来说想我，为什么一直都恩爱甜蜜的爸爸妈妈会突然要离婚……

　　“打完了？”

　　“嗯。”

　　我闷闷地应了一声，灵魂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那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娜娜，你说，我不会是在做梦吧？刚才谢恩星打电话来竟然是让我回家过年。”

　　“这不是正和你意嘛，想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呗。”

　　不对劲，娜娜的表现很不对劲。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无论我怎么死缠烂打，她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愿意透露给我。

　　香槟杯里只剩最后一口酒了，娜娜仰起头将这淡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我突然产生了些不详的预感。

　　“过完年我就辞职了。”

　　我皱起眉，但愿她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说了很久了，你却一直在逃避。现在收购YHBY的事情都结束了，我真的不想再拖了。”

　　“可是……”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都决定好了。恩绮，你也趁着假期好好休整一下吧。生活不应该只有工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再向别人证明什么了。”

　　我低下头，将声音放得很轻。

　　“也不全是想证明什么，我只是习惯了。”

　　娜娜拍拍我的手背。

　　“年后九台有个旅游综艺挺不错的，你要是实在是闲不下来可以去试一试，就当作我离职前给你对接的最后一个工作吧。”

　　“好，我会考虑一下的。”

　　“别考虑了，机会不等人，现在就决定去不去。”

　　“让我再……”

　　“去还是不去？”

　　“我……”

　　“去不去！”

　　“去……”

　　“好，我现在就和制片方联系。”

　　娜娜拿出手机，打字快得几乎要将手机屏幕搓出火星子来。

　　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这个时间，不太合适吧。要不落地再说吧，就别让人家加班了。”

　　“人家才不想等呢，就差你了，别的嘉宾都敲定了。”

　　“啊，嘉宾都有谁啊。”

　　“还没公开，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讪讪地闭上嘴巴，感觉好像被坑了。唉，最受不了别人催我做决定了。

　　见我愁眉苦脸得像个干巴了的小苦瓜，娜娜勾起嘴角。

　　“恩绮，你要知道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逃避只是一种选择，而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有时候，你只需要再勇敢一点点，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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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不是我不够勇敢。七年了，我也有想过在做出了点成就的时候回家去看看，但是每次我都会被谢恩星压过一头。

　　我出演好莱坞电影女一号的那一年，谢恩星的组合开始世界巡演；我个人票房破五十亿的那年，谢恩星的组合打破了A-POP历史上的专辑销售量记录；我获得金鸡、金马、金像奖大满贯的那一年，谢恩星的组合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在格莱美中获奖的A-POP组合。

　　谢恩星就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魔咒，我永远都不可能战胜他。今年，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一口气把他们组合所属的娱乐公司收购了。

　　我在魔咒上刻下了我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回家了，以爱豆谢恩星的社长的身份。

　　我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看着我和谢恩星的聊天框发呆。

　　“机票已经帮你定好了，怕你拖着拖着就买不到票了。”

　　“东城新开了家味道不错的私房菜，等你回来带你去尝尝。”

　　“给你新买的床上四件套，好不好看，喜欢吗？”

　　“家里囤了很多烟花，过年可以在院子里放烟花。”

　　谢恩星这是在玩什么扮演好哥哥的游戏吗？七年前怎么不见得他这样？

　　我叹了口气，觉得诡异极了。

　　“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看到这，我差点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急忙切换屏幕点开订票网站，想自己重新订张机票，却发现真的没有时间合适的票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拖延症的后果。

　　“不许来接我。”

　　“你决定好回来了？”

　　谢恩星秒回的速度让我惊叹，打字可真快啊。

　　“没有，我没打算回去。”

　　“好好好，你没打算回来。”

　　我认命地将手机扔到一边，翻身把脑袋埋在了枕头里。

　　什么时候我能像谢恩星一样会说谎就好了。谢恩星那只臭狐狸，从小就喜欢逗我玩，这次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弄出什么新花样。

　　最后我只带了一只行李箱回去，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没办托运，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轻装出行了。我没带很多东西，主要是为了避免让他们觉得我想要在家里住很久。

　　要是真的缺了什么，就到时候再买吧。

　　落地后我重新戴上了灯罩子般的黑色渔夫帽和同色的口罩，完全放弃了视线，不抬头就只能看到脚下一米以内的范围。一路上我全凭着感觉和肌肉记忆，成功随人流来到了国内到达大厅。

　　我都遮成这个样子了，这世界上应该没人能认出我吧，毕竟我只是个低调的女演员。

　　然而我还是想多了。

　　“豆豆！”

　　听到谢恩星叫我小名的声音，我整个人虎躯一震。

　　受阻于狭窄的视线，我想跑也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跑。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跑到我边上来了。

　　“不是让你别来接我吗！”

　　我咬牙切齿地控诉他这种言而无信的行为。

　　我前些天竟然还以为他是真的转性了，果然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啊，我们只是刚好路过而已。”

　　满嘴跑火车，我信你个大头鬼！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吗？这里可是机场！”

　　谢恩星开朗地笑了两声，抢过我手中的行李箱。

　　“这是私人行程，大部分粉丝还是很有分寸的。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还是得快点走，来，箱子给我。”

　　我被人小心地牵起了手腕，一路被他带着风驰电掣的，终于还是安全地上了车，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自动车门缓缓关闭，我微微抬起头从帽檐底下艰难地看了一眼。

　　诶，怎么好像一共上来了三个人？

　　“走吧，栋叔，我们回家。”

　　谢恩星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那我身边这个又是谁？

　　刚才又是谁牵着我在机场狂奔？

　　我隐隐产生了一些不详的预感，感觉脑子都要烧掉了。

　　身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我只能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摘下了脑袋上的灯罩子渔夫帽。

　　看到朴宸旭的那一刻，我感觉我都无语到快要哭出来了。